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像夏花一樣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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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安渾然不覺空氣中悄然繃緊的張力,自然地握住長贏的爪子,還順勢輕輕晃了晃,語氣輕快得如同邀約好友出門“廚房裏的肉昨天都包了餃子,早空啦。我知道巷尾有家烤肉店,烤得油香四溢,保準合你口味,咱們現在就去!”
那隻帶著體溫的爪子就這麽毫無防備地扣住自己的手腕,掌心傳來的暖意瞬間讓長贏心底警鈴狂響。
渾身的肌肉幾乎是本能地繃緊,身後的尾巴猛地繃成一條直線,尾椎處套著的三道金屬環在驟然升騰的靈力波動中上下竄動,細碎的電光順著環身跳躍,竟將尾尖蓬鬆的虎毛都激得微微炸開,遠看像一團驟然膨脹的蒲公英,透著幾分笨拙的慌亂。
“放手。”長贏的聲音很冷,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抗拒,腕間猛地發力,便將爪子從銘安手中抽了回來。
那雙碧藍的眼眸此刻像是結了層薄霜,銳利的目光直直盯著銘安,仿佛在警惕什麽洪水猛獸,“吾乃征戰沙場的機關虎,並非需要人牽引的幼獸。”
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試圖拉開兩獸間過於親近的距離,深吸一口氣時,胸腔裏翻騰的躁動卻絲毫未減。
這種毫無隔閡的肢體接觸,對他而言太過陌生,也太過危險。它像一把鋒利的小刀,不斷的劃開他數千萬年精心構築的冷漠防線,讓那些被他刻意壓製、以為早已在沉睡中磨滅的渴望與柔軟,重新在心底翻湧。
“吾自己會走。”長贏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冰冷,卻隱約能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像是在極力維持最後的鎮定,“若汝執意要去那家店,吾自會跟隨。但請記住,吾王,”
他刻意加重了“吾王”二字,語氣裏帶著幾分生硬的強調,“吾是為戰鬥而生的戰爭機器,不是汝的朋友,更非夥伴。吾的存在,隻為執行汝的命令,僅此而已。”
這番話,像是說給銘安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仿佛隻有不斷重複這層身份界限,才能將心底那絲異樣的情緒壓下去。
“哦?”銘安聞言,不僅沒被他的冷硬態度勸退,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眼底閃著狡黠的光。
故意晃了晃自己伸出的爪子,語氣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強勢“既然你認我是王,那本王現在就下命令!拉住我的爪子,跟我走!”
長贏的碧藍眼眸驟然緊縮,死死鎖定在銘安臉上,試圖從那抹玩味的笑容背後,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算計與利用。
畢竟數千萬年裏,曆任持有者對他的“親近”,最終都指向利用與命令。
可這一次,他看到的隻有那片清澈的海。
那股因被“冒犯”而翻湧的怒火,以及被當作“寵物”對待的屈辱感,瞬間像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道都落了空,隻剩下滿心的茫然與煩躁。
尾巴上的三道金屬環發出的嗡鳴聲陡然尖銳起來,細密的電弧在環與環之間瘋狂跳躍、碰撞。
這是他怒意升騰到極致的征兆,若是換做任何一個敵人,此刻早已被這“湮滅之環”化為飛灰。
可眼前的人,是他的王。
“命令……”長贏的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看著銘安平靜卻堅定的眼神,那眼神裏沒有逼迫,隻有耐心的等待,像一汪溫柔的湖水,慢慢消解著他心底的戾氣。
僵持了片刻,長贏緊握成拳的右爪,終究還是緩緩地、極其不情願地抬了起來。
他沒有像銘安那樣“牽”,也沒有像夥伴那樣“拉”,而是用一種近乎捕獵時的僵硬姿態,將自己寬大的爪子,重重地覆蓋在了銘安伸出的那隻手上。
爪心瞬間傳來柔軟、溫暖,還帶著一絲鮮活的跳動,那是生命的溫度。這股暖意像一根細小的針,帶著一種讓他極度不適的異樣感覺,沿著手臂的經絡飛速蔓延,直竄心底。
