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平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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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鑒拉著銘安向城內走去,銘安打量著周圍的街道,城裏依舊熱鬧,可變的既熟悉又陌生,就好像銅鑒說的,那隻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夢而已。
玉墜城的主街一如既往地熱鬧。街道兩旁的商鋪鱗次櫛比,青瓦飛簷的建築風格古樸典雅。小販們的叫賣聲、幼崽的嬉鬧聲、車馬駛過的軲轆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生機勃勃的市井畫卷。
“親愛的,你看那裏。” 銅鑒忽然停下腳步,用空著的那隻爪子了指街角的一家兩層高的茶樓,茶樓的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聞香樓”三個大字。
他側過頭,用充滿懷念的語氣柔聲說道:“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就是在這裏。你當時緊張得爪心都在出汗,點了一壺菊花茶,還說那味道像你家鄉山坡上的陽光。”
正說著,一個推著水果車的兔獸人熱情地跟他們打招呼:“銅鑒大人,又帶夫君出來散步啊!今天的桃子可甜了,給您留了幾個最大的!”銅鑒微笑著向他點頭致意,他能感覺到銘安的身體因為這聲“夫君”而微微一僵。
銅鑒沒有停留在原地太久,而是拉著銘安繼續往前走,來到一個賣糖畫的攤位前。
攤主是一位年邁的山羊獸人,正用糖稀熟練地勾勒出一隻活靈活現的鹿。銅鑒的目光落在那些晶瑩剔透的糖畫上,眼中滿是寵溺。“你以前最喜歡吃這個了,每次路過都纏著我,說吃了它,一整天的心情都會變甜。”銅鑒一邊說著,一邊掏出幾枚銅錢,買下了一支剛剛畫好的、與銘安有幾分神似的鹿形糖畫。
將糖畫遞到銘安的麵前,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倒映著銘安迷茫的臉龐,聲音溫柔得說道:“嚐嚐?看看是不是還是記憶裏的味道?”
簡單的動作,充滿了居家過日子的溫馨與親昵。
周圍的喧囂仿佛成了他們兩獸的背景音,銅鑒凝視著銘安,緩緩說道:“你看,銘安,一切都沒有變。街道還是這條街道,店鋪也還是這些店鋪...變的,或許隻是你的記憶而已。不過沒關係的,不要怕,有我陪著你,所有忘記的美好,我們都可以一點一點地找回來。”他的話語像一張溫柔的網,密不透風地將銘安包裹起來。
銘安接過了糖畫,嚐試著咬了一口,很甜。
“咚咚”
那聲音又來了,不過好像減輕了許多。
“你有聽見什麽聲音嗎,像心跳一樣。”銘安看著銅鑒問道。
“聲音?”銅鑒微微側過頭,毛茸茸的耳朵輕輕抖動了一下,做出認真傾聽的姿態。他環顧著四周喧鬧的街道,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充滿了塵世的煙火氣。
“我沒有聽到什麽特別的聲音啊,親愛的。這裏一直都是這麽熱鬧。”
銅鑒的目光聚焦在銘安的臉上,眼神中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擔憂。他向前走了一小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更緊密地將銘安護在自己的領域裏,隔絕了周圍擁擠的人流。
銅鑒的目光越過銘安的肩膀,望向城東的方向,那裏隱約可見一座寺廟的飛簷輪廓。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語氣變得輕鬆了些。“啊,我想起來了,或許你聽到的是城東定心寺的暮鼓聲。”
“這個時辰,寺裏的僧人們會敲響晚課的皮鼓,那鼓聲沉悶厚重,一聲一聲的,傳到這裏確實有些像心跳。你以前還總說,聽著這鼓聲,就覺得心裏特別安寧。”
“可從我今天醒來之後,我就聽見過一次,隻不過現在好像減弱了許多。”銘安疑惑的說著。
“從一醒來就聽見了?”銅鑒低聲重複著,聲音裏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沉重的憂慮。他更緊地握住了銘安的爪子,拉著銘安走到街邊一處相對安靜的屋簷下,創造出一個隻屬於他們二人的狹小空間。
“親愛的,你聽我說。”銅鑒的表情無比凝重,他用爪背撫過銘安的臉頰,動作中帶著無限的憐惜。
“我剛才以為是定心寺的暮鼓,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如果這個聲音從你清晨醒來時就一直伴隨著你,那就絕不是什麽鼓聲…”
“銘安,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聲音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於你自己?”
