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峰揉開惺忪睡眼，晨光不知何時已換成了斜照的夕陽。他撐起身子舒展筋骨，關節發出一連串輕響。外間的塗紅霞耳朵極靈，轉瞬便端著銅盆進來，清水在盆裏晃出細碎銀光。
    \"有消息了嗎？\"楊峰撩起水往臉上潑，水珠順著下頜線滴落。塗紅霞遞過毛巾，搖搖頭：\"暫時還沒有。\"
    腕表指針已劃過三點，楊峰眉頭微蹙：\"怎麽不叫醒我？\"
    \"他們攔著不讓！\"塗紅霞撇嘴，\"王參謀長說您眼皮子都青了，難得睡沉，前線有副旅長盯著，天大的事也等您醒了再說。\"
    楊峰扣好軍裝風紀扣，靴跟在青磚地上磕出脆響：\"去作戰室。\"
    剛掀開門簾，電報機的\"滴滴答答\"聲便撲麵而來。王連奎、潘月明和李振北圍在沙盤旁，唯獨不見副旅長黃四狗的身影。
    \"老四去哪了？\"楊峰目光掃過眾人。
    王連奎啪地立正：\"下柳鎮吃緊，黃副旅長帶著警衛排去二團督戰了。\"
    \"他現在越來越穩了。\"楊峰望著作戰地圖上的標記，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桌麵，\"黑子走後，老四像是變了個人。\"
    李振北聞言神色一黯：\"是啊，從前那個混不吝的，如今也能獨當一麵了。\"
    \"劉黑子家裏......\"楊峰頓了頓，喉結微微滾動。
    \"還是半月前的消息。\"潘月明翻開記事本，\"老母親身子骨硬朗，媳婦帶著娃在村裏開了間豆腐坊，日子還算過得去。\"
    楊峰長舒一口氣，正要開口，又猛地想起什麽：\"吳奎的騎兵營呢？\"
    \"電台一直靜默。\"潘粵明指著通訊記錄，\"按路線推算，這會兒應該在穿越青紗帳。\"
    作戰室裏燭火搖曳，楊峰盯著地圖上那道蜿蜒的虛線，良久才點點頭：\"讓各陣地保持警戒，沒消息......有時候就是最好的消息。\"
    吳奎握著繳獲的王八盒子，輕蔑地打量著滿地狼藉。騎兵營八百多號人借著夜色和美式60迫擊炮的威力，剛把日軍後勤輜重分隊殺了個幹淨。地上橫七豎八躺著鬼子屍體，旁邊散落著破舊的三八大蓋和鏽跡斑斑的刺刀。
    “王左，把這些破爛收拾好！”吳奎踢了踢身旁的彈藥箱，“雖說咱們看不上，但賣了總能換點錢。旅長說了，梁斌那小子路子野，啥東西都能搗鼓出去。”他抹了把臉上的硝煙，接著說道，“現在軍人互助社正缺錢，要給犧牲兄弟的家裏寄撫恤金，誰家有困難還能借款，一個子兒都不能浪費。”
    “放心吧！”王左擦著繳獲的軍刀，咧嘴笑道，“除了鬼子那條兜襠布，其他能扒的都扒下來了，好點的衣服回頭能送人。”
    周圍戰士們哄笑起來。一連的梁成一邊捆著繳獲的騾馬，一邊打趣：“那兜襠布可算了吧，再窮咱也不能要那醃臢玩意兒！”
    眾人手腳麻利地把逃跑的騾馬圈進簡易牲口棚，將糧食、槍支歸攏成堆。吳奎看著戰利品，大聲下令：“立刻給旅長發報，就說咱們成功切斷116、117大隊聯係，大部隊可以進攻了！咱們死守河防口，這地方易守難攻，定要把116大隊退路堵死，一個鬼子都別想跑！”
    戰士們齊聲吼道：“是！” 喊聲在夜色中回蕩，月光下，戰士們的刺刀泛著冰冷的寒光。
    \"旅長！捷報！\"王連奎揮舞著譯好的電報衝進作戰室，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吳奎他們成功切斷116大隊後路，正在河防口構築工事！\"
    楊峰立刻起身，目光如炬地盯著作戰地圖：\"好！命令部隊即刻準備進攻！通知孫忠，15分鍾後開始炮擊，所有火炮聽令，不要吝惜炮彈！\"
    王連奎抓起電話，迅速撥通炮兵營。孫忠洪亮的聲音從聽筒傳來：\"請轉告旅長！先打兩個基數的炮彈，不夠隨時補！\"王連奎笑罵道：\"你小子現在口氣比天高，行，就按你說的！\"
    放下電話，王連奎感慨道：\"瞧瞧，現在一開口就是兩個基數，想當年咱們四門榴彈炮連炮彈都配不齊，隻能幹瞪眼送人。\"屋內眾人紛紛點頭，往昔艱苦與如今的充沛物資形成鮮明對比。
    此刻，各步兵連隊早已在集結地待命，戰士們緊握著新式步槍，刺刀寒光閃爍，隻等進攻命令。
    15分鍾轉瞬即逝。隨著一聲令下，孫忠的炮兵營陣地上，美式60迫擊炮、1榴彈炮同時發出怒吼。第一波炮彈如雨點般砸向日軍前沿陣地，瞬間騰起衝天火光與濃煙，爆炸聲震耳欲聾。
    待第一輪炮擊過後，炮火開始有節奏地向日軍縱深延伸。長野武從睡夢中驚醒，被劇烈的爆炸聲震得頭暈目眩。他嘶吼著：\"快！給前沿打電話，讓他們死守！\"然而，電話線在持續的炮擊中早已中斷。
    濃煙彌漫中，中國軍隊的衝鋒號響徹天際。步兵們如猛虎下山般衝向日軍陣地，配合著延伸射擊的炮火，向敵人發起了總攻。
    <1 衝鋒槍噴出熾熱火舌，彈殼如雨點般砸在焦土上。當他餘光瞥見那支青嫩麵孔組成的隊伍時，後頸瞬間繃緊——步兵四連的少年們正如離弦之箭衝來，最前頭的楊小虎、楊小峰端著湯姆遜衝鋒槍，戰術背心上斜插著三棱刺刀。
    \"胡鬧！誰讓你們往前衝的？\"潘鳳拽住楊小虎的戰術背心，卻被少年反手掙脫。十七歲的少年咧嘴一笑，硝煙熏黑的臉上露出虎牙：\"潘叔！我們等兩年了！\"話音未落，楊小峰已經帶著隊伍掠過彈坑，靴底碾碎滿地彈片。
    看著這群被楊峰親自養在後方的\"金疙瘩\"，潘鳳急得直跺腳：\"你們要有個閃失，老子拿什麽給旅長交代！\"他扭頭怒吼：\"警衛連跟上，給我死死護住！\"
    前方機槍突然噴出火網，子彈犁開少年兵們頭頂的空氣。\"小七！巴祖卡！\"楊小虎撲倒在地的瞬間大喊。背著火箭筒的楊小七就地一滾，膝蓋在碎石上擦出血痕。他迅速裝填彈藥，獨眼眯成細線鎖定目標——\"轟！\"氣浪掀飛半截碉堡，碎塊混著日軍殘肢炸上半空。
    \"衝啊！\"少年們的呐喊撕破硝煙。這些十五六歲的孩子胸前掛著湯姆遜衝鋒槍，腰間皮套裏插著磨得發亮的刺刀，衝上陣地。
    長野武看著自己的士兵，居然扔下槍支，掉頭就跑，長歎了一聲，大聲喊道：“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