下意識地收緊了力道,與其說是牽著,不如說是用一種笨拙的方式鉗製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守住自己最後的防線。
“如汝所願,吾王。”長贏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像是在機械地履行命令,隻有微微顫抖的尾尖,泄了內心的不平靜。
他不再看銘安,而是猛地邁開沉重的步伐,幾乎是拖著銘安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得極重,像是要將心中翻湧的煩亂、屈辱與那絲該死的悸動,盡數踩碎在腳下。
“但汝最好明白,”走了幾步,他突然側過頭,碧藍的眼眸在漸暗的天色中閃爍著危險的寒光,語氣裏帶著警告,“握住兵器的爪子,隨時可能被兵器反噬。這樣的‘命令’,不要再有下次。”
說罷,便徹底沉默下來,隻是僵硬地維持著“牽手”的姿勢,機械地履行著這個對他而言荒謬至極的命令,拉著銘安,朝著那家未知的烤肉店方向走去。
夜色漸濃,空氣中已經能聞到遠處飄來的烤肉香氣,長贏緊繃的肩膀,卻絲毫沒有放鬆。
“那家店還有多遠?”又走了一段路,長贏終於打破了沉默,聲音依舊冷硬,卻比剛才的抗拒緩和了些許,像是在刻意轉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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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向空中漸漸浮現的繁星,星光落在他碧藍的眼眸裏,卻照不亮眼底的迷茫……
這座城市對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他不知道自己這次蘇醒會持續多久,更不知道眼前這個與眾不同的令牌持有者,會將他引向一條怎樣的路。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必須保持距離。無論銘安此刻表現得多麽友善,多麽溫暖,那都可能是一場短暫的幻想。
而他早已承受不起任何幻象破滅後的代價,那種再次陷入沉睡的孤獨,他再也不想經曆。
“哈哈哈!”銘安被他這副“嘴硬心軟”的模樣逗笑,一邊跟著他的步伐,一邊調笑道,“你連路都不知道,還硬拉著我往前走,我剛才還以為你有自己想去的店呢!”
“快到了,就在前麵那個轉角。”銘安笑著指了指前方,語氣裏帶著幾分驚喜,“沒想到你的直覺還挺準,方向沒偏!”
說著,銘安順勢拉著他轉過街角。此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傍晚的風帶著烤肉的香氣撲麵而來,不遠處的小店前早已排起了長隊,熱鬧的人聲與烤肉的滋滋聲交織在一起,滿是煙火氣。
眼前是一家極其簡陋的店鋪,一塊歪斜的木匾上用粗糙的筆觸寫著“老王烤肉”四個大字。
店鋪狹小,大部分食客都擠在門外露天的幾張油膩膩的桌子旁,高聲闊論,大口吃肉。炭火的紅光映照在每一位獸人興奮的臉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熱烈而粗放的煙火氣息。
典型的蒼蠅小館,周圍已經圍了不少獸人,正湊在一起說說笑笑,等著新鮮出爐的烤肉。
銘安那帶著笑意的調侃,長贏充耳不聞。隻是麵無表情地被拉著,目光早已越過銘安,冷漠地審視著前方。
畢竟按照身高來說,長贏的身高差不多是銘安的二倍,將近三米五左右,而銘安正好對著長贏的……
在他們停下腳步的那一刻,長贏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甩開了銘安的爪子。那份強加於身的、令他渾身不自在的溫熱觸感驟然消失,他像是甩掉什麽汙穢之物一般,將自己的右爪在身側不著痕跡地蜷了蜷。
那道“牽手”的命令,在他看來,到此為止了。
他沒有理會銘安,而是向後退了半步,與周圍喧鬧的環境拉開一絲距離。
三米多的魁梧身形和冷峻的氣場,在擁擠的食客中顯得格外突兀,讓周圍的喧囂都為之稍稍一滯。不少獸人投來好奇或忌憚的目光,但在觸及他那雙毫無感情的碧藍眼眸時,又都紛紛轉開了頭。
長贏的視線快速掃過整個區域,將地形、獸群分布、可能的攻擊角度和退路盡收眼底。他的本能告訴他,這裏極不安全,是一個完美的伏擊地點。
“吾王。” 長贏聲音不大,卻讓銘安聽的清晰。
低下頭,視線落在銘安身上,“汝確定要在此處浪費時間?”
