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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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銘安還想再說些什麽時,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起來,那聲音在安靜的雅間裏格外清晰。銘安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地抬爪摸了摸肚子,從清晨到此刻,他確實還沒正經吃過什麽東西,腹中空空如也。
    玄燭清晰地聽到了那聲腹鳴,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隻是溫和地笑了笑,沒有讓銘安尷尬。
    “公子莫非還未用晚膳?”見銘安有些局促地點了點頭,玄燭又道:“吾這就命人準備些佳肴。這醉花樓雖以風月聞名,可後廚的廚藝,在整個墜玉城也是數一數二的。”說罷,他起身走到門邊,輕輕拉開雅間的木門,向外揚聲喚道:“小二,備些精致佳肴送來,定要最新鮮的食材。”
    待玄燭重新回到座位,爪子輕輕撥動琴弦,一段悠揚舒緩的旋律便流淌而出,如溪水潺潺,似月光灑落,仿佛是特意為了驅散等待時的枯燥,讓這片刻時光也變得溫潤起來。
    不多時,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小二端著幾個精致的食盒走了進來。動作麻利地在兩獸麵前的桌上擺開,不一會兒便湊成了一桌豐盛的晚餐:清蒸鱸魚臥在白瓷盤中,魚皮完整,魚肉雪白,上麵撒著翠綠的蔥絲,淋著透亮的醬汁;紅燒獅子頭色澤紅亮,一個個圓滾滾地臥在濃稠的湯汁裏,散發著誘人的肉香;翡翠豆腐瑩潤如玉,點綴著幾粒鮮紅的枸杞,看著就讓人清爽;還有一盤香菇青菜,翠綠鮮嫩,透著勃勃生機。
    除此之外,小二還拎來一壺溫熱的桂花釀,揭開壺蓋的瞬間,淡淡的桂花香便悄然彌漫。這一桌子菜色澤鮮亮,搭配得宜,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玄燭親自拿起酒壺,為銘安斟了一杯桂花釀,酒液金黃,泛著細密的光澤。“這桂花釀是墜玉城的特產,入口清甜,卻不膩人,最是適合佐餐。”將酒杯輕輕推到銘安麵前,眼角微微彎起:“公子請用,不必拘禮。吾雖在醉花樓待了多年,卻也知曉‘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隻管安心用餐便是。”
    稍頓,他又微笑著補充道:“公子既通曉音律,想必對美食之道也頗有見地。這醉花樓的廚子,早年曾在皇宮裏供職,一手菜做得極為地道。尤其是這道紅燒獅子頭,外焦裏嫩,肉質鮮美多汁,配著米飯吃,最是絕妙。”
    銘安的目光被眼前的美食牢牢吸引,隻覺得每一道菜做的都像藝術品。隻是不知為何,或許是雅間裏熏香太過濃鬱,竟稍稍掩蓋了食物的香氣,反倒是燭火的光暈灑在菜肴上,讓它們的色澤愈發誘人,勾得他腹中的饑餓感更加強烈了。
    他沒有立刻動筷子,隻是有些拘謹地看著玄燭,小聲問道:“這……這一桌菜,會不會很貴啊?”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的錢袋,心裏盤算著……他還想留著錢,等阿七來了一起好好吃頓好的呢。
    “公子大可放心。”玄燭的聲音裏帶著安撫的暖意,“醉花樓雖是風月之地,卻也講究賓主盡歡。今日初次與公子相見,這頓飯便由吾來做東,全當是歡迎公子來到墜玉城。”
    見銘安仍有些遲疑,他又輕聲解釋道:“在醉花樓,客人隻需支付藝獸的陪伴費用,至於飲食,都是另外計算的。公子若是擔心價格,吾不妨直言,這一桌菜肴約莫二十兩銀子,並不算貴。”
