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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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見君為朝。
    君見臣為會。
    王朝中,朝會是一項非常重要的政治活動,是上下溝通的一座橋梁。
    一舉一動都將影響國運。
    朝會,通常是由皇帝主持,京中百官參與。
    而會議內容一般涉及皇帝的施政綱領、朝廷重大決策以及百官之間的議事。
    在這種集體國家事務的朝會中,皇帝會根據百官的建議做出決策。
    這些決策大部分涉及政治、軍事、文化等領域。
    軍國大事也好,黨派之爭也罷,參與朝會的百官都會極盡所能向天子展示自己的才學,也順便表明自己的立場。
    與其說是皇帝在治理國家,倒不如說是最頂尖的一部分人因為各自利益從而決定國家的走向。
    那些位於權利塔尖的大人物,他們可以譏諷封建之中百姓愚昧不懂上層人物的良苦用心,但至少也該讓百姓擁有一些發聲的機會吧。
    可這個機會太過奢侈。
    百姓如牛馬般被牢牢按在最底層,難有出頭之日。
    就算有一兩隻鯉魚躍龍門,憑借鑽研苦讀走向權力交戰中心,也難逃世族的拉攏。
    金錢,不過是過眼雲煙。
    身藏巨富者如同大海中的一條巨輪,風平浪靜時天下太平,暗流湧動時惴惴不安。
    而權力,則像是存在上萬年的巨石堡壘。
    總有人在源源不斷的為其添磚加瓦,因地基深厚外表堅固而不受風雨侵蝕。
    如蘇全這般,不為權隻為了每月十兩黃金,不知道是目光短淺,還是想要避免越陷越深。
    在隋朝還未建立之前,先帝得世家門閥擁護,這才一統南北,結束群雄割據。
    後王朝建立,先帝預感到自己的皇權受到掣肘,痛定思痛之下決定啟用科舉代替中正製,將選賢任能的權力收歸中央,避免地方門閥士族壟斷政權。
    不得不說,先帝不愧為三百年亂世中,橫空出世的大英雄。
    一上任就把槍口調轉,指向曾經的利益共同體。
    因為他知道,一個王朝要想長治久安,隻能出現一個政權,那些亂七八糟心懷鬼胎的世家門閥才是紛亂的由頭。
    為了利益,世族可以挑起戰亂。
    同樣為了利益,他們也可以重新建立王朝,與新帝共治天下。
    為了王朝安定,皇權集中。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天下人都有一條穩固的上升通道,而不是依附於各種世族之下。
    這樣的想法是好的,可難免操之過急。
    畢竟當時天下初定,時機還不成熟,百姓剛過上幾天好日子,還沒認清王朝和世家的利弊。
    快刀斬亂麻的前提是準確的思考和成熟的判斷。
    所以,先帝的新政隻是實施幾年便無疾而終。
    而從科舉中受益的天子門生也沒落得什麽好下場,要麽淪為世族門下,要麽被排擠於朝堂之外。
    可到現在,王朝迎來第二位君王。
    他自認為當下的朝局已經迎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天下安定之際不免又生出削弱世族實力的想法。
    手握軍權,當今皇帝一次又一次在朝會上舊事重提。
    在洛陽城的中心,一場事關天下百姓的未來,更是皇權與世族權力之爭的新政即將在明日的大朝會上一錘定音。
    這一晚,崔命異常興奮,沒有像往常一樣安排姿色絕美的侍女在身旁伺候自己,而是緊閉房門,獨自一個人在書桌邊翻來覆去的研究那個佝僂儒生交給自己的折子。
    這已是崔命第三次一字不落的看完折子。
    喝完一杯提神醒腦的熱茶,手中的撥弄的佛珠也有了章法,仿佛心中有了不少的底氣。
    他合上折子,其上所講要點皆融會貫通。
    一想到明日大朝會,歸附於其他世族門下的官員群起而攻之,崔命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是失了先機沒錯,說不定皇帝還會降罪於他。
    可誰不想做挽大廈於既倒之人,崔命注定要在百官麵前大展身手,當著那些暗算之人的麵一飛衝天。
    將崔氏這麵大旗焊死在朝堂之上。
    從今往後,這朝堂上,崔命已經看到自己既一日三遷過後,再一次平步青雲,直至榮登中樞。
    他將折子放於身後書牆的暗格之中,然後慢慢踱步來到房間三樓。
    此樓乃是整個府邸中最高建築。
    登臨三樓打開窗戶便可將皇城周遭盡收眼底。
    而那些同為世族的府邸也遍布在皇城腳下,位置相較崔氏的府邸還是稍遜一籌。
    此時,月亮已過頭頂,朝著西移。
    崔命於窗前站立,眼中隻有那個燈火通明的皇城。
    距離朝會開始不過三個時辰了。
    崔命入禮部三年有餘。
    雖是朝堂新貴又有崔氏撐腰,可在朝會論資排輩仍舊不算靠前。
    每每看到那些紫袍公卿站於前列,他就恨不能取而代之。
    除卻一些個跟世族交好的官員,其餘人都是崔命晉升一途上的絆腳石。
    本來大家都有著相同的目標,可其中有人不懂規矩,他也不介意一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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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明日就可在朝會之上舌戰群儒,將那些冒頭的跳梁小醜踩在腳下,崔命心潮澎湃。
    “古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崔命也是得上天垂青,派蘇全助我一臂之力。”
    “這天下,我崔氏還占有一席廣袤之地!”