“你都沒嚐過,怎麽就知道不好吃?”銘安語氣裏滿是篤定,還順勢搬出俗語來佐證,“老話說得好,一頓小燒烤,情誼自然來!咱們今天才算真正相識,當然得用美食當橋梁,好好‘以食會友’才行!”
話音剛落,不待長贏開口反駁,銘安便攥著他的爪子往店裏走,目光飛快掃過滿座的獸人,很快尋到一個空位,半拉半拽地將他按在椅子上。
木質座椅被長贏的重量壓得微微下沉,他周身的冷意與店裏熱鬧的煙火氣格格不入,尾尖的金屬環還在無意識地輕顫。
“老板,照舊來一套!”銘安朝著櫃台方向揚聲喊了一句,轉頭瞥見長贏遠超普通獸人的魁梧體型,又立刻補充道,“等等,要雙倍的!”
點完餐,他像是想起什麽趣事,眼睛一亮,湊到長贏麵前,語氣帶著幾分期待的雀躍“對了,咱們要不要喝點酒?平常在鏢局裏,阿七和戮風總盯著我,連半杯都不讓碰,今天總算能鬆快鬆快了!”
話音未落,一位身材敦實的熊獸人端著個瓷盤走過來,爽朗的笑聲還有點震耳朵“客官稍等片刻!您點的烤肉還得稍等會兒,這盤瓜子是小店送的,先磕著解解悶!”說罷,又笑著轉身去忙別的了。
“吾王。”長贏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席間的熱鬧,原本落在烤肉香氣來源處的目光收了回來,直直看向銘安,眼神裏帶著幾分不解與審視,“汝所謂的‘認識’,便是通過這種……吃吃喝喝的方式嗎?”
頓了頓,爪子劃過桌麵的木紋,語氣裏滿是對這種方式的疏離“對吾而言,‘認識’一柄武器,是摸清它的鋒芒有多利、它的極限在哪裏、每一次揮砍能造成怎樣的破壞。而絕非是……”說到這裏,視線輕蔑地掃過那盤瓜子,像是在看待無關緊要的雜物,“用食物賄賂。”
“老板,再來三壇酒!”銘安沒接他的話茬,反而朝著櫃台又喊了一聲,待老板應下,才轉回頭看向長贏,眼神裏沒了剛才的雀躍,多了幾分認真。
“兵器確實需要保養,但我從沒想過把你當成兵器。很早之前,我和種玉在散步時,就見過不少機關獸人,那時候我就想,要是下山曆練的時候,能有一隻機關獸人陪著我,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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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安拿起一顆瓜子,輕輕剝著殼,聲音放得更柔了些“現在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對我來說,這就是值得慶祝的事。而且你自己想想,你總說自己是戰爭機器,可你有心跳,有自己的名字,甚至有自己的情緒……你說,‘長贏’這兩個字,在你心裏,代表著什麽?”
