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願意娶一個青樓女子，”
    “我娶你，”
    十四爺未猶豫，幾乎是在等著她這句話接上，
    窗外燈火輝煌，微風拂過，各大酒肆外掛著大紅燈籠輕輕搖動，在男人的心上蕩過層層漣漪，
    阿蘅抿唇道：“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說出來可要壞了你的名聲。”
    十四爺正色道：“用軍功換來的賜婚誰敢置喙，”
    他在戰場上廝殺，拚盡性命得來的軍功隻為平息世人對她的流言，
    阿蘅但笑不語，抬頭感激地望著他，眼尾微微泛紅，沉默的拒絕振聾發聵，
    屋裏的燭光很弱，街道上的一束光亮照在十四爺的臉上，立體的五官出現一抹陰影，卻遮不住他失望的神情。
    阿蘅打開剔犀如意雲長方蓋盒，取出一支通體碧綠的玉笛，擱在唇邊磕巴地吹奏起來，
    笛聲斷斷續續，卻別有一番風情，如置身於空穀深山，隱約傳來的渺歌，
    十四爺笑道：“十三哥當年可是冠絕京城的玉笛公子，你用他的笛子吹奏得這般難聽，不知他作何感想。”
    阿蘅擦拭著笛身，說道：“待你再次得勝歸來，必定練好曲子慶祝，”
    兩人默契舉杯，承諾彼此的君子之約。
    不久後京城便多了位玉笛娘子，人稱“一曲花魁”，
    因她在花魁大賽上憑借吹笛一曲奪下花魁，每日隻接待一個客人，或是隻彈奏一曲，
    以前或許是物以稀為貴，而今能見“一曲花魁”一麵，便勝卻人間無數，
    琴笛之音繞耳三日，冠絕京城各大教坊司，卻無人目睹過她的芳容，
    坊間對她的傳說不斷，有人傳她的容貌被毀，有人說她天姿國色，傾國傾城，
    京中的公子哥無不心癢難當，可她帶麵紗的規矩至今未破。
    這日一位小公子拿著盒金葉子找到影娘指定要見玉笛娘子，
    影娘見來人衣著不凡，出手闊綽，必然非尋常人，說道：“玉笛娘子今日預約滿了，請公子擇日再來。”
    小公子有點著急，說道：“明日呢？”
    影娘看他粉麵杏眼，耳垂有洞，聲音嬌甜，
    是個女子，心中更是不安，說道：“這段時日玉笛娘子都沒空。”
    小公子斟酌片刻道：“今日是哪位爺有約，可讓我見上一麵，以三倍的價錢與他做交換。”
    看來是非要見阿蘅不可，影娘還想要找個理由拒絕，
    “驪歌”
    倏然聽見阿蘅扯下白紗驚詫道，
    “四小姐，真的是你。”
    驪歌紅著眼眶向她福身行禮，
    阿蘅扶住她說道：“這裏沒有小姐丫頭之分，難道姐姐出了什麽意外？”
    驪歌看了眼影娘，說道：“這裏不是談話的地方，四小姐隨奴婢出去可好。”
    阿蘅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想必姐姐就在附近，
    換了素雅的月華裙，卸下滿頭的珠翠，梳個雙平髻，紮兩根藍色的發帶，
    臉上的脂粉也減淡不少，儼然從一個風塵女子蛻變成鄰家小姐，
    她們來到天香樓的包房，亦瑤身邊坐著個肉乎乎的小男孩，正吧唧著嘴咬雞腿，
    小嘴紅嘟嘟地沾滿了油，發出奶音道：“額娘，弘晸想喝茶，”
    亦瑤溫柔道：“等茶涼了咱們再喝。”
    阿蘅立在門口看到這一幕，心頭暖暖的，輕聲道：“姐姐——”
    亦瑤吹氣的動作凝滯，鼻子一酸，早就醞釀在胸口的情緒噴湧而出，
    抬頭看見妹妹活生生的站在麵前，恍若夢境，仿佛又回到那日她從亂葬崗歸來的心情，
    激動，欣慰，失而複得的意外之喜，
    淚眼婆娑地拉著弘晸道：“快叫小姨。”
    弘晸從梅花墩子挪下屁股，虎虎地跑到阿蘅麵前，奶聲奶氣地喊：“小姨。”
    阿蘅蹲下將孩子抱在懷裏，拿出一塊長命玉鎖掛在他的脖子上，說道：“真乖，送給你的禮物。”
    小奶娃子似乎很喜歡，在阿蘅的臉上啄了口道：“謝謝小姨。”
    阿蘅逗著他玩道：“今年幾歲了。”
    弘晸道：“八歲。”
    八歲，原來已經過了八年，
    阿蘅有一瞬地失神，
    亦瑤以為是被小孩鬧得，吩咐道：“奶娘把孩子抱到一邊玩。”
    揉搓著手中的絹帕，不知道是該站著，還是喊妹妹一同坐下，舉止有些窘迫，
    掃了眼桌上的點心，討好道：“這個山藥棗泥糕是我親手做的，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
    阿蘅撇開臉，眼淚嘩嘩地掉，挽著她的手道：“姐姐，我們坐下聊。”
    好久，她們姐妹沒有如此親近，
    亦瑤摸到她指尖的硬繭，自責道：“都是姐姐沒有照顧好你。”
    阿蘅勉強笑道：“九爺對你還好嗎？”
    亦瑤潸然道：“姐姐沒有再去碰他的那些生意，有弘晸在他也不好說什麽。”
    阿蘅道：“對不起姐姐，當年我有什麽資格怪你。”
    亦瑤撫著她的手道：“隻要你還活著，不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姐妹兩寒暄這些年的家長裏短，不覺天色漸暗，
    阿蘅道：“姐姐該回九爺府了。”
    亦瑤茫然道：“你不跟我一同走嗎？”
    阿蘅道：“我是戴罪之身，跟著你會招來無妄之災。”
    亦婉道：“你難道還要回那煙花之地，不說那裏魚龍混雜，一個女子沾上青樓以後哪家公子肯娶。”
    阿蘅表情釋然，淡淡一笑，
    亦瑤疑惑道：“你在等十三爺？”
    阿蘅點頭，說道：“今生唯他一人爾，”
    亦瑤道：“即便是十三爺幽禁出來，身為皇子又怎麽可能娶一個青樓女子。”
    想到自己毒入肺腑已無藥可醫，能活著的日子沒有幾年，計較這些意義不大，
    安慰道：“姐姐替我憂心得還不夠嗎？接下來的路讓阿蘅自己走可好，”
    阿蘅自小主意就大，她這個做姐姐的也改變不了，帶著孩子準備回府，
    哐哐哐——
    京城的上空回旋著宮廷喪鍾的聲響，
    一聲，兩聲.......二十一聲，
    幾人臉上駭然之色漸濃，隻有君王薨世才會敲二十一次喪鍾，
    康熙爺逝世了，千古一帝就這樣消失在曆史的舞台，
    阿蘅除卻悲傷之外更多的是憂慮，真正的廝殺就在今夜，而幾個阿哥的命運也在此刻走向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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