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敦刻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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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是晚上7點48分從西北方向的雲林縣傳來的,這個時候天剛剛暗,能見度極低,起初像凍硬的樹枝在風雪中爆裂,斷斷續續敲碎夜晚的寂靜。
距離雲林縣入城口不足十公裏的位置,三道戰壕如凝固的鐵環嵌進雲林縣西北郊。
距陣地最前沿不足500米處,三米高的蛇腹形鐵絲網在風雪中輕顫。
第143裝甲旅的十二輛九二式輪式步戰車呈扇形排列在防線弧頂,炮管統一指向西北方的荒原與鬆林。
履帶下的積雪早已被引擎烘成醬紫色泥漿,車長們半個身子探出艙口,熱成像儀的幽綠光束在雪幕中劃出交錯的搜索線,鏡頭表麵凝結的冰晶不斷被電熱絲融化,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這是整支部隊的第二雙眼睛,負責頂在前沿陣地阻擊以及偵查感染者的主力進攻方向。
“步兵17師報告,鏽鐵山左翼鐵絲網完好。”
耳機裏傳來營長沙啞的命令時,黃旭東的指尖正摩挲著步槍握把上“預備役”三個字的刻痕。
作為步兵第17師3營9連的上等兵,他們駐守的“鏽鐵嶺”並非真正的山嶺,而是廢棄采石場堆成的弧形土坡,三道交錯的戰壕像嵌入凍土層的鋸齒,恰好卡在139步兵旅與180步兵師防線的銜接處。
左側五公裏外,139旅的混凝土工事群如灰色蜂巢般伏在雪原上,右側四公裏處,180師的塹壕網正沿著雅丹地貌的棱線延伸,兩支部隊均齊裝滿員,攜帶著和平時期最標準的製式裝備,輕重機槍陣地與迫擊炮組的配置圖早在沙盤上推演過十數次。
這樣的部署顯然經過考量:現役部隊占據兩側地勢較高的天然屏障,而預備役17師與第143裝甲旅組成的混編集群居中策應,既能依托步戰車的機動火力填補防線空隙,又可在兩翼吃緊時快速支援。
黃旭東踩了踩戰壕裏凍硬的鞭炮碎屑,去年除夕連隊在這裏貼過春聯,殘紅如今嵌在冰層裏,像撒了一路的血色標記。
身旁的重機槍手王學禮曾在現役部隊服役十年,此刻正用扳手敲打89式機槍的供彈機,金屬碰撞聲混著風雪:“把咱們預備役放在中間,既是信任也是保險,兩邊的‘正規軍’要是扛不住,咱們這兒就是最後一道篩子。”他這話半是自嘲,半是實情。
“怕不是怕咱們第一個當逃兵啊?”黃旭東的拇指碾過30發彈夾底部的防滑紋,金屬冷光映出他手背上未褪的新兵訓練淤青,“等會兒要是真見了紅,老子倒要瞧瞧哪邊先拉稀。”5.8毫米穿甲彈入膛的“哢嗒”聲格外清脆,槍托抵肩時撞得戰術插板移位。
畢竟在防線部署圖上,中段“鏽鐵嶺”恰好位於三條戰壕的交匯點,如同一枚楔子釘在雲林縣西北郊的咽喉位置。
一旦這裏失守,其餘兩支部隊也逃不過被分割包圍的下場。
“鏽鐵山坐標x37y19,紅外監測正常。”營長仍在繼續匯報,戰術耳機傳來時帶著電流雜音,黃旭東感覺耳麥橡膠墊貼住的耳廓正在麻木。
“小崽子,聽見西北麵的悶響沒?”王學禮用靴跟磕了下戰壕凍土:“139旅前沿陣地的迫擊炮彈幕已經炸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現在該輪到咱們接客了。”