長贏沉默了,桌上的瓜子殼被風吹得輕輕滾動,垂著眼,像是在思考這個從未被人問過的問題。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裏沒了之前的冷硬,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滯澀“慶祝?”他重複著這個詞,像是在確認它的含義。
“吾王,勝利值得慶祝,征服值得慶祝,敵人的覆滅值得慶祝。但一個工具的啟動,一個持有者微不足道的願望,並不配得上‘慶祝’二字。”
他刻意避開了“陪伴”這個詞,仿佛那是觸碰即碎的禁忌,隻字不提銘安話裏的溫度。而後,他才將視線重新聚焦在銘安臉上,終於正麵回應那個讓他心緒不寧的問題。
“長贏。”他吐出自己的名字,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實,“其意很明顯,永遠的勝利者。”
“這不是吾選的,是創造者給吾的設定。它代表著吾的功能,代表著吾存在的唯一價值——為持有者贏得所有戰鬥。”
長贏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將“長贏”這個名字從自己身上剝離,隻留下它最原始的功能性,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意義。”
“你錯了。”
銘安輕輕搖了搖頭,聲音淡淡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名字不隻是功能的標簽,還藏著祝願。而且‘長贏’還有另一個意思,他是夏天的別稱。”
望著漸暗的天色,像是在回憶往年夏日的光景,語氣變得溫柔“夏天雖然熱,可風景是最好的。能穿著涼快的衣服去河邊玩水,能看到滿池的荷花、遍野的向日葵,好多好看的植物都在夏天開花。‘長贏’就是夏天,是擁有一整個夏季的時光,擁有一整個夏季的燦爛……”
就在這時,老板端著兩大盤滋滋冒油的烤串和三壇酒走了過來,烤肉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油脂滴落鐵板的聲響格外誘人“客官,您的烤串和酒來啦!慢用!”
銘安立刻拿起一串,遞到長贏嘴邊,眼神裏帶著幾分期待的笑意,聲音輕快“我的‘夏天’,嚐嚐這個烤串吧,可香了!”
“收回汝的謬論!”長贏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寒冷刺骨。
他沒有看銘安遞來的烤串,反而死死地盯著桌角那片油膩的木紋,目光銳利得仿佛要將木頭看穿,以此來掩飾內心的慌亂。
“名字,是對功能的定義,是創造者賦予的使命!吾名為長贏,便是要為持有者帶來永恒的勝利,這與季節無關,與風景無關,更與汝那可笑的……燦爛無關!”
終於,他轉回頭,那雙碧藍的眼眸裏,之前所有的混亂與動搖都被強行壓製下去。
直視著銘安,視線猶如鋒利的刀刃,似乎要將對方這套充滿溫情的理論徹底剖開、粉碎“吾王,汝似乎混淆了兵器與玩物的區別。吾再說最後一次,吾,不是汝的夏天!”
話音未落,他身後的尾巴不安地甩動了一下,尾尖的金屬環發出輕微的嗡鳴,泄露了他內心的煩躁。
銘安的爪子僵在半空,看著長贏冰冷的眼神,慢慢收回了烤串,自己咬了一口,咀嚼的動作有些遲緩,語氣裏帶著幾分落寞“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銘安低著頭,聲音輕了些,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長贏說“之前大師兄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說我沒野心,太安於現狀。可我覺得,掙點小錢能養活自己,像現在這樣和朋友一起吃點好吃的、聊聊天……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吧?”