    “二十兩銀子……”銘安在心裏默算著,爪子又下意識地按了按胸口的錢袋,“算上這個月的工錢和之前攢下的獎金,吃這一頓應該是夠的。”這麽一想,他心裏的石頭才算落了地,緊繃的肩膀也微微放鬆下來。
    玄燭拿起筷子,輕輕夾起一塊鱸魚最嫩的腹肉,放入口中細細品味,而後才道:“不過今日既是吾做東,公子便不必掛心這些銀錢之事,隻管安心享用。”
    見銘安頻頻望向門口,又笑著問:“吾瞧公子似乎在等人?若是公子的朋友到了,吾再讓人另備一桌,大家一同享用便是。”
    說著,他的爪子又輕輕落在琴弦上,邊彈邊道:“這墜玉城雖繁華熱鬧,卻也藏著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規矩。公子日後若是在城中遇到什麽不解之事,盡可來醉花樓尋吾,吾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就多謝閣下了!”銘安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連忙拱了拱爪子,解釋道:“我確實在等我的朋友,他叫阿七。我們倆都是墜玉鏢局的鏢師,平日裏總在外麵奔波,今日難得都有空,便想著來外麵下館子吃頓好的,約在了這醉花樓碰麵。”
    銘安的話音剛落,雅間的門就被“咚咚咚”敲響了。玄燭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門前,輕輕一推,門應聲而開。
    站在門外的,正是阿七,而他身旁還跟著一位龍獸人。
    這位龍獸人長得極為惹眼,身上的鱗片並非尋常龍獸那般是單一的顏色,而是泛著七彩的光芒,七彩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在走廊燭火的映照下,折射出絢麗奪目的光彩,一眼望去,便讓人移不開目光。
    身形更是高挑挺拔,一條修長的尾巴自然垂著,既透著優雅,又藏著矯健的力量。
    而他身上穿著的衣服,與玄燭身上的一模一樣,顯然也是這醉花樓裏的藝獸。
    “銘安!你這家夥,居然已經先吃上了!”阿七一進門就看到滿桌的菜,笑著衝銘安喊道,語氣裏帶著幾分嗔怪,卻滿是熟稔的親昵。
    銘安見到阿七,臉上瞬間綻開欣喜的笑容,迎了上去:“阿七,你可算來了!快,快進來坐!”熱情地招呼著,又轉頭指了指玄燭,介紹道:“這位是玄燭,是我剛剛在這裏結識的朋友,人很好。”
    阿七笑著向玄燭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接著,他轉頭看向身旁的龍獸人,對銘安說道:“這位是阿生,和玄燭一樣,都是這醉花樓的花魁。”
    “阿生兄弟!”玄燭看到阿生時,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漾起真誠的笑意,聲音裏帶著驚喜,“真是沒想到,你竟與銘安公子的朋友一同前來。這世間的緣分,當真是奇妙得很。”
    玄燭熱情地擺了擺尾巴,流蘇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二位快請進來,正好這桌佳肴剛剛備好,人多一起用餐,才更有滋味。”說著,他又向門外喚道:“小二!再添兩副碗筷,另外再備些熱菜來。”
    沒過多久,小二便端著幾盤熱騰騰的菜肴進來,在桌上又添了幾道精致的菜品,讓原本就豐盛的餐桌更顯熱鬧。
    玄燭拿起酒壺,先為阿七斟了一杯桂花釀,笑著說:“阿七兄弟初來醉花樓,嚐嚐這桂花釀。它是墜玉城的特產,清甜不膩,佐餐再好不過。”將酒杯輕輕推到阿七麵前,眸中的笑意溫和而真摯。
    隨後,他的目光轉向阿生,看著那在燭光下流轉著七彩光芒的鱗片,由衷讚歎道:“阿生,許久未見,你這身鱗片倒是愈發光彩奪目了。”
    “今日能與諸位相聚,實乃幸事。”玄燭舉起自己麵前的酒杯,環視著在座的每一個人,“能在醉花樓遇到這麽多有趣的朋友,當真是難得。來,諸位,為這份緣分,幹杯!”
