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雲杉

    而眼下, 一切已不複存在。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擦去眼淚, 胸口有一股氣哽在其中, 令她的眸光漸漸變得黑沉。

    她手腕一動, 靈力匯入木頭, 幻出一張木弓。

    拉開弓，淩厲目光釘在遠處的黑影上, 不慌不慢之間，“咻——”一聲，長箭疾馳而去, 刺破空氣。

    不過一瞬, 黑影受擊登時吃重向後一倒，“咚—”落地翻起雪霧。

    龍雲杉並不靠近，警戒地凝視雪霧之中。

    以往, 當獵物受她一箭後, 多半已是垂死之體, 但她有個習慣, 若是不能親眼看見獵物奄奄一息，絕不會貿然靠近, 以免遇到一些狡猾的獵物, 而傷及自身。

    “吼——”

    隻聽一聲巨嚎, 旋即從雪霧中奔出一隻黑獸, 四肢健碩, 拔地而飛, 身後雪粒四起。

    龍雲杉一震，心念電轉之間，轉身疾跑，爬上一顆高樹，掏出火折子，橫咬在嘴中。

    擦去手心冷汗，她再次拉開滿弓，那黑獸形若黑猿，快若雪豹，胸膛依舊帶著刺穿而過的長箭，竟是毫發無損。

    龍雲杉穩住呼吸，射出一支帶火長箭。

    “噔—”黑影一側身，長箭釘在樹杆上。它變得狂暴，橫衝直撞，向高樹而來。

    長箭咻咻而去，掠過它的身體，火星點燃它黑得發亮的毛皮，卻又在下一瞬中熄滅。它的怪叫似獰笑，在寂靜中盤旋叫囂。

    龍雲杉的手在顫抖，它絕非尋常野獸，而是她從未見過的存在。

    看著黑獸衝將而來，她的腦海裏閃爍出過去的記憶。

    鎮民畏懼的躲避，父親決絕的拋棄。她雙唇一抿，露出一抹淒意，倘若她真如世人所言是邪魔之身，現在也許便不會陷入絕境了罷。

    旋即而來的撞擊，使高樹大顫。

    她絕望地閉上雙眼，黑獸目露狂暴之光，張開血盆大口向樹杆咬去。

    樹倒人墜，風穿過她的白衣。

    便在這時，一道黑影閃過，她隻覺腰間橫生一股力量，登時將她拉出地獄。

    孔武有力的臂膀使她感覺到一種可靠，她抬頭一望，來者竟是那位受重傷的黑衣男子。

    月光映在他的側臉，顏若白玉，深邃目光凝視前方，淡然麵龐從容不迫。

    男子飛身有術，樹林極速倒退，龍雲杉的心跳與情緒漸漸平緩，她回頭一望，那黑獸已被遠遠甩在身後。

    “謝謝你。”

    男子聞聲低頭，目光落在龍雲杉身上。她低垂著眼，長睫毛上凝著水氣，黑眸蘊在淺淺的淚池之中，神色倔強而又勇敢。

    便在這時，幾聲怪嚎從四周傳來。

    危險氣息襲來，龍雲杉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強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她的每一處皮膚都在收緊。

    冷風呼嘯而過，蒼白月色籠罩在雪原中。穿過樹林，兩人下落在地。

    龍雲衫四下一望，雪山周身竟黑氣嫋嫋，令她辨別不出方向。

    一旁的男子眉間微蹙，血順著他修長的手指滴落。

    “你的傷……”

    龍雲杉一驚，當即拿出凝血草與細布。

    男子向後一退，墨眉緊蹙，蒼白的唇冷言道：“不關你事。”

    他深若幽潭的黑眸中透著防備與疏離，仿佛傷口中有什麽秘密。

    便在這時他的臉上顯出一道細血痕，由淺漸深，仿佛從內裏割裂一般。

    初見男子時，龍雲杉以為那些傷口是刀劍所傷，現下親眼一觀，事實絕非如此。

    她的目光無法離開男子，那傷勢實是嚴重得緊。

    忽而男子似是察覺到什麽異象一般，一把拉過她，足尖一點，向冰湖躍去。

    她登時屏住呼吸，來不及看清便已落入冰湖中，結界將兩人護在水中，湖麵恢複如常。

    狂暴的怪叫聲迭起，顯然在冰湖周身徘徊的黑獸不止一隻。

    龍雲杉捂住口鼻，心中再一次繃緊，漆黑的湖底令人有種窒息感，她低著頭盡量讓男子高大的身軀掩藏住自己，這令她感覺到一絲心安。

    “給我好好地找。”

    忽而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水麵傳來，事情似乎不像龍雲杉想得那麽簡單，這並非惹怒黑獸後遭來群體報仇。

