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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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郊貧民區,從來不是什麽天然形成的貧民窟。
    而是災難撕開城市治理裂縫後,硬生生“造”出來的怪胎。
    其前身是城郊工業集中區,早年因城市風貌提升規劃,市內高噪音、高汙染的小型作坊被集中遷移至此,形成初期產業聚集形態。
    後因南方防線失守,跨區域避難人口呈爆發式湧入,城市原有臨時安置場所容量趨近飽和。
    為高效承接安置需求,市政府經綜合研判,決定將該工業集中區改造為臨時收容點,並在《城市應急安置工作通報》中明確表述為。
    “統籌區域功能布局,構建臨時民生安置示範區,以‘集中保障’模式承接跨區域安置需求,是特殊時期‘民生優先、科學治理’的實踐。”
    隻有跑外勤的人知道,這話翻譯過來就是城裏實在塞不下了,隻能把人往城外扔。
    “停車!此處禁止通行!”
    南二環道路盡頭,一處由兩輛輪式裝甲車橫向布防的臨時檢查站,正牢牢卡在道路正中。
    輪胎外側堆著沙袋加固,頂部重機槍操作位的士兵半身探出,目光緊盯著來車方向。
    吼聲剛落,兩名武警立刻從沙袋掩體後竄出,呈低姿弓步前進。
    一人往麵包車左側繞,一人往右側繞,左臂夾緊步槍貼在身側,右手扣著槍身中部,槍托自然抵在腰際。
    繞至車頭斜前方三米處時,兩人同時停下,膝蓋微屈保持戒備姿態。
    麵包車的速度慢慢降下來,最終停在距檢查站五米處。
    頭車司機迅速搖下車窗,左手扶著窗框保持穩定,右手將一份折痕整齊、蓋有紅色公章的《應急任務執行函》遞出“同誌,我們是市政府派出的應急小組,持任務文件執行公務,負責南郊貧民區暴動後的現場善後與群眾疏散工作,您可以核驗文件!”
    左側的武警把步槍往下壓了壓,槍口貼著褲腿,腳步沒邁太大,走到車窗邊接過文件。
    張涵半個身子壓在劉哥腿上,往車窗外瞅的同時,手上動作也沒停,飛快的輸入著文字回複信息。
    屏幕裏林雨菲的消息還在跳,最新一條帶著個泛紅的哭臉表情。
    “南郊亂成那樣,你就不能跟我多說兩句?哪怕報個平安都好。”
    張涵使勁搓了搓額頭,刪了剛打出來的“放心,沒事”,重新敲成“剛過檢查站,武警同誌看著挺靠譜,等我把這邊的事捋順,回頭帶你去吃巷口那家包子鋪,一人五個肉包。”末尾添了個比心的表情,又覺得太刻意,改成了個叼著煙的酷臉,才點了發送。
    “張隊,你老婆?”
    劉哥往屏幕瞥了眼,聲音壓得很低,怕被其他人聽見。
    “不是,準確來說是一個朋友!”
    張涵飛快按滅屏幕,把手機揣進內兜,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兒女情長之事暫時無法考慮,一旦入了局,做事就會瞻前顧後,反而成了牽絆。
    “文件沒問題。”武警把紙折回原樣遞還,目光在落款的公章處停了兩秒,又抬頭核對了司機的臉“進去後走左側便道,右側路段昨天被堵了,小心難民布置的釘子紮胎。”
    司機連忙應著“好嘞,謝同誌提醒!”
    武警沒再多說,往後退了半步,朝右側的同伴抬了抬下巴。
    兩人同時抬手,對著裝甲車頂部比了個手勢,上麵的重機槍操作位隨即傳來聲輕響,槍口微微抬了抬,讓出了中間的通道。
    車貼著他們駛過,武警胸前的對講機就響了。
    是劇烈的槍聲,還有模糊的指令。
    車窗把聲音掐得七零八落,張涵聽不清,也不用聽清,卻知道這裏麵形勢仍未好轉。
    雨刮“咯吱”一下,把飄在玻璃上的雪花刮成兩條歪歪扭扭的線,又簌簌落在前擋風底下。
    張涵盯著那兩條水痕,心裏頭的火直往上竄
    “該死的李扒皮,你怎麽不他媽去死?老子這層皮剛穿上,你就急著扒?”
    腦子裏立刻浮出那張臉。
    李主任站在街道辦的車旁,嗓門亮得能穿透人群,“不能臨陣退縮”喊得擲地有聲,那眼神、那語氣,活脫脫一副舍我其誰的大義凜然。
    可眼下呢?
    到了這能聽見槍聲的地方,連他半個人影、半個後腦勺都見不著!
    人家躲在安全窩裏,喝著熱茶就能發號施令,倒把他們往險地裏推!
    憑啥?
    憑啥他們這些底層的蝦兵蟹將,帶著傷還得往火坑裏跳?
    出了事第一個扛的是他們,受了罪沒人問的是他們,好處半點輪不著,這世道的道理,到底是講給有權有勢的人聽,還是講給他們這些苦哈哈聽?
    張涵越想越堵,最後心裏隻剩一個念頭,還是官當小了。
    要是能當個大官,哪用得著親臨一線?
    哪用得著上麵一句話,下麵跑斷腿,就算要跑斷腿,那也有的是人去跑斷腿,怎麽也輪不到自己?
    抬手在蒙著霧氣的車窗上畫了個圈。
    圈沒畫圓就散了,像他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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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這官當多大才算大呀?”