    可隨後話鋒一轉,眼神淩厲看向隔街相望的另一個府邸。
    那裏的中央處也有一座三層樓高的閣樓。
    崔命死捏著手中的佛珠,眼睛恨不能噴出火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幾家世族本該守望相助,可你們背地裏耍這些陰謀詭計,當真是將百年前洛水之誓的後果忘得一幹二淨。”
    “那種下場,我崔命不敢想,你們這些背信棄義的人到是敢想敢幹。”
    崔命冷笑連連,積壓在心頭的鬱氣即將噴薄。
    可轉念又想到了蘇全臨別時的交代,他決定還是要當一個少說多看之人。
    “王氏,你們都給我等著,我倒要看看你們能笑到何時!”
    說完,崔命便下了樓。
    遠處隔街相望的府邸。
    自晚間起,那座三層樓高的閣樓就沒再亮起火光。
    府邸的主人也不知去了哪裏。
    另一邊,一座處於貧民居所的農家小院中。
    三輛經常出沒於黑夜之中的馬車再一次聚首。
    一個精明的老人眼神閃爍,在將馬匹的嘴巴封好布條之後便躲在小院門後,與黑暗融為一體。
    似是在看守什麽。
    老人原本沒有姓名,跟隨主人之後才被賜姓為王。
    他已有六旬年紀,待在王氏也有五十個春秋。
    如今被家中公子喚作王伯。
    老人盤腿坐在地上,身前放著一個葫蘆,喝了一口裏麵裝著的白水後,抬頭看了看天色。
    時辰已經不早了。
    他回頭又盯著院中的那間小屋,不禁搖了搖頭。
    看來公子此次謀劃甚大,否則也不會進去那麽久都不出來。
    那間小屋被改造成昏暗的密室。
    主人似乎極其看重隱私,四周密不透風也就罷了,就連屋內僅存的一道光線也是由一個小火盆提供的。
    三道身影盤坐在蒲團上,臉上都戴著臉譜麵具,並且緊緊圍繞著散發微弱光芒的小火盆。
    其中一位黑臉麵具人從火盆邊平台上拾起三顆即將燒焦的紅棗,將之投放到麵前的三個茶碗中。
    他拿起火盆上懸掛的水壺,依次為茶碗注入熱水。
    熱氣升騰間,紅棗從碗底飄起,在開水中沉浮。
    這寒冷冬天,喝上一口熱茶似乎並不能驅走嚴寒,加上一顆烤的正合適的紅棗才最有滋有味。
    黑臉麵具人分發茶碗後,端起自己麵前那一杯。
    他沒有急著喝,卻是先聞了聞味道,說出一句不像是居住在百姓群居之地的人會說出的話。
    “明天的大朝會可有好戲看了。”
    讓人聽不出歡喜還是悲傷。
    緊接著,黑臉麵具人才吹了吹熱氣,喝下一半的紅棗茶。
    白色麵具人晃了晃手中茶碗,那顆紅棗飄來飄去,始終不肯完全沉沒。
    他吹著茶湯,茶麵上微微泛黃,似乎在等待紅棗泡軟。
    “白天那些上呈到禦案的折子隻是開胃小菜。”
    “晚上我特地找了些生麵孔,專門用作明日發難。想必沒人知曉是我們在背後推波助瀾。”
    灰色麵具人很是心急,滾燙的紅棗茶像是喝酒一樣,一飲而盡。
    覺得還不過癮,他口嚼紅棗,將那顆棗核吐到了火盆之中。
    一時間,火盆裏無數火星子亂飛。
    灰色麵具人對著黑色麵具人笑道:“隻要明天贏下一城,那這禮部的空缺就可以讓你王家的人補上了。”
    “但接下來有關崔氏官員的空缺,可就輪到我們了!”