    眾獸紛紛舉起酒杯,清脆的碰杯聲在雅間裏響起,而後各自飲下。這桂花釀看似溫和,度數卻不算太低,幾杯下肚,銘安和阿七的臉頰便泛起了淡淡的潮紅,眼神也漸漸染上幾分醉意。
    酒意漸濃,話匣子也自然地打開了。大家順著酒勁,說起了各自的過往。銘安側靠在凳子上,微醺地聽著,偶爾插一兩句話。阿七的經曆自不必說,那段被迫簽下賣身契的日子,如今終於得以解脫,說起來雖有感慨,卻更多是釋然;而玄燭和阿生,都是家道中落,無奈之下才來到這醉花樓營生,好在兩獸憑借著一身才藝,都成了這裏的花魁,且始終堅守著底線,隻賣藝不賣身。
    玄燭看著銘安和阿七泛紅的臉頰,知道他們酒量不算太好,便起身去讓小二準備了醒酒湯。
    “命運當真奇妙。”玄燭端起醒酒湯,給兩獸各遞了一碗,聲音裏帶著幾分感慨,“我們四獸有著各不相同的過往,卻能在今夜相聚於此,實在是難得。”他的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位,最後落在阿生身上,溫和地笑道:“阿生與吾相識多年,性子向來內斂,極少見到他與客人如此親近。看來阿七兄弟與他,當真是頗有淵源。”
    玄燭重新為眾獸斟滿酒杯,琥珀色的眼眸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深邃。“吾本出身大族,自幼便習琴棋書畫,原以為此生都會在詩書禮樂中安然度過。”他輕輕抿了一口酒,聲音裏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可誰曾想,家族一夕之間遭逢大變,所有親人四散分離,到最後,隻剩下吾一獸,帶著這塊祖傳的玉佩,流落至此。”說著,抬爪輕輕撫摸了一下掛在脖子上的玉佩,那玉佩溫潤通透,是他與那段逝去過往唯一的聯係。
    玄燭放下酒杯,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語氣裏帶著幾分悵然,卻又藏著一絲向往:“吾心裏有個願望,希望有朝一日能攢夠銀兩,離開這醉花樓,去看看大海。”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期盼,“聽說大海無邊無際,浩瀚壯闊,就像生命本身一樣,充滿了無限的可能。諸位可曾見過大海?”他好奇地望向銘安和阿七,眼中滿是憧憬。
    “見過……”銘安帶著幾分醉意,舌頭微微打卷,“從流月城來這墜玉城的時候,從海上過來的。”
    “那……不知你們贖身的銀兩,需要多少?”銘安放下醒酒湯碗,又追問道。
    “恐怕是個天價……”阿生聞言,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下意識地看向了阿七,聲音也低了下去。
    他和阿七是小時候就認識的玩伴,更像是異父異爹的兄弟倆。隻是命運戲弄大壯獸,一個進了這醉花樓,一個被賣到了大戶人家做仆役,如今雖重逢,卻依舊被現實束縛。
    “我和玄燭都是醉花樓的花魁,說白了,就是這裏的招牌。”阿生喃喃地解釋著,語氣裏滿是無奈,“若是我們倆同時離開,這醉花樓的收入怕是要少掉一半,所以這贖身的錢……恐怕不是個小數目。”
    “不過……”阿七忽然開口,像是想到了什麽,“我聽說這醉花樓的樓主,一直在尋找鳳瓊花的下落,說不定我們要是能找到鳳瓊花,事情會有轉機。”
    “鳳瓊花?”銘安聽到這個名字,眉頭微微一皺,在腦海裏快速思索著,“這不是傳說中可以通靈的草藥嗎?莫非……這醉花樓的樓主,是在找什麽人?”他有些不確定地說著,眼神裏滿是疑惑。
    玄燭和阿生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這樓主平常極少在醉花樓露麵,而且已經有很久沒來過了,他的心思,我們也猜不透。”玄燭輕聲說道,語氣裏帶著幾分疏離。
    “墜玉城的邊緣有一處黑市,或許會有鳳瓊花的下落。”阿生想了想,又補充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確定。
    玄燭聽聞黑市一事,琥珀色的眼眸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變得深邃起來,顯然也在思索這件事的可能性。
