自從東都建成之後，長安城裏的大明宮就被擱置了。
    帝王領著文武百官常駐東都，長安這座實際的國都一時空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帝王常住的城市，連天神的目光都跟著人王轉移了。
    一時間無人注意，長安城已經連續一個月都沒有下雨了。
    這次的幹旱和以往特別不同，到處古怪。
    按道理八水圍繞的長安城是不可能缺水的，如今已經過了盛夏，正值仲秋，天已經有些涼了。
    往常這時節，秋雨綿綿，一場秋雨一場寒。可今年自從入了秋之後，很少落雨，最近一場雨已經是一個月之前了。
    風吹到身上，讓人止不住的心生蕭索，幹冷的風像刀，將西北之地的人，吹的臉蛋黑紅。
    長安城郊，如今剛過了秋收，地裏重新種上了小麥。
    隻見跳地裏有零零散散的農夫，他們圪蹴著，用手抓著什麽。走近一看，隻見他們臉上皮膚皸裂，手上裂開了深深的口子，血水剛滲出來，就被零散的黃土堵上了。
    他們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村莊的一角，隻見有十幾個年長的阿婆帶著十幾個婦人，拎著一桶水，圍在一個磨盤周圍。
    紛紛跪著，她們頭上帶著菊花做的花環，年紀最長的婦人，一邊洗著石磨，一邊口中念念有詞，若是本地人，就能夠聽出她們的在唱：“
    東撩撩西撩撩，四麵八方雨來了，吹東風雲打架，瓦殼內流水天爺下，騎驢汗淌莊稼漢，腿子瘸來腿子歎，莫讓娃娃們受磨難，玉皇爺開開恩搭救萬民，五峰山尖又尖，調風細雨兩三天，……”
    唱畢，她們紛紛跪拜叩首，虔誠的有些諷刺。
    如此好幾遍，她們自然跪在黃土地上，一位年輕的婦人問道：“娘娘，這樣真的有用嗎？
    老天爺會聽到我們的祈求嗎？咱們這鄉下沒有大廟，隻有土地廟，城隍廟都離咱們好遠。
    咱們沒有像樣的花紅表裏，連香火都沒有供奉一注，這樣真能求來雨嗎？”
    年輕婦人的一句話，引得其他人紛紛抬頭，她們都看著上首的女性長者，希望能從她那裏，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以此來慰藉慌亂的心神。
    她們哪家不是依靠著自家的幾畝土地，看著老天爺的臉色吃飯。
    不敢奢求高官厚祿，不敢奢求升官發財，隻求風調雨順，可以讓地裏有個好收成，隻求小小的溫飽，不必凍餓而死。
    “會的，老天爺會聽到我們的祈求！”嬢嬢的眼裏含著淚，在黑黃的臉頰上，格外引人注目。
    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出聲了：“我聽隔壁從長安城裏賣菜回來的毛娃說，現在有個神女娘娘，靈驗的很。隻要供上香火，幾乎有求必應！
    可惜咱們這裏沒有神女廟，連供奉都找不到門路！”
    “真的嗎？若真個靈驗，那可是巧了！
    前些日子，俺家掌櫃的去長安城給張大戶送果子，帶回來了幾張神女娘娘的畫像，都傳這外來的神隻，比咱們本土的更靈驗。”
    “嬢嬢，我們也拜一拜吧！若再不下雨，撒下去的種子怕是發不了芽了！”
    一個婦人忍不住哭出了聲音，她家本就沒有幾畝地，秋收上來的糧食交了稅就剩不了多少了，如今僅餘的種子撒進了地裏，若是長不出來，明年她家怕是要餓死人。
    這個村莊的人，哪家又比哪家好呢？大家都是苦命的農夫，都在看著老天爺的臉色過日子。
    說什麽人定勝天，這個時節，她們卑微脆弱的，這西北的風稍稍大一些，就能沒了命。“好，我們都拜拜，都拜拜！”
    那個說著家裏有神女畫像的婦人聞言，匆忙起身，可或是跪的久了，或是血氣不足，剛起身，就是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張家姐姐，你沒事吧！”一旁的人連忙去扶她。
    “沒事，沒事！咱們莊稼人，能有什麽事呢！”
    說著匆匆跑回了家，去取神女娘娘的畫像。
    他們但凡還有其他辦法，也不會想出這種引人發笑的行為。
    如今的皇帝和朝臣忙著黨爭伐異，哪裏有心思去關注皇城根底下百姓的生計。
    索性沃野千裏，索性兵戈鐵馬，個個悍勇。底層的如何誰會放在心上呢，缺了誰的也不可能缺了他們的。
    那這方的觀音呢？
    他們最先拜的就是觀音，可惜觀音被西天佛老一旨調令叫到了靈山。
    待菩薩歸來，這方地界都過了年了，哪裏還來的及！
    他們一個個的都將目光放在人王之爭上，誰會舍得將目光投向泥土地裏？
    文殊菩薩遙望著這片土地，看著幹裂的地麵，像是枯樹的老皮，他心裏在想，等這裏餓死了人，等這裏人相食，他就操縱輿論。
    女帝當朝，民不聊生，天降神罰，以警世人。
    上次是他沒有做好萬全準備，這次，他一定會贏下一局。
    文殊菩薩坐在東都的皇莊裏，由著青獅大王為他奉上香茗。
    他拿起李唐宗室供奉的精致杯盞，看著上麵繁複餓花紋，隻覺得賞心悅目。
    他嗅著散發出來的茶香，隻覺得心曠神怡。
    這南瞻部洲真是個好地方，果然人傑地靈。怪不得那觀音死死的守著，舍不得讓出一絲一毫。
    文殊菩薩捧著香茗，不自覺的眯起了眼睛，幻想著若是能占了這觀音的道場，日子不知如何逍遙。
    就在文殊菩薩正在幻想未來的時候，一旁的青獅大王開口了：“師尊，弟子還是覺得有些心慌。
    咱們聯合佛老調離了觀音菩薩，聯合水神，截留降水，引得這地界大旱。若是百姓全都死了，事情鬧大了，該怎麽辦？
    師尊還記得當年的涇河龍王嗎？”
    青牛精心有餘悸，他們如今仿佛在刀尖上行走。
    “怕什麽！他們本就是螻蟻而已，死就死了！誰還會為他們主持公道不成？
    要的就是將事情鬧大，要的就是死人！”
    不出點子大事來，怎好給那人定罪？怎好給她身上潑髒水？
    隻要換了人王，他就已經贏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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