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鬆枝上的命

字數:5994   加入書籤

A+A-


    後半夜,暴風雪還在外麵沒完沒了地鬧,風聲貼著雪洞壁斜溜進來,嗚嗚咽咽的,像有誰在洞外沒完沒了地哭。
    “壓縮餅幹都沒這麽遭罪過。”
    張涵往雪壁上蹭了蹭,眼睛紅著,閉著眼也靜不下來,沒法睡。
    這雪洞寬七十厘米,高剛過一米,窩在裏頭,兩條腿隻能並得緊緊的,蜷到胸口,膝蓋快頂著下巴了。
    想把腿伸開點,腳踝立刻就蹭到了對麵的雪壁,試著用胳膊肘往雪壁上撐著挪挪後背,後腦勺“咚”地磕在頭頂的硬雪上,他“嘶”了一聲,趕緊縮回去,頭頂的雪簌簌掉下來幾粒,落在手背上,化得飛快。
    稍微待會還好,可時間一拉長,腰就先不答應了,想轉個身根本不可能,左邊胳膊貼著雪壁,右邊肩膀抵著洞壁,連呼吸都得收著點,生怕動作大了碰塌了雪洞。
    不過窄歸窄,好處也實在,火堆的熱氣在這小空間裏打轉轉,裹在身上,跟洞外那能把人吹得打趔趄的寒風比,確實是兩碼事。
    “也不知道武鳴縣那邊守住沒有?”張涵抬起手,借著風雪偶爾歇腳時透過來的微光攤開巴掌。
    手心和指節上的細小劃痕、磨破皮的地方,是之前用酒精消過毒的,此刻傷口邊緣泛著一圈白,跟周圍凍得發紅的皮膚對比鮮明。
    要醫療沒醫療,傷口就這麽晾著。
    要補給沒補給,包裏的糖果省著吃也撐不了一天。
    就連信息源都斷得幹幹淨淨,跟外界徹底脫了鉤。
    就像掉在井裏的青蛙,四周圍全是滑溜溜的壁,抬頭就見那麽一小片灰蒙蒙的天,外麵的事啥也不知道。
    跟人群斷了聯係,活得跟個原始人似的,每天就琢磨著怎麽取暖、怎麽不陷進雪窩裏、怎麽能多撐一天。
    前線到底糜爛到哪一步了?
    是整段防線都垮了,還是就灘沙江這一截崩了?
    後麵的部隊有沒有頂上來?這些都摸不著邊。
    後方呢?老百姓知道不知道這邊的事?
    上麵又出了啥政策,是要組織撤退,還是另劃防線死守?
    這些全都沒影,問誰去?身邊連個能搭話的人都沒有,琢磨破了頭也沒用,全是揣不準的謎。
    火堆的火苗一點點矮下去,最後幾根柴禾燒得隻剩半截,紅通通的炭芯縮成一小團,偶爾“劈啪”爆一聲,濺起幾粒火星,在空中劃個短弧,又很快暗下去,融進洞子裏的寒氣裏。
    鬆脂被烤得冒出的那點清苦香味還在,絲絲縷縷纏在空氣裏,聞著確實能讓人腦子清醒些,但這點清醒反倒更讓人坐不住。
    越清醒,越能琢磨出眼下的絕境,越覺得每分每秒都像在熬。
    腳邊能添的柴禾已經數得過來了,手指頭撚著最後一小截枯枝,捏了半天,還是沒舍得往火堆裏放。
    取暖全靠這堆火。
    一旦火滅了,這雪洞裏頭就再沒別的法子維持溫度。
    身上這點從火堆裏沾來的暖意,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洞壁的寒氣吸幹淨,體溫一點點往下掉,失溫是肯定躲不過去的,到時候手腳發僵,連動一動都費勁。
    可再怎麽舍不得,火也不會因為人想留就燒得慢些。
    最後那點炭芯紅了又暗,暗了又掙紮著亮一下,終於還是徹底黑下去,連點餘溫都快散沒了。
    “可能要拚死一搏了。”張涵戴上手套,在黑暗裏摸到頭頂枝葉的背帶,手指扣住卡扣一扯,背帶鬆脫的輕響混著枝葉墜落的沙沙聲。
