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安眼瞅著其他張家人圍在周遭，連跟張瑞白單獨搭話的空當都尋不著。
    他想給張瑞白遞個眼神，或是塞點東西都沒找著機會。
    就在張瑞白低頭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時，懷裏冷不丁多了點東西。
    他猛地抬眼瞥向張瑞安，卻見對方目不斜視，
    仿佛剛才那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壓根就沒發生過。
    張瑞白抿了抿唇，重新低下頭跟上隊伍。
    他的眼尾，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原來這冷漠無情的張家，還是有例外的存在。
    待踏出張家地界，張瑞白才算真正觸到亂世的肌理。
    山道上晃蕩的土匪、穿軍裝的軍閥、高鼻梁的外國人，處處都是扯碎世道的喧囂。
    他暗自慶幸自己沒憑著有幾分本事，就硬帶張小官跑路。
    不然以這兵荒馬亂的架勢，就算有空間作為保障，
    倆人也指不定得在泥坑裏翻滾多少遭，才能順利到達他們想去的地方。
    隻是此時的張瑞白還不曉得，不出幾日，他便會推翻現在的想法。
    畢竟外頭縱是刀光劍影，也強過留在張家，被當成移動的“血包”來得好。
    沿途盡是不太平的光景，一行人騎著馬，在顛簸的土路上耗了小半個月的時間，
    總算在某個暮色沉沉的傍晚，望見了此行目的地的輪廓。
    樹林深處的暮色，像潑開的墨一樣，將簡陋的窩棚染得半明半暗。
    當張瑞白掀起草簾跨進去時，正對上角落裏一雙亮閃閃的眼睛，竟然是張小官！
    快兩個月沒見的小夥伴，此刻就縮在堆著枯枝的角落裏，身下隨便墊著一塊破布。
    雪白的小臉上，蹭著幾道灰印，倒像是雪地裏落了幾點墨梅，
    唯有那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在昏暗裏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一般。
    兩雙沾著泥星的小手，幾乎同時伸出去，帶起一陣風似的緊緊抱作一團。
    張小官的鼻尖蹭著張瑞白的肩窩，聲音裏裹著哭腔又帶著笑：“小白！”
    自從來到這裏之後，他以為，自己可能永遠見不到陳瑞白了。
    張瑞白反手摟住瘦得硌人的小身板，指尖剛觸到對方袖口，就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鐵鏽味。
    他慌忙扒開張小官的手，借著窩棚縫隙透進的微光一看，掌心處赫然纏著圈滲血的破布。
    “小官，你受傷了？”
    張瑞白的眉頭蹙得緊緊的，拇指輕輕碰了碰布團邊緣，生怕碰疼了對方。
    張小官抿著唇，臉上殘留著重逢的喜悅，滿不在乎地晃了晃手。
    “沒關係，傷不重，很快就會好。”
    “嗬！傻子！”角落裏忽然響出一聲輕嗤。
    靠在木牆的小小張那裏，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比張小官身上的味道更重。
    他此刻抱著自己的膝蓋，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的發梢上，還沾著幾片枯葉和一些泥點子。
    要不是張瑞白確認自己沒聽錯，還真看不出來剛才是他在說話。
    其他的幾個小小張，散落在窩棚各處，完全沒有多管閑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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