黃旭東握緊步槍的手背青筋凸起,迷彩服下的防寒內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王班副,偵查報告說它們會集群衝鋒?”他故意忽略"感染者"這個詞,就像全連都默契地稱其為"畜牲",這樣能讓槍管抖動得輕些。
王學禮吐掉嘴角的煙蒂,違反條例的劣質煙草味在防化麵具外遊蕩,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敲了敲機槍瞄準鏡:“三小時前2號前哨站失聯,監控最後畫麵是七個炊事兵圍著電磁爐煮麵,等巡邏隊發現時鍋還熱著,人全成了...”他突然停住話頭,轉動槍管指向五六公裏外的模糊黑影,那些在熱成像儀裏呈現淡紅色的移動光斑,正以非人的頻率在雪地上跳躍。
突然,耳機裏傳來前沿陣地裝甲部隊的預警:“正前方七點鍾方向發現感染者,距離五公裏,數量預計超過2000多隻,準備交火。”
黃旭東趕緊扒著戰壕站起身,後方的兩輛96a主戰坦克組成的支援陣地,突然冒出火光,125毫米主炮噴出的火舌足有三米長。
高爆穿甲彈撕開雪幕的瞬間,首排感染者被掀飛的軀體還保持著衝鋒姿態,胸腔被貫穿的傷口裏噴出的不是血,而是帶著冰晶的黑褐色黏液。
"全體注意!七點鍾方向有動靜,準備開火!"排長的95式步槍率先噴出火舌,曳光彈在雪幕中劃出橙紅軌跡,卻見三個黑影在中槍瞬間撲倒,用同伴的屍體觸發了埋在地表的定向地雷。
剛開始交火,最為激烈的的是右翼180步兵師防區。
黃旭東聽見東南方傳來密集的88式通用機槍聲,緊接著是迫擊炮彈在雪地炸開的悶響。
數不清個黑影正從荒漠的雅丹地貌後湧出,它們周身裹著沙土,紅外特征被削弱成灰撲撲的影子,每三人小組呈三角隊形:左者舉著半截鋼板擋子彈,右者握著生鏽角鐵探路,中間的感染者則俯身突進,膝蓋在雪地拖出深長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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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不是喪屍電影裏踉蹌的行屍,而是像被病毒侵蝕的士兵,用殘缺的肢體執行著戰術動作。
黃旭東的準星套住中間那隻感染者的頭顱,扳機扣下的瞬間,它突然撲倒,用同伴的屍體擋住致命彈道,腦漿濺在雪地的刹那,第三梯隊已剪開鐵絲網,握著鋼筋的手臂在空中劃出寒光。
交火半小時後,中段防線的壓力陡然增加。
前期試探性衝鋒的感染者已摸清火力配置,此刻分成三個小隊,貼著兩側鬆林陰影迂回,專挑機槍換彈的兩秒間隙突進。
黃旭東的槍管燙得能剝落掌心皮膚,當第六個感染者的眉心在準星中爆開時,他驚覺這群怪物的行進路線突然變得詭譎。
前三波還在無腦撲向火力點,現在卻懂得利用彈道死角,甚至在機槍長點射時精準伏地,等槍口上跳的瞬間躍起衝鋒。
“班長!它們會躲彈道了!”他踹開腳邊空彈藥箱,5.8毫米彈殼叮鈴哐啷滾進結冰的排水溝。
班長的鋼盔斜扣在戰壕沿,左眼上方的劃傷深可見骨,血痂混著雪粒凝結在戰術目鏡邊緣,卻仍咧開嘴笑:“省省力氣!老子在南方軍區見過會疊人梯的喪屍,把彈匣壓滿,真正的硬仗在後麵!”