    雪洞窄得胳膊都轉不過彎,他側過身,先探手把身邊的步槍往外推。
    槍身擦著雪壁,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一點點滑出洞口,掉在外麵的雪地上。
    接著雙手伸出去,掌心按在洞外凍硬的雪層上,指節用力抵進雪裏,正準備攢勁往上扒,天邊毫無征兆地炸開一團強光。
    那光來得太突然,像有人猛地掀開了漫天的雪幕,刺得眼睛瞬間發花,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什麽都看不清。
    張涵下意識眯起眼,眼皮卻擋不住那股灼人的亮,強光卻倏地暗了下去,快得像錯覺。
    沒等他緩過神,光又亮了起來,透過漫天風雪晃過來,一下,又一下,跟有人在遠處反複開關手電似的,連閃了四五次,才徹底熄滅,把世界重新丟回昏暗裏。
    眼睛還沒從那陣刺痛中緩過來,眼角的餘光裏還殘留著光斑,轟鳴聲才慢悠悠地壓過來。
    不是那種尖銳的炸響,是沉得發悶的震動,從江對岸那邊起頭,順著地麵一點點碾過來,腳底下的雪層跟著輕輕哆嗦,連帶著雪洞的壁都簌簌往下掉著細雪。
    “你媽的,不會又是核打擊吧?”
    張涵剛想蜷起身子往雪洞裏鑽,前胸像被夯土的木槌狠狠砸中,他“呃”地悶哼一聲,整個人猛地向後仰過去。騰空的瞬間天和地都在轉,雪沫子糊了滿臉,接著後腦勺重重磕進雪裏
    耳朵裏 嗡嗡直響,連風雪聲都聽不真切。
    過了好一會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眨了眨眼,鼻尖和下巴上的雪凍成了硬塊,一扯臉皮就發緊。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偏過頭,喉嚨裏湧上股腥甜,他咳了幾聲,吐出幾口帶著雪粒的汙血,落在雪地上,紅得刺眼。
    絕對是灘沙江那邊炸了,無差別的核打擊,沒跑。
    至於為啥非要動核武,這裏頭的門道肯定能說出一籮筐。
    張涵當了差不多一個星期的準老兵,雖說談不上多懂行,但上層那套“舍車保帥”的路數,多少能咂摸出點味道。
    最大的可能就是,防線已經爛到根兒上了,守不住了,隻能來這麽一手斷尾求生,保不住前麵的,就趕緊把後麵的護住。
    就像山裏的壁虎,被啥東西咬住尾巴,噌地一下掙斷了,掉在地上的尾巴還會抽抽著動彈老半天。
    那不是瞎折騰,是尾巴上的神經還沒死透,能把捕食的注意力死死勾住,好讓本體趁機鑽進石縫裏逃命。
    現在這核彈,就是被硬生生甩出去的尾巴,要保的,是中部軍區往後那成片成片的老百姓,是那些還能喘氣、還能往前挪的活口。
    張涵腦子裏就轉悠著這些,再深的想不了,也不敢想。
    上層有沒有私心?有沒有其他的想法?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好多事就是這樣,真到了那份上,哪有那麽多道理可講?怕是到最後,連個能說清來龍去脈的人都找不著,就這麽跟著這漫天風雪埋下去,跟著日子一天天爛掉,再也沒人記得。
    而張涵顧不上這些,隻有一個念頭在腦子裏撞。
    跑,趕緊跑,趁那看不見的輻射還沒漫過來,趁自己這身子骨還能動彈。
