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蜷在草堆裏睡覺，仿佛沒有看到有人進來一樣。
    有的雙眼呆滯，盯著地上的石縫，不知道在想什麽？
    就連跟張瑞白同路的那幾個，此時也各自找了一個角落休息，
    聽到那聲輕嗤，也隻是抬了抬眼皮，便又垂下眼去。
    他們像被霜打過的小獸，各自縮在陰影裏，仿佛那裏是最安全的地方。
    唯有偶爾響起的衣料摩擦聲，才讓這死寂的窩棚透出點活氣。
    自從來到這裏，他們便敏銳的感知到了不對勁。
    可惜，小小張們的年紀太小，又受到過張家嚴格的服從性教育，
    導致他們除了等待命運的安排，完全沒有想過要反抗。
    況且他們就算想反抗，也沒有那個實力。
    他們居住的窩棚，處於營地的正中央。
    在窩棚的四周，居住的全都是族裏的成年人。
    他們哪怕想逃跑，都沒地兒跑去。
    張瑞白扶著張小官，往幹草堆上落坐時，
    他發現窩棚角落裏，堆著半筐發黑的土豆。
    頭頂的木柱上，掛著件帶著幾個補丁的小褂，
    被穿堂風一吹，輕輕隨風飛舞著。
    作為撫孤院出來的孩子，他們在張家老宅時的生活，屬於族中墊底的那一層。
    可眼下往窩棚中央的破陶盆裏一瞥，張瑞白才驚覺先前的日子，
    和現在的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竹筐裏發黑的土豆，盆裏泡著發黑的野菜根，混著幾粒幹癟的玉米碴，
    跟老宅灶房飄出的米粥香味比起來，當真像是天宮禦膳房，和地府鬼門關的差別。
    他挨著張小官在草堆裏坐下，肩頭的小包袱“噗”地落進幹草堆裏，震起一小片灰塵。
    張瑞白掏外傷藥的手指頓了頓，觸到包袱底層硬邦邦的窩頭，臉上愣了一下。
    那還是他在中午嫌棄不好吃，又忘記扔了才留下來的。
    眼下這種情況，對其他的小小張來說，恐怕是有的吃就不錯了。
    “小官，你們就靠這些東西來填肚子的？”
    張瑞白擰開藥瓶，借著窩棚縫隙漏進的月光，看見夥伴手腕上突出來的骨頭茬。
    “吃得那麽差，難怪你們一個個瘦得跟火柴棒似的。”
    張小官往他身邊蹭了蹭，鼻尖聞到藥瓶上的草木香氣，忽然抿著唇角笑了笑。
    “才不會呢！養父有空就會從鎮上捎吃的給我。”
    他掰著髒兮兮的手指頭算了算，說前幾日得了個白麵饅頭，
    昨兒又分到半塊醬牛肉，語氣裏滿是隱藏不住的得意。
    也正因著這份照拂，當別的小小張跟著大人頻繁下地時，
    隻有張小官，被帶走的次數最少。
    兩個人小聲的說著話，並沒有看到棚戶裏的小小張們，眼裏露出的羨慕嫉妒的神色。
    好像從一開始，張小官都是他們羨慕嫉妒的存在。
    張小官的身份沒有拆穿之前，他是張家的聖嬰。
    那時候他的日常生活，比族長還要奢侈幾分。
    等他的身份被拆穿了，進了撫孤院，結果才過了幾個月的苦日子，
    他又被族人領養了，就問你氣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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