    眼前的男子一言不發，她一伸手，旋即又縮回手來，男子周身寒氣四溢，竟似一俱冰像。

    便在這時一個格格的陰冷笑聲滲進湖水。

    “小姑娘，我看到你了喲——”

    龍雲杉順聲一望，瞳孔一縮。

    隻見從湖麵探出一張臉，猩紅麵具下兩隻鋥白眼球凝視著她。

    那眼球轉了一轉，視線落在她身前的男子身上。

    “沒想到擅自離境的人竟然是你。”麵具人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又道，“重絕，別來無恙。”

    黑光乍現，湖麵破解，碎冰四飛而去。

    龍雲杉被力量帶出湖底，十二隻黑獸登時將那叫重絕的男子圍住。

    麵具人廣袖一揮，飛出一道黑鏈，龍雲杉側身一躲，鐵鏈卻似蛇身般轉頭纏在她的腰間，任她如何掙紮，終是空自使力，除眼睛外，已是一動也不能動。

    黑獸呲牙咧嘴展開攻擊，重絕顯是力不從心，他的傷勢似乎令他痛苦不已。

    龍雲杉焦急萬分，卻無論如何也施展不出靈力。

    “身中火晶卻撐了這麽久的人，你是第一個，可惜可惜——”麵具人擺弄手指，笑了笑道，“明知道救人會暴露行蹤，你還真是愚蠢。”

    龍雲杉一怔，原來是自己連累了重絕。

    黑獸齊上，麵具人看準時機，向前攻去，重絕受內火折磨，腹背受敵，一個空當，深受一擊，當即氣亂神傷，重心不穩，正中束縛幻陣。

    麵具人趁機雙手一合，嘴中念訣。

    隻見嫋嫋黑焰，將束縛幻陣完全覆蓋，黑焰中滿是斯斯的燃燒聲響，卻聽不到重絕的聲音，不知內外皆遭烈火焚燒的他處境如何。

    龍雲杉心中一緊，鐵鏈嘩啦作響，她卻無法挪動一步。

    “小姑娘別急。”麵具人手指一動，黑鏈收緊幾分，“眼下你且好好欣賞，等火燒盡，便送你去陪他。”

    疼痛加身，龍雲杉咬緊牙關，心中雖懼可更是憤恨，眼前之人雖帶著麵具，但不難想象，那張麵具下是怎樣一張狂妄可憎的臉。

    麵具人笑得雲淡風輕，打量著龍雲杉，“倒是有幾分姿色，可惜可惜——還隻是個孩子，重絕的口味可真是與眾不同。”他攏了攏頭發又道，“哥哥是個殘疾，弟弟又是一個怪胎，真是可惜——不知等那殘廢知道弟弟的死訊後，可會哭成瞎眼人？”

    “閉嘴。”

    虛弱的聲音從黑焰中傳出。

    “哦？”麵具男攤開手，勝券在握使他得意洋洋，而調笑一個垂死之人更令他的心理得到滿足，“你說了什麽？我聽不清。”

    便在此時一陣狂風卷雪揚塵，眾人皆陷其中，登時一片混亂。

    龍雲杉頂著風雪望向幻陣，隻見一道黑影從中竄出。

    重絕的黑衣上燃著黑焰，卻傷不得他半分，風帶起雪粒，在他周身纏繞。

    他站在麵具人的眼前，黑焰自他右手而出，似巨爪般扼在麵具人的喉間。

    “你的聲音實是令人惡心。”

    語氣沉沉，他眸似深井，令人陷入恐懼。

    麵具人雙眼圓睜，驚愕盡數顯於眼底，他怎樣也料想不到，火晶竟能被反噬，這是幾千年來從未發生過的事，眼前之人到底會是什麽樣的存在？！

    黑獸們在原地張牙舞爪，吼聲不斷，卻絲毫前進不得。

    龍雲杉低頭一望，除去她外，眾人竟陷在雪渦之中，漩渦雖不傷害她，但其中的詭異之力卻教她不由地屏息敬畏。

    雪自下而上，不過一瞬便將麵具人與黑獸包裹，斬斷一切聲響，隻剩十三座雪雕像。沒有血跡沒有反抗，化作雪粒，消散在風中。

    風漸漸停止，龍雲杉怔立原地，看著重絕向自己走來，他的傷口正以可怕的速度開始愈合，月色下的他身形頎長，發如墨，衣如墨，神情冰冷，仿佛適才之舉還是難以消除他的憤怒。

    他徑直走來解開她身上的黑鏈，見她的手背被傷，他唇間一動，手指撫過傷口。

    冰意襲來，龍雲杉一瞧，細痕竟自愈合，這是多麽神奇的事，她抬頭一望，重絕也正凝視著她。

    “你住在木屋？我送你回去。”

    他移開視線，抬步向前走去。

    第二日天還未亮，這會子上瓊派平日裏起得最早的弟子還未起床，龍雲杉便已洗漱完畢，準備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