    “鳳瓊花確實是樓主一直尋找的寶物。”玄燭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幾分謹慎,“傳說此花可通靈通鬼,若是配合其他草藥,甚至能知曉過去、預見未來。樓主曾在一次醉酒後提及,似乎與他一段深埋的舊情有關。”
    玄燭語氣裏帶著幾分沉重:“吾與阿生的贖身銀兩,確實不是輕易能湊夠的。”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吾需要五千兩,阿生因其七彩龍鱗極為稀有,身份更為特殊,贖身銀要八千兩。這些年來,我們倆攢下的銀兩,加起來尚不足千兩,距離目標還遠得很。”
    “至於那黑市……”玄燭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那地方名為‘暗巷’,在墜玉城的東南角,是三不管地帶。那裏魚龍混雜,強者如林,尋常獸人若是沒有幾分本事,輕易不敢涉足。”他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尾巴輕輕擺動著,流蘇也隨之晃動,“若是真要去尋找鳳瓊花的消息,恐怕得找當地一個叫‘老鼠’的藥材商。此人見多識廣,消息靈通,但性子也極為狡詐,打交道時需萬分小心。”
    玄燭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眼神卻變得堅定起來:“若諸位有意去尋找鳳瓊花,吾願陪同前往。雖說吾等在醉花樓不得隨意外出,但每月都有一日休沐,到時候便可趁機前往。”
    他的目光轉向阿生,帶著詢問:“阿生,你意下如何?若是能找到鳳瓊花,或許真的能改變我們的命運。”
    燭光在他臉上搖曳,勾勒出堅毅的輪廓。他頓了頓,又笑道:“不過此事凶險,還需從長計議。今夜且先盡興,不提這些憂愁之事了。”
    銘安端起醒酒湯喝了一口,讓自己的思緒清醒了些。他心裏清楚,阿七和阿生有著舊情,肯定會幫阿生;而自己,一來感念玄燭這頓飯的情誼,二來聽師傅說過,黑市裏麵常有天材地寶和武功秘籍,也想去長長見識。更何況,就算找不到鳳瓊花,他也知道另一種草藥能達到相似的效果。這麽一想,他便有了主意。
    “那下個月等鏢局休息的時候,我們就去那黑市轉轉!”銘安放下湯碗,語氣篤定地說道。
    玄燭聞言,琥珀色的眼眸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訝,似乎沒想到銘安會如此爽快地答應,隨即那驚訝便化作深深的感動,暖意從眼底蔓延開來。
    “銘安公子竟願意相助,玄燭實在是感激不盡。”他的聲音裏帶著真誠的謝意,卻也難掩擔憂,“隻是那暗巷太過凶險,吾實在不忍讓諸位為吾等冒險。”說罷,他抬頭看向銘安,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公子當真是難得的真誠之人,在這世道,這般性情實屬可貴。”
    而阿七也在此時看向了銘安,眼神裏帶著幾分讚許。銘安迎上他的目光,笑著說道:“我可以毫無保留地給出我的真誠,但這絕不意味著它廉價……我的真誠,從來都不便宜。”
    阿生聽到這話,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身上的七彩龍鱗在燭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似乎被這份坦誠打動。
    玄燭轉頭看向阿生,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溫和的笑意問道:“阿生,若是我們真能離開此地,重獲自由,你可有什麽打算?”
    阿生聞言,陷入了沉思,目光不自覺地飄向阿七,帶著幾分複雜的情愫。片刻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飄忽,像是在說給大家聽,又像是在自語:“阿七現在過得很好,已經不需要我再擔心了。我想……或許會去遊曆天下,尋訪那些名山大川,看看這世間的風景。”話雖如此,語氣裏卻藏著一絲未盡的悵然,仿佛還有許多未曾說出口的心事。
    “或許……我們可以不去找‘老鼠’,據說聽風樓的老板可是江湖百曉生,如果我們能和他搭上話,也未免不可……”阿七在一旁說著。
    三獸一起看向了阿七,大家都沒有聽過“江湖百曉生”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