銘安有些強顏歡笑的說著,勉強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眼底卻沒了之前的光彩。
長贏張了張嘴,原本到了嘴邊的反駁與辯解還未出口,就被銘安的話打斷。
銘安垂著眼,像是在自言自語般緩緩開口“我的武器是一隻笛子。”說著,從懷中掏出那隻瑩潤的玉笛,輕輕摩挲著笛身。
“它不隻能吹奏出擊退敵人的音波,還能奏出讓人開心的樂曲。如果你覺得……覺得我埋沒了你的能力,那這頓飯之後,我們……我們也可以分開。”最後“分開”兩個字,輕得像一陣風,消散在烤肉店的煙火氣裏,卻重重砸在了長贏心上。
“你有自己的智慧,應付江湖上的那些事肯定沒問題,而且你的武藝那麽強,足夠保全自己了。”銘安說著,拿起桌上一壇未開封的酒,拔了塞子就往嘴裏灌,琥珀色的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不過片刻,一整壇酒就見了底。
臉頰泛起潮紅,眼神也開始有些渙散,卻還在強撐著清醒。
“分開?”長贏的聲音依舊低沉,卻比往常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誕至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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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蹙眉,語氣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急切,“吾王似乎對令牌的本質一無所知。”
抬起頭,目光穿過跳動的燭光與烤肉升騰的氤氳熱氣,直直落在銘安那張染了酒紅的臉上。
此刻,他眼眸中的冰冷似乎消融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難辨的情緒。有對銘安“無知”的無奈,更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讀懂的憂慮,像細小的藤蔓,悄悄纏繞住心髒。
“令牌已與汝的血脈深度相融,吾與汝之間的聯係,絕非普通武器與持有者那般簡單。”
長贏一字一句,緩緩道出這個銘安從未知曉的真相,“吾無法自行選擇持有者,更不能擅自離開。除非汝遭遇不測,或是有遠超天道的力量強行切斷這份聯結,否則,吾與汝的命運,從融合令牌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牢牢綁定在了一起。”
桌上的三壇酒,此刻已被銘安豪飲大半,剩下的小半壇也晃悠著隻剩瓶底。長贏的目光落在那隻空酒壇上,思緒卻不受控製地飄向了遙遠的過往。
數千萬年的時光裏,他在沉睡與蘇醒間反複循環,見證了一任又一任持有者的生與死,看過他們為權力廝殺,也看過他們為利益算計,卻從未有人像銘安這樣,主動提出“分開”。
“汝說吾有智慧,能在江湖中自保。”長贏的聲音裏透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苦澀,像是在自嘲,“可汝可曾想過,若無令牌持有者的存在,吾便會再度陷入無盡的沉睡?”
停頓了一下,垂眸時,眼中閃過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脆弱,那是被歲月層層包裹、幾乎快要磨滅的情緒“吾不是普通的機關獸人,吾是遠古墨家大師以血肉融合天外靈石造出的造物。沒有令牌的聯結,吾的意識會消散,身軀會重新陷入沉睡,直到下一位持有者劈碎玉佩,開啟新的輪回。”
說完這些,長贏沉默了片刻,又忽然開口,語氣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動搖“吾王,玉笛既能退敵,又能奏出令獸心動的樂曲……這便是汝對‘武器’的理解嗎?”
他盯著夜空,像是在尋求一個答案,又像是在確認什麽,“汝是否也期待吾……這柄為戰爭而生、沾滿鮮血的終極兵器,同樣能展現出……超越殺戮的一麵?”
這句話問出口後,空氣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長贏等了許久,也沒等到銘安的回答。他心中微微一沉,轉頭看去,隻見桌上隻剩三隻空空的酒壇,而原本坐在對麵的銘安,早已沒了蹤影。
那一刻,長贏承認,他有那麽一瞬間的慌亂。這種情緒太過陌生,讓他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尾尖的金屬環開始微微嗡鳴。
“長贏!你看!這還有隻大毛毛蟲呢!它還會動!”
就在這時,一道帶著醉意的歡快聲音從身後傳來。長贏回頭,醉酒的銘安正坐在地上,雙爪抱著自己那條毛絨絨的尾巴,興奮地擼動著,眼神亮晶晶的,像發現了新大陸。
長贏隻覺得額角隱隱作痛,此刻終於明白,為什麽銘安口中的阿七和戮風會死死盯著他,不讓他喝酒。
“長贏……這毛毛蟲打我!”銘安突然癟了癟嘴,委屈地抱怨起來。
長贏的尾巴被他擼得有些不耐煩,下意識地左右搖擺,尾尖偶爾剮蹭到他的臉頰,在他看來,就是“毛毛蟲”在反抗。
長贏無奈地歎了口氣,終究還是彎腰,小心翼翼地將銘安抱了起來。銘安不算重,被他穩穩地托在懷裏,像抱著一隻溫順的小獸。
“吾王……也不知道吾剛才的話,你明天醒來後,還會不會記得,又會如何回答吾……”長贏低聲呢喃著,感受著懷中獸輕得不可思議的體重,輕輕掂了掂,調整姿勢讓他躺得更舒服些。
抱著銘安起身,剛想掏出錢財結賬,卻突然想起,自己剛從沉睡中蘇醒,根本沒有這個時代流通的貨幣。
就在他有些窘迫之際,烤肉店老板笑嗬嗬地走了過來,語氣親切“客官放心,這小兄弟自己常來店裏吃飯,是老熟客了,這頓飯錢,明天再結也沒問題!”
