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燈火憧憧，
    阿蘅抬頭撞上九爺墨色的眸子，不解地望著他，想要從那一汪寒潭中探尋出個所以然來。
    九爺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甩開她的目光，走至堂內西側的博古架，上麵擺著各色瓷器，架子的左側長格擺著鬼臉青花瓷瓶，右下邊是一個成窯五彩花碗，
    他的眼神停在一個海棠花式雕漆的抽屜前，抬手拉開圓形環扣，從裏頭拿出一個銀藍罐子。
    又緩緩走到阿蘅的身前，打開罐子，一股清涼的艾草香飄來，有點刺鼻但極其好聞，
    阿蘅的小眼珠骨碌碌地隨著他的動作轉動，
    九爺的食指在罐子裏攪了些藥膏，隨後輕輕地抹在阿蘅下頜的傷口上，
    冰涼的指腹，柔軟的觸感，
    動作十分的小心，生怕弄疼她，像是在撫摸一件心愛的寶物。
    阿蘅的傷口癢癢的，脖頸微微一縮，想要接過他手裏的藥膏自己塗抹，
    卻被他的手肘擋住，阿蘅隻能任由他擺弄，
    九爺陡然幽幽地說：“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要不得，不，你這算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阿蘅晶亮的眼神暗了暗，心中悵然：“雍正即位後，你和八爺不還是一樣，若是肯低頭臣服，也不至於被圈禁賜死。”
    九爺見她的眼神透著憐憫，覺得好笑，心想：“她是不是分不清楚誰才是犯錯越矩被劃傷的人。”
    阿蘅哦了一聲，有了方才的較量，也不敢貿然多說些什麽。
    九爺道：“私自出府雖不是什麽大事兒，但是王府自有王府的規矩，明日你到書房來領罰。”
    阿蘅語塞，心想：“去書房領罰？”
    “罰什麽？”
    “抄書？”
    “管他呢！隻要不是板子就好。”
    便欣然答應，
    九爺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阿蘅走至門檻處，想著回去怎麽跟姐姐解釋，要不喊九爺幫忙，畢竟他一句話抵得過自己一百句，旋即轉身道：“九爺，能不能幫個忙？”
    九爺嘴角彎彎，說道：“瑤兒看似柔柔弱弱，不成想性子剛烈，對你這個妹妹更是疼愛有加，想是你比我更懂得怎麽去哄她，說幾句軟話，逗她開開心也就過去了。”
    阿蘅撇嘴，心想：“說了跟沒說有什麽區別，”
    便悻悻地離開，
    回到瓊苑，花廳的燈亮著，
    阿瑤在門口來回的轉悠，時不時望向院子的黑暗處兀自著急。
    阿蘅抬腳跨進門，瑟瑟地說道：“姐姐，我回來了。”
    阿瑤心中關切卻又不表露出來，坐在梨木雕花椅子上冷冷對地驪歌說：“四小姐回來了，去把菜拿到小廚房熱一熱。”
    見她不理會自己，阿蘅低頭摳著手指，思及九爺的話，
    挪步至臥榻前，跪坐在姐姐的膝邊，弱弱地喊道：“姐姐——”
    阿瑤看見妹妹臉上清晰可見的一條細長的傷口，心裏已經有了鬆動，隻是想到她這段時間的荒唐行為還是氣不打一處來，換了另外一個方向坐著。
    阿蘅隻能跪行到她的麵前，哽咽地說道：“姐姐，別不理阿蘅，我就剩你一個這般疼愛自己的親人，額娘去世的早，我從小被養在莊子裏無人問津，隻有你一得空就過來探望，那柳姨娘處處與我為難，都是你從旁護著。”
    眼淚跟著滑落，扯著姐姐的衣袖拭淚
    阿蘅心想：“這演技越來越爐火純青，眼淚說掉就掉，不過這拙劣的招數也隻有用在在意她的人身上才奏效。”
    阿瑤扶起妹妹坐在身旁，兩人抱頭疼哭，
    郭嬤嬤和鶯歌也跟在一旁抽泣，
    一頓痛哭流涕之後二人算是和好了，
    驪歌熱好的飯菜也端上桌，折騰了這麽久，她早就餓得七葷八素，端起碗狼吐虎咽起來。
    阿瑤微微一笑，給她盛了一碗湯，說道：“你慢點，沒人和你搶。”
    嘴裏咀嚼著食物阿蘅光顧著傻笑，
    斟酌片刻，阿瑤問道：“九爺單獨留下你，說了什麽？可有懲罰你。”
    阿蘅吃飯的動作一滯，漫不經心道：“九爺讓我明日去書房等著，說是要小懲大誡。”
    “小懲大誡？”阿瑤頓了頓手中的湯匙，
    阿蘅安慰道：“姐姐莫要擔心，有什麽懲罰能比打板子，掌嘴更難受的。”
    次日清晨，阿蘅早早的起床洗漱梳妝，
    穿了一件綠色金銀緙絲旗裝，外頭搭了一件青色雲紋緙絲比甲，梳了一個嬌俏的發髻，據說綠色能夠讓人感到放鬆、自然和和諧。
    阿蘅心想：“這麽打扮，九爺或許可以饒了她，減輕一點刑罰也是不錯的，我真是聰明。”
    旋即嘴角的笑意壓不住，
    鶯歌都愁死了，擔心自己會受牽連，見主子笑得這麽甜，說道：“四小姐，您還笑得這樣開心，奴婢這頓板子也不知道挨不挨得過去？”
    阿蘅挑眉道：“放心，這次隻有我挨處分，”
    鶯歌臉上才有一絲暖意，認真給她塗脂抹粉，避開傷口的位置時感慨道：“小姐，你對自己也太狠了，再怎麽樣也不能劃傷自己的臉。女孩子若是毀了容貌，哪個男人願意娶你。還好傷口不大，在下頜看不見的地方。”
    九爺的藥膏很管用，一晚上就有結痂的跡象，
    阿蘅戳了一下鶯歌的額頭說道：“張口閉口就是男人，我看是該給你找個婆家了。”
    鶯歌有些羞赧，說道：“不要打趣奴婢。”
    阿蘅吃過早膳便來到書房，門是開著的，
    咚咚咚——
    她還是禮貌性地敲敲門，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見屋內沒有反應，她便進去
    屋裏一個人都沒有，
    來玉公公忽然從身後繞道她身前，打千行禮道：“亦蘅姑娘吉祥。”
    阿蘅道：“九爺呢？”
    來玉公公道：“八爺派人過來有請，爺一大早出去了，吩咐奴才在這裏候著你。”
    阿蘅道：“他不在，那我等會兒再來。”
    來玉公公麵露難色，說道：“爺說讓您在這裏等他，站著等。”
    阿蘅頭上冒出三個問號，問道：“站著等是什麽意思？”
    來玉公公道：“爺沒有說，隻是讓我這麽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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