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命令下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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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凍雨依舊劈裏啪啦的下著,打在沈崇武身上的塑料雨披時,發出的劈啪聲如連發的空包彈撕裂寂靜。
    沈崇武扯緊領口扣子,搭扣在凍雨裏凝出霜花,哢嗒一聲咬緊喉嚨。
    鏡麵般的凍泥倒映著天穹坍塌的鉛灰,暗黃色水窪浮著凝結的柴油沫,將鉛雲碎成萬千鋒利的鏡片。
    遠處渡口的輪船汽笛突然響了,低沉的嗡鳴裹著雨幕撲過來,震得人耳膜發麻。
    “阿毛,冷不冷啊?”
    沈崇武走到警戒線外,衝著前麵的一名士兵大喊道。
    麵前的列兵正斜挎著步槍,槍身上凝著白霜,槍托撞在泥地上發出悶響。
    他正對著凍僵的指頭哈氣,呼出的白霧在防毒麵具濾芯處凝成水珠,順著下巴滴答作響。
    “怎麽可能不冷?”陳大毛的鼻音濃重,呼出的白霧在防毒麵具濾芯處凝成水珠,“我二弟都給我凍縮成蝦米了。”他胡亂地抹了把鼻涕,沾著泥星子的手指在接觸到沈崇武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時僵住。
    “營…營長,你…你怎麽來了?”
    “我就不能來嗎?”沈崇武扯了扯嘴角,水汽在胡茬上結成細小的冰晶,“冷就對了,血在跑,命才在。”他走近兩步,靴底碾過凍結的草莖發出喀嚓聲,伸手拍去少年肩頭的泥點時,指腹觸到軍服下突出的肩胛骨。
    “但是這也太冷了,我在南方農村的時候,從來沒這麽冷過,氣溫最低的時候頂多也就五六度。”陳大毛將斜跨的步槍重新端好。
    "蹲下吧。"沈崇武擺了擺手,按著陳大毛的肩膀,“別讓其他人發現了,我們兩個好好聊幾句。”
    這個陳大毛極有意思,沈崇武記得去年新兵連點卯時,這個比同齡人矮半頭的列兵站在隊列末尾,胸口那朵大紅花被北風吹得卷了邊,卻仍像塊固執的紅炭貼在軍裝上。
    作訓服第三顆紐扣在他那兒成了魔咒,永遠是歪門邪道的叛軍。
    緊急集合哨響時,這小子總能精準演繹荒誕派戲劇:光著膀子橫衝直撞,內褲腰帶在晨光裏劃出銀色拋物線,活像被點燃的火箭突然卸了外殼。
    新兵班長的罵聲能把灘沙江冰麵震出裂紋,可這根攪棍偏要頂著雞窩頭衝鋒,活脫脫把戰術演練變成行為藝術。
    陳大毛重新蹲下時,軍靴在地麵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搓著被凍得通紅的手腕,喉結上下滾動著。
    “為什麽來當兵?”沈崇武突然發問,左手輕輕拍去腰間92式手槍槍套上的凍霜,金屬表麵反射的寒光在雨幕中劃過。
    列兵的身體明顯顫了一下,他理了理步槍的肩帶,槍機拉動時發出澀啞的哢嗒聲:“我...高考差了三十二分。”
    沈崇武挑了挑眉,“三十二分?我還以為你這小子要交白卷呢!”他念叨著,望向列兵耳後的凍瘡,"你爹用皮帶抽你的時候,疼不疼?"
    陳大毛猛地抬頭,瞳孔裏晃動著營長那雙看穿人心事的眼睛。
    雨水順著凍得僵硬的軍服邊緣滴落,“他沒抽我,隻是叫我去當兵吧,說參軍還能拿個退伍費,至少比出社會要好得多。”
    沈崇武讚同的點了點頭,這也是很多人為什麽在20歲出頭的年紀就來當兵的理由。
    "那你媽舍得嗎?”