東側三公裏外的樹林突然炸開,探照燈柱中騰起近千個黑影。
它們並非無序衝鋒,而是呈半蹲戰術隊形推進,領頭者左臂掛著半截消防斧,斧刃在雪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反光。
“是感染者精銳先遣隊!”王學禮的89式機槍瘋狂轉動槍架,彈鏈拉動的“嘩啦”聲蓋過風雪,“狗娘養的拿咱們試火力強度!”曳光彈掃過鬆樹時,黃旭東清楚看見中彈者被打斷雙腿仍在爬行,喉間沒有嘶吼,隻有含混的“嗬嗬”聲,充血的眼球死死鎖定槍口焰,如同被掐住聲帶的惡犬。
第一枚rpg火箭彈從西北樓群間竄出時,正前方的感染者集群被掀飛數十隻,碎肢混著積雪砸在步戰車裝甲上,發出悶響。
但後續者毫無停頓,踩著同伴的殘軀繼續推進,黃旭東終於明白營長說的“它們在學習”。
這些怪物竟懂得利用人類武器製造混亂,甚至模仿步兵的三三製戰術。
“集中火力打前排!要衝進來了!”班長摸出最後一枚67式手榴彈,拉環瞬間,一枚鋼筋突然穿透他的右肩胛骨,帶倒鉤的鋼筋頭從鎖骨下方穿出,鮮血噴濺在黃旭東的護目鏡上,模糊的視線中,感染者正踩著屍體堆成的坡道湧來,被打斷的手臂還在抓握武器,殘缺的指節摳進雪地,拖出蜿蜒血痕。
西北方引擎聲驟止,143裝甲旅的熱成像網絡突然出現大片盲區,不知何時,感染者已經突破了裝甲旅的前沿陣地。
“操他姥姥的!這挺王八犢子吞了北極熊的冰碴子是吧?”老周的重機槍突然卡殼,他低頭排除故障的三秒間隙,三隻感染者已翻進戰壕。
中間那隻右手隻剩白骨,指骨卻精準扣住老周的喉結,腥臭的涎水順著下頜滴落,滴在戰術背心上時發出“嗞嗞”的腐蝕聲。
它的瞳孔裏跳動著詭異的冷光,並非獸性的渾濁,而是類似人類計算時的陰鷙。
“給…給老子死。”黃旭東哆哆嗦嗦的扣動扳機,子彈從感染者太陽穴穿出,屍體借衝力撞來,鋸齒狀的牙齒幾乎啃到他的喉結,他在泥濘中翻滾,手摸到班長掉落的對講機,營長的聲音夾雜著電流雜音傳來:“預備隊趕緊頂上來,一線陣地要崩潰了……”
戰壕裏的積雪早被血水融化,混著彈殼、碎肉與凍土,踩上去像踩著黏稠的泥漿。感染者的衝鋒突然出現節奏。
每當有同伴倒下,後續者便踩著屍體躍上戰壕,喉間的低喘逐漸匯聚成有規律的“咚、咚”聲,不是語言,卻像某種戰吼,敲打著人類士兵的神經。
黃旭東拉動槍栓,聽著彈匣裏最後五發子彈的晃動聲,突然想起入伍時指導員說的話:“預備役也是人民子弟兵,槍響了就要守住防線。”他咽下喉嚨裏的血腥味,準星再次對準最近的感染者,那隻怪物的嘴角扯出詭異的弧度,仿佛在嘲笑人類的抵抗。
……
縣城渡口,昨天才剛剛搭建好的鐵皮板房和帳篷頂部漏下的雪粒子砸在王秀蘭的棉帽上,她懷裏抱著三個月大的孫子,繈褓外裹著丈夫生前穿的鐵路製服,肩章上的銅扣早已生鏽,卻還硌著孩子的小臉。
碼頭上一百三十七萬難民的呼吸像蒸鍋水,在零下近40度的空氣裏凝成水珠,順著鐵皮梁往下滴,落在她補丁摞補丁的袖口,凍成晶亮的冰珠子。
遠處傳來軍艦的汽笛,短促而沙啞,像受傷的海鳥在叫。
七艘掛著“南海艦隊”旗標的中型護衛艦劃破結冰的河口,艦首破冰聲像巨人咀嚼碎玻璃。這些滿載排水量3600噸的中型艦艇吃水僅4.5米,勉強能擠過雲林縣渡口外淤塞的航道。