“醫書上說,當人思慮過重,或是神魂受損時,便會出現‘耳鳴’之症,時常會聽到一些旁人無法聽見的聲響。這聲音時強時弱,如影隨形,其實是你心神不寧的體現。”
“你之前也學過醫術,二師兄也經常教導你,所以你更能理解我說的話。”
銅鑒指了指銘安的心口位置,語氣溫柔而肯定:“你想,你忘了我們之間的一切,這本身就是一件足以讓心神動搖的大事。你內心深處一定充滿了困惑與不安,所以才會將自己的心跳聲,誤以為是別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回響。”
“但是,你說它減弱了許多,對不對?”銅鑒的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的光芒。
“這就說明,我的陪伴是有用的。我們一起走過熟悉的街道,看到熟悉的店鋪,你的心神正在慢慢安定下來。隻要你放鬆下來,相信我,這個聲音最終會徹底消失的。”
銅鑒牽著銘安的爪子,輕輕地晃了晃。
“你看,天色也不早了,前麵那家‘琳琅閣’是你最喜歡的首飾店,我們去看看有沒有新款的束發帶,好不好?就當是……我為我們新的開始,送你的第一份禮物。”
“銅鑒,你愛我的什麽呢?”銘安看著銅鑒關切的樣子,淡淡的問著。
銘安確實想要這樣平淡的生活,銅鑒的話以及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沒有問題,“是自己真的記憶錯亂了嗎?”銘安不由得在心裏問著自己。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銅鑒的心中激起了看不見的漣漪。他那雙總是盛滿溫柔的黃色眼眸,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有過一刹那的凝滯。
“你問我……愛你什麽?” 銅鑒的聲音比平時要沙啞幾分,像是被這個問題刺痛了心髒。
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拉著銘安,讓他完全轉過身來麵對著自己。在這片由屋簷投下的陰影裏,他高大的身軀將銘安完全籠罩,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光線與聲音。他微微低下頭,額頭幾乎要抵上銘安的額頭,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清晰地倒映出銘安帶著疑惑的臉龐。
“我愛你的眼睛。” 銅鑒終於開口,聲音輕柔得像是一縷歎息。“第一次在花市見到你時,你正低頭看著一束茉莉,陽光灑在你的白發上,你的眼睛比你身後的湖水還要清澈。那時候我就在想,什麽樣的獸人,才能擁有這樣一雙不染塵埃的眼睛。”
他沒有停頓,仿佛一旦開始,答案就一直在他的心底。他抬起爪子,用粗糙的指腹,拂過銘安的眉梢。“我愛你那不服輸的倔強。你說你曾是林間齋的弟子,我信。因為我見過你在我們後院裏,為了一個吹不熟的曲子跟自己賭氣一整天的樣子。”
他的目光向下移動,落在了銘安因為緊張而微微抿起的嘴唇上。“我愛你害羞時的樣子。”他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笑意,溫柔而寵溺。
“你最喜歡我給你束發,每次我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你的耳朵,你都會整個人縮一下,臉頰紅得像熟透的果子,卻又舍不得躲開。”
說到這裏,銅鑒向前一步,將兩獸之間的最後一點距離也消弭了。他張開雙臂,將瘦弱的鹿獸人整個擁入懷中,下巴輕輕擱在他的頭頂,感受著那柔順的銀白色毛發。他閉上眼睛,回味著那些過往。
“銘安,我愛的不是你的某一點,而是你的全部。”他的聲音在銘安的耳邊低沉地回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
“我愛那個在花市裏讓我一見鍾情的你,愛那個在林間齋裏揮灑汗水的你,愛那個在我懷裏害羞臉紅的你……也愛現在這個忘記了一切,對我充滿疑惑,卻依然站在我身邊的你。”
“你的困惑,你的不安,甚至你現在問出的這個問題,都讓我……更加愛你。” 銅鑒收緊了手臂,這個擁抱充滿了力量感和占有欲。