    “怎麽不舍得?”列兵呼出的白霧從防毒麵具的濾芯處湧了出來。“她給我包了頓餃子送行,”他搓著手指,關節發出細響,“說當兵好,能吃飽。”
    "你倒是個實誠人。"沈崇武站起身,塑料雨披摩擦出刺耳的窸窣聲,同時,也將陳大毛提了起來。
    少年的軍大衣裏飄出淡淡的黴味,混著肥皂的香氣。
    “營長,我想家了,”陳大毛的眼角浮起霧氣,淚水不自覺的從眼角滲出,與凍雨混成一塊,在泥濘的灘塗上砸出細小的水花。“我差不多兩年沒回去了,要是這場災難沒爆發,我今年就該退伍的。”
    沈崇武用力咬緊了嘴唇,可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解開下了身上的塑料雨披,把油布裹在陳大毛發抖的肩膀上。
    他突然想起前天在指揮所看到的地圖,那些代表著感染者的紅色箭頭正朝這方泥濘的灘頭推進。
    “三天假,”他按住少年冰涼的手腕,掌心傳來骨節的凸起,“等我們部隊撤下去休整,我給你批三天的假。”
    陳大毛突然笑出聲,發白的牙齒透過防毒麵具在冰雨裏泛著冷光:“營長,別說其他的了,你先看看這槍,”他突然將步槍倒轉,槍膛裏凝結的冰柱“啪”地墜地,“跟我的腦子一樣,凍得都不轉了。”
    “不轉好啊!”沈崇武拍了拍少年發麻的後背,雨水順著油布流進領口,“槍走火會死人,腦子走火...”他頓了頓,看著列兵耳後的凍瘡,“會死更多人。”
    “現在我感覺比死還難受。”陳大毛捂嘴輕微咳嗽幾聲,“站在這,我感覺我們就是稻草人,嚇唬著那些想要逃竄的難民們。”
    “稻草人就稻草人吧,總比死人好。”沈崇武語氣沒有起伏,遠處的難民潮正在雨幕中湧動,那些或麻木或迷茫的麵孔在沈崇武眼裏重疊成一片模糊的色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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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覺得心裏發毛:這些平日裏隻摸過手機、拿過文件的難民,真能端穩發下來的步槍嗎?
    那些發抖的手指連槍栓都拉不利索,更別提扣扳機了。被趕去填戰壕的這群人,可能連怎麽站穩都不知道。
    槍聲一響,感染者抵達,這些即將被推上戰壕的肉體,或許比稻草人更輕。
    至少稻草人還懂得隨風起舞,而他們,連該朝著哪個方向倒下都不知道。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切開雨幕傳來,通訊兵像被風卷來的破麻袋,渾身濕透,跌跌撞撞地衝到沈崇武麵前。
    沈崇武趕忙伸手扶穩他:“怎麽了?”
    通訊兵喘著粗氣,調整了一下,肩上無線電的背帶,從懷裏掏出一份文件:“營長,國防部下發的73號戰時條令下來了。”
    沈崇武接過文件,扯開上麵覆蓋著的油布夾層,文件被雨水洇成半透明的牛皮紙,鋼筆字跡在水漬裏洇開墨團。
    他快速翻閱著,眉頭逐漸皺起。
    《合眾國國防部第七十三號令》
    < 2026〕
    第73號關於啟動《戰時人力緊急征用條令》的緊急通知主送:
    南方戰區陸軍司令部、中部戰區陸軍司令部、國家江防總署、各戰區戰備物資儲備管理中心
    抄送:國家衛生安全部、民政應急委員會、中央軍委後勤保障部
    鑒於新型嗜血傳染性病毒已造成南方區域全麵淪陷,關鍵基礎設施癱瘓和戰略縱深區域失守。
    根據《合眾國國防動員法》第14條及《戰時緊急狀態條例》第5條,經國家元首批準,決定立即啟動《戰時人力緊急征用條令》。
    現特作如下命令:
    一、人員編組與建製調整
    (一)應征人員分類編組
    1. 戰鬥序列編入
    ? 年齡在1845周歲男性)、1840周歲女性),統一編入各級部隊建製,具體崗位由所屬部隊依據《戰場任務需求矩陣》分配。
    2. 非戰鬥序列編配
    ? 老弱病殘及未滿16周歲群體編入"戰時後勤支援群",承擔物資分揀、防疫消殺、傷員轉運等輔助性任務。
    ? 持有有效職業資格證書醫療、機械維修、通信工程等)的專業技術人員,優先調配至"技術保障集群",執行關鍵裝備運維與應急醫療支持。
    (二)新編部隊組建規範
    ? 新設"第十五應急作戰兵團"代號"鐵壁"),采用模塊化旅級建製,直屬中部戰區陸軍司令部與灘沙江江防總署雙重指揮。