    撐著胳膊坐起來,後背和前胸的疼一陣緊過一陣,低頭看腿,剛動了下,靴子“噗”地陷進一米多深的雪裏頭,拔出來時那股死沉的拉力,拽得他胳膊都酸,喘出的白氣在眼前凝成霧,半天散不去。
    這鬼地方雪太厚,必須弄點東西墊在腳下,把身子的重量攤開些,不然每走一步都得陷進半條腿,根本跑不快。
    眼下能湊活用的,也就隻能是弄副簡易滑雪板,材料不缺,附近到處都是倒塌的鬆樹。
    “操……”張涵低罵一聲,掙紮著往前爬,指尖終於夠到步槍,攥著槍身往回拖。
    手腳並用地撲到倒鬆跟前,他伸手就扯鬆枝。
    枯硬的枝丫帶著細刺,連手套都被紮破了,尖刺透過布麵紮進手心,他不管不顧,一把薅下好幾根,長短不齊地抱在懷裏,鬆針落進領口,紮得脖子發癢,也顧不上扒拉。
    摸出刺刀,反手就割背帶。
    “刺啦”一聲,帆布背帶被挑開道口子,順著裂口使勁一拽,斷成兩截,邊緣毛毛糙糙的,掛著幾根散線。
    可滑雪板這東西,他沒摸過,甚至沒好好看過,更別說做了。
    隻能憑著腦子裏那點模糊的影子,把鬆枝往腳邊一攏,長短粗細全不挑,抓起一根就往腳上捆。
    就盼著這些枝椏能把重量分勻些,別再讓腳陷那麽深。
    背帶太短,繞兩圈就到頭了,張涵咬著牙把鬆枝往一塊兒擠,使勁勒,指節都捏白了,枝椏間還是空著老大的縫,能看見雪從縫裏冒上來。
    捆另一隻腳時,背帶更短了。剛係好,抬腳試了試,鬆枝“嘩啦”往下掉了兩根。
    “快點給老子整好啊!”張涵彎腰按住,手在身上摸了一圈,沒別的能捆的,隻能解開軍靴的鞋帶,抽出來續上。
    鞋帶也不長,接在布條上,勉強多繞了一圈,係了個死結,拽了拽,總算能把鬆枝攏在腳底下。
    要是有時間,從鬆樹皮上搓點纖維下來當繩子,肯定能捆得牢些,那樣鬆枝攤得更平,陷得也能更淺。
    張涵瞥了眼鬆樹的斷口,又抬頭看了眼江對岸,風雪裏好像又亮了一下,那點光透過雪幕滲過來,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沒時間了。
    雪層看著平緩,腳底下卻藏著被風堆起的硬殼,踩上去“咯吱”響,鬆枝擦著雪麵往前蹭,速度慢得像蝸牛。
    沒走幾步,就撞見橫在雪地裏的樹幹,得繞著彎子挪過去。
    張涵想起什麽,又折回倒鬆旁,薅了兩根手腕粗的枯枝,攥在手裏當杖,頂端被他用刺刀削了削,勉強能插進雪裏借力。
    把步槍塞進武裝袋,扣緊搭扣,騰出了兩隻手。
    試著把枯枝往雪地裏一撐,身子借著那點勁往前滑了半米,可腳下的鬆枝沒跟上調子,身子猛地往一邊歪,他趕緊撒手鬆了一根枯枝,用手按住雪麵才沒摔下去。
    不熟練就是不行。張涵喘著氣調整姿勢,雙手握著枯枝,一下下往雪地裏紮,借著那點推力往前挪。
    鬆枝做的“雪橇”在平緩的雪地上晃晃悠悠,遇到藏在雪裏的樹樁就得停下來,用枯枝扒開雪看清楚了再走。
    速度慢得揪心,可每一步都比剛才陷在深雪裏強,至少腳底下鬆枝攤著,沒再往雪窩裏墜那麽深。
    手裏的枯枝拄得更急了些,枯枝頂端在雪地裏戳出一個個小坑,帶著他歪歪扭扭地往前挪,身後留下兩道淺淡的劃痕,很快又被新雪蓋了個嚴實。
    喜歡雪中孤城疫病封鎖下的末日求生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雪中孤城疫病封鎖下的末日求生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