艦底仍不時傳來礁石刮擦聲,像有人用指甲劃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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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前的“衡陽艦”甲板上,水兵們正在拆卸反艦導彈發射架,騰出空間堆放救生筏,墨綠色的導彈外殼結著鹽霜。
“看!軍艦冒煙了!”穿校服的女孩指著艦尾煙囪,那裏正噴出夾雜火星的黑煙,為了盡可能多的加大運輸效率,鍋爐超負荷運轉,燃料混著積雪顆粒,在夜空中拉出歪斜的灰黑色軌跡。
渡口的混凝土防波堤最高僅12米,大型巡洋艦的桅杆根本無法通過狹窄的河口彎道。
王秀蘭曾聽當搬運工的女婿說過,這裏的航道最深處不過7米,去年一艘貨輪擱淺,還是靠挖泥船清了三天才脫困。
此刻軍艦吃水線幾乎與棧橋護欄平齊,水兵們正用纜繩固定艦體,防止被淺灘暗礁卡住,擴音器裏傳來艦長的怒吼:“左舵五度!螺旋槳轉速降到1500轉!別把河床攪成泥漿!”。
“第三批登船的往左邊靠!放下登船棧橋。”穿海軍作訓服的士官舉著強光手電,光柱掃過人群。
女兒李芳拽著她的衣角,指甲縫裏還卡著昨天在救濟站扒糧時蹭的麥麩:“媽,咱排了七個小時了……”話沒說完",最左側普通渡輪的棧橋方向傳來木板碎裂的巨響,像有人用斧頭劈開了凍硬的河床。
棧橋在萬人踩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橋麵冰層被踩成青灰色的冰渣,混著鞋底的泥垢,踩上去像踩碎凍僵的甲蟲
穿校服的男孩整條腿陷進木板裂縫,棉褲與冰水接觸的瞬間發出“滋”的聲響,像烙鐵燙在凍肉上,他母親跪在地上扒木板,指甲蓋翻起滲出血珠,仍在尖叫:“我兒子的腿要斷了!求你們停下!”但人流如潮水湧過,有人的鞋底碾過她的手指,發出指骨錯位的悶響。
前頭穿灰棉襖的大爺一個趔趄,蛇皮袋肩帶“嘣”地斷裂,五六個凍硬的窩頭滾落橋麵,砸在冰麵上發出悶響。
王秀蘭眼睜睜看著窩頭被逃難的腳碾進雪泥,黑黢黢的餅身沾著泥點和草屑,像被揉爛的心髒。
女兒李芳剛彎腰去扶大爺,就被後麵背行李箱的男人撞得後背磕在護欄上,行李箱柄硌進腰間的軟肉,她疼得倒吸涼氣,喉間溢出壓抑的嗚咽。
更遠處的軍艦甲板上,士兵們正往跳下河的難民們丟著救生圈,包裝袋的響聲混著擴音器的嘶吼:“抱孩子的走綠色通道!所有人不要急,都能有序撤離。”
但所謂的綠色通道早被扛著行李的青壯年擠滿,有個穿皮夾克的男人甚至拖著台老式電腦,金屬部件在雪地裏劃出刺耳的聲響。
槍聲,尖叫,跳進江水裏的難民,還有擁擠的人群,這仿佛就是現代版的敦刻爾大撤退。
當密集的槍響穿透風雪時,還未登船的難民群中炸開鍋般騷動起來。
穿黑色大衣的年輕人突然把女兒塞進老人懷裏,天邊的爆炸火光著映他煞白的臉:“爸,您帶囡囡往東邊山口跑,我去搶條船!”
老人還沒來得及拽住他,就看見他擠進登船的人流,被登船口的武警用裹著橡膠套的警棍打倒在地。
穿藍布棉襖的劉大爺把半塊硬餅貼在胸口,體溫焐化的餅邊黏在粗布衫上,掉渣時扯得胸口發疼。
孫子的手指戳著他的紐扣,盯著帳篷縫隙外的火光:“爺爺,那光是啥?”