    ? 部隊裝備由各戰區根據《戰時裝備調配優先級清單》提供,須於48小時內完成預置。
    ? 授權現場指揮官行使《戰時特別處置權》參照《國防動員法》第27條),可直接調配地方應急力量及戰略儲備物資。
    二、作戰部署與行動規範
    (一)時限要求
    1. 各戰區須在命令發布後24小時內完成人員甄別與初步編組,48小時內完成作戰單元合練,72小時內形成完整戰鬥力。
    2. 戰略物資調撥指令須通過軍用區塊鏈係統實時確認,運輸過程全程受"天網3"衛星監控係統保障。
    (二)人道主義保障
    1. 應征人員每日夥食標準不低於3500卡路裏,配備基本單兵裝備與便攜醫療包。
    三、紀律與問責機製一)違令處置1. 拒絕征召者:依據《戰時軍事刑法》第107條,處以強製勞動改造或戰場役使最低期限18個月)
    2. 群體性違令:現場指揮官可依《戰時戒嚴法》第4條實施戒嚴處置,設立臨時軍事法庭
    3. 舞弊行為:按《國防反腐敗條例》第8條加倍處罰,相關記錄永久存入"守望者"軍事檔案係統
    4. 設立戰時監察專員,孫逸飛上將擔任組長,其餘各級部隊指揮官擔任組員。
    三、人員管理與處置(一) 臨時身份管理所有應征人員配發《戰時臨時身份識別牌》,執行任務時必須佩戴,遺失者視為自動放棄保障權利。
    二)撫恤與統計第十五兵團人員不計入正式陣亡統計。戰後撫恤金標準為現役士兵的80稅前),直係親屬享有三年醫療豁免權。
    逃亡超過24小時未歸隊者,按《戰時軍事刑法》第203條以"危害國防安全罪"論處,量刑起點為15年監禁。
    本命令自發布之時起生效,各級指揮官須在授權範圍內全權負責。執行中如有緊急情況,依《戰時指揮權臨機處置條例》第6條辦理。
    合眾國國防部國徽印鑒)
    國防部長:林業親筆簽名)
    國家主席:許靖川親筆簽名)
    二〇二六年十一月十日 十六時四十五分    凍雨在頭盔上結出冰晶時,沈崇武終於合上了那份攤在膝蓋上的a4紙,那紙張已經被雨水浸濕,邊緣微微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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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虎口碾過鼻梁,指節碾碎一滴懸而未落的水珠。
    那水珠本就掛在眉梢,被他這一碾,瞬間碎裂成無數細小的水珠,四散飛濺,又迅速融入這無邊的凍雨之中。
    “72小時內形成戰鬥力?”沈崇武低聲自語,“這他媽是催熟秧苗還是練兵?”
    上層真以為這些難民都是智能機器人嗎?
    隻要把作戰經驗、作戰條例一股腦灌輸給他們,他們就能立刻奔赴前線,與那些凶殘的感染者展開殊死搏鬥?
    盡管這些難民的生命在別人眼中或許卑微,可他們也會流膿淌血、會夢見母親、會在絕境中攥緊家人的手臂。
    “營長,團部命令,即刻對人員進行劃分。”通訊兵一邊扭動著背上背著的通訊電台,一邊仔細聆聽耳機裏傳來的指令,隨後轉過身,語氣嚴肅地對沈崇武說道。
    “我們的拿破侖團長還念了哪段聖旨?”沈崇武把文件夾在浸透雨水的軍大衣腋下,油綠的呢料上綴著細小冰碴,他扯了扯領口的羊羔絨,這是軍官大衣獨有的標配。
    “報告營長,暫時沒有。”通訊兵忍不住笑出了聲,但很快又意識到場合的嚴肅性,急忙收起笑容,極力嚴肅地說道。
    沈崇武沉默了片刻,隨後深吸一口氣,盡量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他張開雙手,朝著天空中的凍雨揮了揮,雨水混合著冰粒打在他的臉上,冰冷刺骨,卻也讓他更加清醒。
    隨後,沈崇武轉身向著前方的警戒線走去時,軍大衣下擺掃過一叢凍僵的野草,冰晶簌簌而落。
    “回電。”
    “就說二營全體官兵,堅決完成任務。”
    軍靴踩碎的冰殼在泥地上綻開細小的冰花,身後那串腳印轉眼就被凍雨覆蓋,仿佛從未存在過。
    隻有電台天線在寒風中顫成豎琴,將那句承諾化作電波,穿透凍雨織就的灰色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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