    黑色麵具人居於主位,見幾顆火星子落在衣袍上,麵色怎樣看不到,不過語氣卻是異常嚴肅。
    “此事定要小心,一切中間聯絡人都要斬草除根,不要留下蛛絲馬跡。”
    “否則引火燒身,可別怪我不講情麵。”
    白色麵具人放下茶杯,拎起茶壺。
    先是給黑色麵具人倒滿,再給灰色麵具人加了一顆紅棗後也順勢倒滿,反而他自己卻一口沒喝。
    “放心吧,我估摸著現在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
    忽然白色麵具人想起了什麽,對著黑色麵具問道:“補上禮部的空缺之後,那新政又該如何,真就遂了上麵的心願?”
    “哼,上麵那位好大喜功,可須知一切都得細嚼慢咽。胃口那麽大,他受不了的。”黑色麵具冷笑了一聲,緩緩握緊手中的杯子,連滾燙的茶水濺在手上都感覺不到疼,“連年征戰大興土木,上麵那位雄才大略且有心改變現狀,可哪一件不是勞民傷財。隨隨便便卡一下脖子,這事情不就有轉機了嗎?當前重要的還是崔氏,切不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灰色麵具人心直口快。
    “哈哈哈,翻臉不認人,他也真是做得出來。我們做誰的臣子不是做呢?”
    黑色麵具有些不滿,茶杯重重落下,擲在火盆的邊緣平台上,隨後小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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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嘴,這種事也敢拿出來亂說嗎?”
    對於那種事情,他還是心存芥蒂。
    亂世的風景,黑色麵具人不曾過多領略。
    但是史書記載的餓殍千裏易子而食,光是想象都讓人膽寒。
    亂世還是盛世。
    無非就是分裂,兼並,融合。
    雖然亂世也能創造機遇,可風險也是並存的。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才難。
    黑色麵具人也有和皇族同樣的想法,那就是將家業維持下去,流傳千百代。
    過後,黑色麵具人覺得剛才言辭有些激烈,放緩語氣接著說道:“眼下當務之急,還是明天的大朝會。我們無需出手,隻需要暗中拱火坐收漁翁之利即可。”
    灰色麵具人自知失言,眼下朝局穩定的很,一切國事都在上麵那位的手中被治理的井井有條。
    他雖是狂妄,可也知輕重,現在還沒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剛才那番話若是在外界被宣揚出去,其下場不會比崔命好到哪裏去。
    灰色麵具人舉起茶杯,對著黑色麵具人說道:“多謝提醒,此番是我妄言了!”
    黑色麵具人對著茶杯抿了一小口,隨後擺擺手:“無妨,但以後你這個亂說話的毛病是該改改!這裏是洛陽,是皇城腳下,一切錯誤都會被無限放大。”
    白色麵具人深以為然。
    他點了點頭,隨即拍了拍灰色麵具人的肩膀。
    “王兄說的不錯,你是該注意點。”
    白色麵具人接著看向黑色麵具人,提出了一個問題。
    “敢問王兄,您是如何得知這崔命會犯下如此大錯,並提前讓我們在酒樓安排的?”
    說完,灰色麵具人也放下茶杯,一同看向主位之上的黑色麵具人。
    隻見那位姓氏在隋朝高貴無比,和崔氏相較下也不遑多讓的王姓黑色麵具人冷笑了兩聲。
    雙手撣了撣兩袖。
    像是沒聽到一般,閉口不言。
    幽暗的房間內,一團銀炭盡情燃燒。
    沒有凶猛的火勢,隻是內斂的發出通紅,看上去如同喝醉酒的人臉。
    剩餘兩個人坐在下首位,麵具扣在臉上,心裏好不痛快。
    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
    互為盟友,又互相提防。
    就在這時,一道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一個老者在停頓半刻後說道:“公子,有人來訪。”
    黑色麵具人大吃一驚,杯中的紅棗茶灑了一半,落到了火盆之中的通紅銀炭上。
    發出一陣滋啦的冒煙聲。
    這處私密的地方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打造起來的,知道此處的除了眼前二人,也隻有跟隨自己王家五十年之久的老管家了。
    三人麵麵相覷,皆想看透對方麵具底下的神情。
    黑色麵具人擦了擦手背上的水跡,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他對著二人按了按手,開口對門外說道:
    “王伯,請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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