縫隙裏漏進的曳光彈綠芒掃過老人的臉,映得他皺紋裏的雪粒發藍,像爬滿微型螢火蟲。
“肯定是防線破了!”穿夾克的年輕人攥緊手機,屏幕上半小時前就斷了信號,“我聽見有人說守備團早把重機槍調去南邊了,現在渡口就剩下幾個武警大隊了。”
話沒說完就被劉大爺狠狠瞪住:"閉嘴!你想讓孩子們哭嗎?"但他懷裏的孫子已經在發抖,眼睛盯著帳篷縫隙外忽明忽暗的火光,那是遠處曳光彈在雲層下劃出的詭異光痕。
侯船大廳內的醫務室裏,劉大柱的妹妹劉雨薇正在給發燒的老人打退燒針,不鏽鋼托盤突然叮當作響。
不知誰喊了句“感染者進城了”,塑料簾子被撞得嘩啦作響,十幾個抱孩子的婦女擠進來,有人抓住她的白大褂:“姑娘,往哪跑能活?東邊山口還是北邊隧道?”
消毒水混著汗味湧進鼻腔,她看見最前麵的女人頭發上還別著撿來的塑料發卡,邊緣已經磨得毛糙。
“我也…我也不知道啊!”劉雨薇的聲音在發抖,指尖無意識地搓著白大褂口袋裏的工作證,“負責保衛我們這些醫生和護士的武警也全部撤離了,現在我也不知道該咋辦呀!”
“那我們等死嗎?!”不知誰的哭聲刺破空氣,混著嬰兒的啼哭和遠處斷斷續續的槍響。
劉雨薇摸到口袋裏的手機,鎖屏界麵還停留在哥哥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妹,守住醫務室,船來了我接你”,時間顯示是一天前,現在信號格早已變成灰色的叉。
更遠的街角,拾荒者老陳混在人流裏往前挪,凍僵的手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饅頭。
他聽見兩個穿保安製服的男人在爭論:“往火車站跑!昨天還有列車往北去,聽說那邊還有一條鐵路正常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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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鐵路早被屍群堵了,我親眼看見前天那列火車在月台就被攔下來了…”話頭突然被爆炸聲扯碎,西北方向騰起橘紅色火舌,那是南方艦隊發射的反艦導彈,氣浪卷著碎玻璃砸在鐵皮屋頂上,像下了場急雨。
拾荒者老陳的饅頭渣掉進雪縫,他低頭去撿,看見冰層下凍著半張船票,是兩天前有錢人高價購買的的渡輪票,目的地欄印著“北方安全區”,卻被紅筆粗暴劃掉,蓋著“運力不足”的藍戳。
兩個保安的爭論變成扭打,其中一人的警棍掉在老陳腳邊,他剛要撿,就聽見火車站方向傳來連續爆炸,氣浪推著血霧湧來,在他棉襖上劃出數道血痕,那裏曾是最後的陸地逃生線,此刻騰起的黑煙裏,能看見扭曲的鐵軌像熔化的麵條。
有個抱著嬰兒的母親突然摔倒,懷裏的繈褓滾出老遠,老陳想伸手去夠,卻被洶湧的人潮推著踉蹌前進,嬰兒的啼哭很快被風雪和驚叫吞噬。
李芳突然指著天空,聲音裏帶著最後的希望:“媽!直升機!”70多架bt–51運輸型直升機從東南方飛來,螺旋槳卷起的氣流吹落頂棚的積雪,砸在棧橋上發出脆響。
王秀蘭抬頭望去,卻看見直升機沒有減速,機腹下投下的不是物資,而是銀色的降落傘,那是給前線阻擊部隊的裝備。
女兒的手指掐進她的手腕:“他們不來救我們……”
王秀蘭懷裏的孫子突然不哭了,她低頭看見孩子耳後浮出淡淡的青斑,像片小雪花。
女兒李芳無助的看向她,原本就消瘦的臉龐更顯蒼白:“媽,咱們往哪跑?”她望著四周,左邊是正在下沉的棧橋,右邊是燃燒的帳篷,前麵是載滿人的軍艦卻再也擠不上去,後麵是湧來的感染者。
王秀蘭突然想起老伴臨終前的話,當時他躺在漏風的土炕上,煤爐奄奄一息,說:“別怕,秀蘭,咱們這輩子苦慣了,總能熬過去。”
可現在,她終於明白,有些苦,是熬不過去的。
“衡陽艦”的1130近防炮突然轟鳴,火舌舔舐西北方的雪原,橘紅色火光映亮棧橋。
王秀蘭懷裏的孫子被聲浪驚得一抖,哇哇大哭起來,25毫米的近防炮彈向著數十公裏外的交戰區快速飛去。
水兵開始揮槍托阻止攀登,槍托砸在人手上發出一聲悶響:“超重了!軍艦承重不夠!”