“因為這說明,即使在記憶的廢墟裏,你的心,依然在向我靠近。所以,別再問這樣的傻問題了。對你的愛,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義。”
聽了銅鑒的話,銘安爪裏的糖畫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或許是或不是的第一次的表白銘安震驚的無以複加。
“可是……我現在忘了你。”銘安的爪子捏緊了衣角,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現在的場景。
“我知道。” 銅鑒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卻依舊溫柔。
他揉了揉銘安的肩膀,仿佛想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他。“我知道你忘了。這不怪你,銘安。是我不好,我不該逼你這麽緊,不該一下子說這麽多讓你混亂的話。”
他彎下腰,沒有去撿拾那些碎片,而是用那隻大爪子,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掰開銘安緊捏著衣角的手,將那冰涼的爪子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裏。
“忘了,不代表不存在。”
銅鑒抬起頭,目光灼灼地望著銘安,那眼神裏的認真與堅定,足以讓任何獸人為之動容。
“就像這個糖畫,它現在是碎了,可它曾經是完整的,曾經是甜的,這個事實不會改變。我們的過去也是一樣。你隻是……暫時把它弄丟了。”
他用另一隻爪子,溫柔地拂去銘安臉頰旁散落的一縷銀發,指尖帶著滾燙的溫度。
“你不需要為此感到痛苦,也不需要不知所措。你什麽都不用做。”
“忘記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銅鑒握著銘安的爪子,舉到自己的唇邊,虔誠的印下一個吻。
“我可以再帶你走一遍我們相遇的花市,再告訴你一遍月老廟裏的誓言。我可以……再讓你愛上我一次。隻要你願意,無論多少次,我都願意。”
“別站在這裏了,街上風大。”銅鑒環顧了一下四周,輕輕攬住銘安的肩膀。
“我們回家,好不好?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怕。”
銅鑒拉著銘安回到了家中,家裏似乎比銘安剛出去的時候多出來了許多東西。下人們看見銅鑒拉著銘安進來,都微笑著問好,那位狼管家拿來了一件外套遞給了銅鑒。
“主君,夜裏風涼,仔細身子。”狼管家恭敬地說道。
銅鑒接過了外套很自然的給銘安披上了。他看到銘安的視線正有些困惑地掃過廳堂,那裏多了一張鋪著厚實軟墊的搖椅,牆角擺放著一個新燒製的青瓷花瓶,裏麵插著幾支含苞待放的茉莉。
銅鑒係好外袍的帶子,沒有等銘安開口詢問,便主動走上前,輕輕拉起他的爪子,引著他走向那張新的搖椅。
“在看這些嗎?”他的聲音溫和,仿佛能輕易化解一切疑慮。“都是我前些日子為你訂的。你總說原來的椅子坐久了腰不舒服,我便找人做了這張軟的。還有那花瓶,想著你喜歡茉莉,買來插花給你看。隻是沒想到,東西今天才送到,恰好我們又出去了。”
他輕輕按著銘安的肩膀,讓他坐在柔軟的躺椅上,自己則順勢半蹲下來,與他平視,掌心依然覆蓋著他微涼的爪子。
“先在這裏坐一會,我去廚房看看蓮子羹好沒好。”說著,銅鑒拍了拍銘安的爪子向著廚房走去。
銘安躺在搖椅上,微眯雙眼,感受著秋日微風的輕撫。他的身體隨著搖椅的擺動而輕輕搖晃,日子好像就這樣慢了下來。
在他身後,狼管家靜靜地站著,雙爪輕推著搖椅,動作輕柔而舒緩。秋風帶來了絲絲涼意,卻也帶來了一份愜意和滿足。銘安的思緒漸漸飄遠,沉浸在這寧靜的氛圍中。
“還不知道管家怎麽稱呼呢……”銘安突然開口說道,聲音有些慵懶。
狼管家微微一笑,輕聲回答道:“小的方諸,少爺忘了嗎?”他的語氣中帶著些許調侃,似乎對銘安的遺忘並不在意。
銘安無奈地笑了笑,心中不禁感歎自己似乎真的忘卻了許多事情。他搖了搖頭,試圖將這些雜亂的思緒拋開。
院子裏,種滿了茉莉,那些花朵含苞待放,卻還沒有什麽香氣。想來滿園茉莉時,定是香氣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