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最後一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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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時分,萬籟俱寂,吳魁的騎兵營早已按捺不住,如餓虎撲食般迅速展開了行動。
為了確保這次行動的順利進行,楊峰精心策劃,特意下令炮兵營發起猛烈炮擊。刹那間,炮聲隆隆,地動山搖,仿佛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與此同時,楊海山的步兵營和潘粵明的步兵三營也同時出擊,對敵人進行佯攻。
鬼子長野武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嚇得魂飛魄散,他根本沒有預料到中國軍隊會如此迅猛地發動反攻。驚慌失措之下,他立刻下令還擊,並組織炮火進行反擊。
一時間,戰場上硝煙彌漫,彈片橫飛,雙方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激烈戰鬥。炮聲、槍聲、喊殺聲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地動山搖。
楊峰緊盯著手表,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心裏暗自思忖,吳魁的騎兵營很可能已經成功地衝破了敵人的防線,直插中間的結合部。
就在這時,他果斷地下達命令,讓佯攻的部隊停止攻擊。
長野武看著眼前激烈的戰鬥,心中不禁感歎,中國軍隊如今的戰鬥力與以往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他們的火力異常凶猛,竟然完全壓製住了日軍。要不是中國軍隊突然停止攻擊,恐怕各處防線都已經岌岌可危,甚至有全線崩潰的風險。
前線捷報隨著電波紛至遝來,王連奎握著聽筒,一邊大聲複述戰報,一邊示意參謀將數字工整謄寫在牛皮紙上。當最後一串數字落定,他重重掛斷電話,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作戰室中央:“旅長!兩個步兵營旗開得勝!斃傷鬼子兩百餘人,一口氣推進了兩公裏!”他抹了把額頭的汗,語氣裏帶著意猶未盡的興奮,“要不是接到回撤命令,咱們的刺刀都能捅到鬼子指揮部了!”
楊峰從地圖前直起腰,指腹輕輕摩挲著下巴:“老王,這次佯攻的火候得拿捏準。咱們的奇兵是吳奎的騎兵營,現在擊潰日軍,隻會驚得他們提前逃竄。”他抬手比劃了個收網的動作,“等騎兵切斷退路,再讓他們嚐嚐甕中捉鱉的滋味。”
“明白!”王連奎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不過底下的愣頭青們不曉得全局,聽說撤兵時,三連長的臉黑得跟鍋底似的。”他翻開記錄簿快速掃了眼,“我方傷亡不到百人,倒是咱們新配的山炮發了威,炸得鬼子哭爹喊娘!”
“做得好!”楊峰舒展眉頭,疲憊的眼底泛起笑意,“通知炊事班,讓戰士們吃飽養足精神——鬼子吃了虧,保不準要狗急跳牆。”
“早備好了!”王連奎拍著胸脯,“老李頭熬了粥和大白饃!”
話音未落,塗紅霞風風火火撞開帆布門,手裏的搪瓷飯盒還冒著熱氣:“諾,給你留的包子!”她大大咧咧將飯盒塞進楊峰懷裏,軍大衣下擺掃得桌上文件嘩啦作響。
楊峰掀開盒蓋,肉香混著蔥香撲麵而來,咬下一口,湯汁險些燙了舌尖:“謔!豬肉大蔥餡的?炊事班轉性了?”
“想得美!”塗紅霞叉著腰,臉上沾著幾道煤灰,“牛大叔特意給你留的,我今早連吞八個,肚子都快撐破了!”她朝飯盒努努嘴,“這四個金貴著呢,別人可沒這福氣!”
楊峰哭笑不得,用袖口擦去她臉頰的灰:“等打完仗,看哪個漢子敢娶你這大胃王?”
“那我就賴上旅長您了!”塗紅霞仰起頭,眼睛亮晶晶的,“不打仗了更好,反正我力氣大,您家不是大地主嗎?我給您家保鏢護院,保管連耗子都鑽不進院子!”她拍了拍腰間別著的手榴彈,滿不在乎地笑出兩個酒窩。
作戰室裏爆發出一陣哄笑。王連奎笑得直拍大腿,朝塗紅霞擠擠眼:“紅霞啊,聽說騎兵營吳奎那黑大個瞅你眼神都不一樣?他們副營長王左還想當紅娘,這事兒當真?”他故意拖長尾音,“人家現在可是中校,你倆軍銜湊一塊兒,正好是對‘金鑲玉’!”
“可不是!那匹棗紅馬還在馬廄裏撒歡呢!”不知誰插了句,惹得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塗紅霞雙手抱臂,杏眼一瞪:“王左那慫包!攛掇吳奎給我送馬那天,我當場摔了他兩個狗啃泥!”她撩起袖口露出結實的小臂,“再說了,吳奎比我大八歲,都能當我叔了,我可沒那輩分觀念!”