“滋滋滋液”液壓裝置啟動的轟鳴聲響徹渡口。
三個青壯年被士兵推搡著墜入冰水,他們的驚叫混著螺旋槳攪動水流的聲響,很快被吞噬。
李芳突然指著“嶽陽艦”的救生艇下放口:“媽,他們在扔糧食!”
隻見水兵們將整箱壓縮餅幹拋進海裏,橙色包裝在冰麵上漂成零星的燈,不是救援,而是為了減輕艦體載重。
王秀蘭想起兩天前在救濟站,一塊這樣的餅幹能換半壺熱水,現在卻成了喂魚的餌料。
後麵的人群還在湧來,卻沒人看見感染者,隻有風雪卷著碎冰,在所有人臉上劃出細不可聞的傷口。
探照燈掃過她的臉時,王秀蘭看見“衡陽艦”甲板上擠滿了人,連導彈發射井都站著抱孩子的婦女。
水兵們正在用纜繩加固人群,防止被江水晃落,卻沒人注意到艦體左側的裂縫,那是剛才撞礁留下的,海水正順著焊縫滲進艙室,在甲板上形成細小的冰溜。
女兒李芳把額頭埋進她的肩膀,流下的眼淚比軍艦引擎的餘溫更燙:“媽,咱們上不去了……”
遠處傳來密集的槍響,是前線阻擊部隊在開火,槍聲連成一片,像有人在給這個世界釘棺材板。
每顆子彈落下時,王秀蘭都在想,或許下一顆,就能結束這熬不過去的苦。
當棧橋終於完全收起,七艘軍艦的尾燈在冰河中漸漸變小,“衡陽艦”的艦橋上,有個水兵陳海生正在擦拭眼淚,他的防寒服上印著“南海艦隊”的字樣,卻比之前褪色許多。
"報告艦長,棧橋回收完畢,深度15米。"通訊器裏傳來三副略帶顫抖的聲線,混雜著液壓係統歸位的蜂鳴。
艦長指節碾過戰術台邊緣的防滑紋:"全艦轉入一級隱蔽航行,甲板照明三分鍾內歸零。”
望遠鏡裏的碼頭正在縮小成黑色剪影,忽然有個紅色斑點闖入視野,是個穿紅外套的小女孩,正在結冰的渡口上跌跌撞撞地跑,圍巾被氣浪掀起。
陳海生猛地想起老家西江的堂妹,去年視頻時她也穿著同款紅外套,在椰子樹下朝鏡頭比耶,此刻他的右手還留著推搡時的灼痛,那個被他推入冰水的中年男人,落水前抓住他的手腕,不住的哀求著:“後生娃,給我一條生路吧,我一家老小基本上都死完了。”
“可是超載了,所有人都得死,軍艦上能裝人的地方全裝滿了。”陳海生的右手不自覺摸向腰側,警棍卡套的尼龍搭扣發出輕響,他記得警棍揮出時帶起的破風聲,記得男人跌入冰水時濺起的冰晶撲在臉上的刺痛,更記得那雙手鬆開前在他手腕上留下的體溫,比此刻艦橋上的暖氣還要灼人。
當第二個人試圖攀爬棧橋時,他甚至沒看清對方的臉,橡膠棍頭砸在防寒帽上的悶響,混著身後母親哄孩子的抽泣,在濕冷的空氣裏凍成硬塊。
"艦速保持30節,坐標已匯入撤離艦隊主航道。"航海長的報告聲裏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音。
或許,他也有家人留在岸上,或許,他剛才推下去的難民裏,就有他的同鄉。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渡口的帳篷還在漏雪,一百三十七萬難民還在尖叫,而王秀蘭懷裏的孫子,正在她的體溫下,漸漸變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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