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背著手走至窗前，食指又開始摩挲著白玉扳指，臉色淩厲了幾分，心想：“九骨那廝竟然盤踞極樂賭坊多年打探消息，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腰折了我多樁買賣，豈能容你抽身快活。”
    阿蘅在家中坐臥難安，一時也六神無主，心想：“去求九爺幫忙？九骨是太子的人，暗中定做了不少斷他財路的事兒，他不落井下石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找十三爺？琴師父分析的並無道理，隻有他碰見過我們三人在一起。”
    “司馬尚”
    阿蘅心中登時一亮，
    司馬尚是太子的人，即便他想明哲保身不施以救援，走關係探個監總是可以的。
    但是一想到要去求那個不待見她們姐妹倆的涼薄阿瑪，又不知如何開口，若他知曉阿蘅與九骨的關係恐累及官身，勢必會撂挑子不幹。
    阿蘅隻得先前往刑部大牢，若是進不去再另行做打算。
    走至刑部的樓牌下，兩邊站著的侍衛凶神惡煞，如地獄厲鬼，跟勾魂索命的牛頭馬麵並不無二致。
    阿蘅期期艾艾地上前想要搭話，
    右邊的侍衛朗聲道：“刑部重地，閑雜人等避讓。”
    阿蘅思及那日十三爺打發極樂賭坊門口的打手，從香囊中摸出一錠銀子塞在右首的侍衛手中，祈求道：“我爹爹因被人蠱惑犯罪狀入了獄，做女兒的想進去盡孝道，望官爺通融，通融。”
    右首的侍衛瞟了阿蘅一眼，並未推開她的手，說道：“婦道人家，還不趕緊走開。”
    她立即明白對方的意思，又掏出兩片金葉子，眼神中帶著期盼，
    那侍衛側身道：“不要耽擱太久，一炷香的時間就出來。”
    阿蘅忙點頭哈腰道：“是，謝謝官爺，”
    心中暗啐道：“什麽牛頭馬麵，有錢能使鬼推磨就是這個道理。”
    她快步走進牢獄
    豁啦——
    阿蘅推開一道生鏽的鐵門，一陣酸臭味撲麵而來，昏暗的大牢隻透著點點的星光，
    陡然從光亮進入黑暗，她一時無法適應，眯著眼摸索著下了石階，
    石階不遠處坐著兩個穿著灰色製服的獄卒，胸口的位置突兀地拚接著一個圓形白布，上麵赫然寫著兵字。
    他們倆“哼”得一聲，掃了阿蘅一眼，說道：“你是什麽人？”
    阿蘅又掏出兩片金葉走上前去，說道：“請兩位官爺喝酒。”
    他們欣然接過金葉子，給她使了個眼神便繼續喝酒，
    阿蘅心想：“這些官差對行賄之事駕輕就熟，恐怕收錢拿好處也早就司空見慣，上行下效，恐怕司馬尚那刑部尚書當得也不清白。”
    “呸——貪官汙吏，”
    即便是自己的阿瑪，阿蘅也心中暗罵不誤。
    她找到關押九骨的監獄，老頭子已經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殷紅的傷痕與汙穢的白色褻衣形成鮮明的對比，
    阿蘅想起以前上大學時無聊看一些雜書，《滿清十大酷刑》就在其中，其殘忍程度無法想象。
    她趴在木柵欄上，溫聲道：“九骨師父，您還好嗎？”
    老頭朦朧間聽見有人在喊他，以為已經升天，微微挪動身子，凝住的傷口再次傳來撕裂的疼痛感，九骨才知道還沒有死，抬頭看見阿蘅擔憂的麵龐，勉強笑道：“為師還能動。”
    他奮力支撐起身體，爬到阿蘅的位置，艱難地轉身靠在牢門的位置，做完這一係列的動作他已經汗流浹背，粗喘著氣息。
    阿蘅淚眼汪汪，帶著哭腔道：“你這倔老頭，把事情推諉出去就好，何苦遭這刑罰，夾著尾巴做事不丟人。”
    “咳咳——”
    九骨忍不住笑咳出聲，不免牽扯到傷口，蹙眉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這個丫頭還跟老頭子說笑，老頭子命數已斷，你也別太傷心，”
    “將來你給老頭子收屍立個牌位，也不枉我們師徒一場。”
    阿蘅兩行淚水墮了下來，說道：“休要胡說，您一定可以長命百歲，有什麽法子能救你，快說與我聽聽。”
    九骨道：“傻丫頭，進了這刑部死牢哪有活命的生機，老頭子二十年前就該命喪刀口，多活的時日都是賭來的，隻是這一把輸了，命也搭進去了。”
    “索相對我有活命之恩，現今我認下了所有罪狀，也算是對得起他。”
    阿蘅一麵輕拍九骨的背給他順氣，一麵說道：“您就算認罪了，萬歲爺也不能信，弑君謀逆的罪責哪裏是你一個潑皮老頭能擔得起的，你頂多算個狗頭軍師。”
    九骨又想笑，卻沒了力氣，從懷中掏出一本畫冊遞給她，說道：“還算你這丫頭有點良心，臨死之前能再見你一麵，我已了無遺憾，為師怕你看不懂小冊子的內容，做了一本畫冊送你，你可得好生收藏。”
    阿蘅已經淚流滿麵，把那冊子丟在一旁，囁喏道：“畫什麽勞什子的圖解，都是這玩意害您，不然您早就離開京城。”
    又把畫冊拾起來，揣進懷裏，這可是九骨師父深沉的愛，
    九骨見她歉疚不已，說道：“丫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老頭子累了，再也不想瓢潑度日，這段時日有你和琴寒玉的陪伴，也算過了一場逍遙的養老時日，已經夠了。”
    “你去吧——莫要再為我的事情奔波，鬧出禍端來。”
    九骨緩緩閉上眼睛不再言語，臉上毫無生機之意，平靜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阿蘅隻得留下包好的吃食，紅著眼圈依依不舍地離開，暗下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找人救下九骨師父。
    待得她拐至轉角處，便聽得喝酒的兩個牢頭在說笑，
    “多虧了十三爺提醒，否則我們哪裏知曉要沿著琴寒玉這條線索去調查，”
    “那綠竹齋也不好找，著實費了一番苦心，”
    “這死老頭子骨頭真硬，這酷刑使了遍，也不肯招認索相是有預謀的造反，”
    “還想把索相刮個幹淨，把罪責都往身上攬，說這一切都是他主謀的”
    “哈哈哈——閻王難救該死的鬼，他自己往死裏攛，怪不得別人。”
    阿蘅握緊的手指甲幾乎扣進掌心的肉中，對十三爺的恨意頓生，抹幹淨臉上的淚痕，踏步出了刑部大佬。
    兩個牢頭看著她的背影獰笑，他們早就聽見阿蘅的腳步聲，故意說出這樣一番話混淆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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