笑聲像炸開的爆米花,在狹小的作戰室裏蕩開。眾人都知道,這塗紅霞打起仗來比男人還狠,發起脾氣來連鬼子都怕三分,再加上楊峰平日裏明裏暗裏護著,整個部隊裏還真沒人敢招惹她。
楊峰咽下最後一口包子,用手背抹了抹嘴:“行了,都別拿紅霞打趣了,我去眯會兒。”他起身時,塗紅霞立刻跟上,軍靴踏地聲幹脆利落——作為警衛連連長,她早把“楊峰走到哪,她跟到哪”刻進了骨子裏,哪怕這臨時指揮部固若金湯,她也半步不敢鬆懈。
剛掀開門簾,迎麵撞上匆匆走來的楊鎖。這位新晉副連長還是老樣子,繃著臉點點頭就要擦身而過。楊峰突然停住腳步,促狹地回頭:“對了紅霞,我早前尋思,你和楊鎖...”
“打住!”塗紅霞跺腳打斷,“他連我肩膀頭都夠不著!再說了,小一歲的弟弟,我可沒興趣當媽!”她氣鼓鼓地瞪著楊峰,卻惹得身後傳來新一輪憋不住的笑聲,驚飛了屋簷下棲息的麻雀。
楊峰回屋休息後,塗紅霞便坐在臥室門外的寬椅上,手肘撐著膝蓋,托腮發起了呆。算起來,她今年也十九歲了,兒時玩伴的孩子都會走路說話,可她依舊是孑然一身。
其實塗紅霞模樣不差,隻是常年在戰場上摸爬滾打,皮膚曬得黝黑,再加上一米八的大高個,往那一站人高馬大的,在這個年代難免顯得格格不入。更別提她在部隊裏的凶名,手刃幾十個敵人,軍功章得了好幾枚,每次慶功都站在最前頭。這樣的威風,反倒讓不少男人望而卻步,自卑得連搭話都不敢。
她歎了口氣,喃喃道:“算了,不嫁人也挺好,跟著旅長有肉吃,還不用受氣。旅長總說鬼子撐不了多久了,他家是大地主,還能餓著我不成?”想到這,她緊繃的嘴角終於化開,露出一抹笑意。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牛四帶著幾個炊事員挑著空擔子往回走,瞧見塗紅霞,咧嘴笑道:“三妮兒,在這發啥呆呢?”塗紅霞立刻豎起食指抵在唇邊“噓”了一聲,朝楊峰休息的屋子努努嘴。牛四心領神會,壓低聲音說:“差點忘了,旅長在歇著呢。”
塗紅霞左右張望確認沒動靜,才湊上前去:“牛大叔,送飯回來了?”牛四放下擔子,擦了把汗:“是啊!你吃好了沒?我這兒還剩幾個饅頭。”她擺擺手笑道:“您忘啦?早上剛在您那造了八個大肉包,肚子到現在還撐著呢!”
牛四招呼其他人收拾擔子,準備著手做午飯。塗紅霞瞥見他後腰別著的南部十四式手槍,皺著鼻子說:“大叔,這槍又醜又老氣,我房裏有支繳獲漢奸的駁殼槍,明兒給您送來?”牛四笑著拍了拍槍身:“可別,三妮子。這槍對我來說比啥都金貴,你忘啦?這是你頭一回打勝仗,從鬼子手裏繳來送給我的,我得留著做念想!”
說起這念想,塗紅霞的指尖猛地收緊,攥得椅把發出吱呀聲響。嚴武犧牲時的畫麵如潮水般湧來,恍惚間,嚴曉峰含淚將嚴武那柄大刀塞進她手中的場景,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她還記得嚴武教她刀法時的模樣,每一個劈砍動作都反複糾正,嚴肅的神情裏藏著難得的耐心。雖從未親口喊過一聲師傅,但那些日夜相處的指點,早讓兩人有了超越師徒的情誼。嚴武外表冷硬,對誰都不苟言笑,唯獨對她傾囊相授,毫無保留。
想到這兒,塗紅霞的眼眶瞬間泛紅。牛四瞥見她的異樣,輕輕歎了口氣:“三妮子,又想起嚴武了吧?別總把事兒悶在心裏。”他往煙鬥裏添了些煙絲,火苗在晨光中明明滅滅,“他去了也好,終於能和天上的老婆孩子團聚了。”
塗紅霞用袖口快速擦去淚水,聲音帶著鼻音:“嚴師傅是條漢子,我得跟他學。隻要我在一天,就絕不讓旅長出事!”
“說得對!”牛四用力點頭,眼裏泛起笑意,“跟著旅長這些年,我這二十多年兵算是沒白當。他總說抗戰要勝利了,我啊,就盼著那一天——回四川老家,守著五畝地、一頭牛,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他臉上的皺紋裏盛滿幸福,“我那倆娃,雖說一個腿殘了,一個胳膊沒了,但好歹保住了命。多虧旅長給的餉錢豐厚,我早給他們成了親,連孫子都抱上了,這輩子知足咯!”說罷,他爽朗地大笑起來。
旁邊炊事員們也跟著七嘴八舌地附和:“是啊,遇上這麽好的長官,真是咱們的福氣!”“等勝利了,可得好好謝旅長!”歡聲笑語中,晨光將廊下的影子拉得老長,給這片刻的安寧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