    劉哥搓了搓手,也歎了口氣“誰知道呢?咱這樣的,不就是命賤麽。”
    “朱元璋原來也討飯,沿街要口吃的都難,後來照樣坐龍椅。”
    張涵把領口折得整整齊齊,說完這句話就閉了嘴。
    以前他是真信命,覺得生下來是扛活的命,這輩子就隻能在底層刨食。
    劉哥說“命賤”,他以前準會跟著搓搓手歎氣,心裏頭默認“可不是嘛,咱就這樣了”。
    現在不了。
    槍上膛的聲音比祖宗保佑管用,子彈飛出去就能啃塊肉下來。
    什麽命不命,先贏了今天再說。
    現在這世道,說是亂世也不為過,群雄並立,老規矩早被打破了,正好適合他這樣沒讀過多少書、卻敢豁出命往前衝的草莽。
    張涵閑暇時也不是沒動過別的念頭。
    比如自己拉人另起一方爐灶,當一個自由自在的山大王或地頭蛇。
    畢竟在體製裏熬著太累,要彎腰討好、要拚實打實的功績,半點不自在。
    可掂量掂量自己後才發現,論文化,他連份完整的報告都寫不利索。
    論人格魅力,也沒那能攏住人的本事。
    真要在體製外掀桌子?
    純屬瞎折騰,連塊撐場麵的像樣板子都摸不著,最後隻會把自己折進去,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所以他想得明白。
    背靠大樹好乘涼,隻有先把眼下這身“皮”穿牢實了,別讓人輕易扒下來,再一步一步往上蹭。
    爬得高一點,就能離這槍聲響的地方遠一點;再高一點,冬天不用縮在漏風的麵包車裏挨凍,出了事也有人替自己扛雷。
    他不求別的,就想不用再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為一句指令拚命。
    右側便道往前不到三公裏,柏油路早沒了原本的灰黑色,隻剩一片猙獰的焦褐。
    應該是燃燒瓶炸開舔過的痕跡,路麵被燒得發黏,幾處還凝著黑黢黢的熔塊。
    救護車的警笛聲也沒斷過,“烏拉烏拉”地從旁邊衝過去。
    消防車的水龍正往一棟起火的居民樓噴,水柱撞上焦黑的窗框,濺起大片白霧,混著燃燒的灰燼往下落,在雪地上積成一層灰黑的泥。
    沿途的居民樓不少窗戶的玻璃碎在樓下。
    三人一隊黑色頭盔的特警貼著牆根走,手裏拎著防爆盾或警棍,正逐屋逐樓的清理。
    “把車窗都關嚴實了,這柏油路燒化了空氣裏有毒。”
    司機盯著前方,小聲提醒了一句。
    話音剛落,他自己先覺得多此一舉。
    前排後排的車窗早關得嚴絲合縫,劉哥甚至把車窗鎖扣都按了下去,眼睛卻沒離開外麵的特警。
    “感染者沒來,暴民先給特警上了一課城市巷戰。”張涵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著,諷刺道。
    突然,前方的特警猛地朝他們揮起手,胳膊擺得又快又急。
    不是往常攔車的手勢,而是掌心朝外側推,明顯是讓他們趕緊繞開。
    劉哥的反應比腦子還快,下意識往車中間縮了縮,一把抓住張涵的胳膊“張隊,怎、怎麽了?”
    “頂多幾個暴徒而已,又沒槍支,有啥怕的?”
    張涵嘴上還輕描淡寫,可眼睛已經眯了起來,順著特警的視線往右前方二樓掃。
    窗口依次探出三條胳膊,肩並肩,像同一根軸上翻出的杠杆。
    第三隻手剛伸到窗外,兩瓶裹著黑布的啤酒瓶已離手,垂直下落。
    第一瓶擊中最近那名特警胸骨正中,“哢”一聲脆響,玻璃在布套裏碎成渣,汽油從破口噴出,澆透前襟、肩帶、腰帶,順著褲縫往下淌,鞋底“嗒嗒”滴油。
    第二瓶撞牆,距地兩米,瓶體炸裂,汽油呈扇形濺開,牆麵、地麵、雪層同時打濕。
    “啊啊啊……”淒厲的慘叫聲幾乎在同一瞬炸響。
    火苗貼著汽油軌跡竄起,高度四十到五十厘米左右,沿胸口往上舔,燎到下巴,頭盔下沿的尼龍邊瞬間卷邊發黑。
    那特警整個人都急了,雙手亂揮著想扒掉燃燒的背心,可手指剛碰到布料就被燙得縮回,本能地往旁邊的雪堆撲,卻因為慌亂,剛邁出一步就踉蹌著栽倒在雪地裏。
    旁邊的特警發了瘋似的扯下自己的防火毯,雙膝跪地,把毯子平鋪蓋火,左手抓雪往縫隙裏塞,右手壓毯邊緣,防止空氣進入。
    雪片三秒化水,白汽混著焦糊味升起。
    周圍的一支特警小隊反應極為迅速,立刻貼著牆根往樓裏摸,其中一個拿對講機的語氣急促道“東區三號樓!暴徒投擲汽油燃燒瓶!有人員重傷!請求支援!快!”
    最後方的特警直接把衝鋒槍端平,槍口對準二樓窗口,扣下扳機。
    “噠噠噠”的槍聲在巷子裏炸響,子彈嗖嗖往上飛,沒有精準目標,隻圖壓製樓上的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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