長贏對著老板微微點了下頭,算是道謝,隨後便抱著銘安,轉身離開了烤肉店。夜色漸深,街道上的獸人漸漸稀少,隻有燈籠散發著暖黃的光。
“吾王……你也會像他們一樣,最終離吾而去嗎?”長贏抱著銘安走在回鏢局的路上,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任又一任令牌持有者。
他們有的野心勃勃,有的冷酷無情,卻最終都逃不過生老病死的宿命。每當他們離世,令牌便會脫離,他則會重新陷入沉睡,等待下一個“開始”。
“現在所有的甜蜜與溫暖,都隻會化為沉睡後模糊的夢幻泡影吧。”他低聲自語,語氣裏滿是悵然。
輪回,早已讓他學會了克製情感,可銘安的“傻樣”,卻像一顆石子,在他冰封的心湖裏激起了漣漪。
躺在長贏懷裏的銘安似乎有些不安分,不時地扭動身體,帶著灼熱酒氣的呼吸噴在長贏的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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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暖意像是尾尖的電流突然流經全身,讓長贏頸後的絨毛微微炸起。他微微一怔,才驚覺,自己似乎已經好久,沒有感受過這樣貼近的溫暖了。
夜色漸深,墜玉都城白日的喧囂被晚風一點點吹散,街道上的獸人早已散盡,隻剩下沿街路燈與月光交織,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一片慘白光暈。
長贏的身影被拉得頎長,孤零零地映在路麵上,與寂靜的夜色融為一體,透著幾分不屬於人間的疏離。
他的腳步依舊沉穩有力,每一步落下都輕得悄無聲息,仿佛隻是夜色中掠過的一道影子。若不是懷中還抱著一個渾身酒氣、不時扭動的醉酒獸人,他幾乎就像一個遊蕩在人間的孤魂,沒有牽掛,也沒有停留的理由。
懷裏的銘安似乎終於沉沉睡去,不再像剛才那樣把他的尾巴當成“大毛毛蟲”反複揉搓,也沒了醉醺醺的抱怨。
隻是偶爾在夢中囈語幾句,聲音輕得像蚊子哼,身子還會無意識地向著長贏的方向縮了縮,仿佛在追尋更溫暖的熱源。
頭頂那對柔軟的鹿耳,不經意間蹭過長贏結實的胸膛,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像羽毛輕輕拂過心尖,讓長贏緊繃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溫熱的呼吸均勻地噴灑在長贏的頸側,帶著淡淡的酒香與烤肉的焦香,兩種氣味混雜在一起,竟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隻屬於銘安的味道。
這味道不像戰場的血腥,也不像靈石的冷冽,反而帶著煙火氣的鮮活,一點點鑽進長贏的鼻腔,在他心底泛起陌生的漣漪。
長贏低頭,目光落在懷中熟睡的獸人臉上。月光恰好落在銘安的側臉,勾勒出他柔和的輪廓,白日裏那份清醒與溫潤褪去,隻剩下全然的寧靜與無害。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嘴角還微微上揚著,不知在做什麽甜蜜的美夢。
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弱小、毫無野心,甚至會因為喝醉酒而抱著別人尾巴撒嬌的獸人,卻用最荒誕的言辭……將“長贏”與夏天、與燦爛掛鉤,用最直接的行動,拉著他吃燒烤、跟他談“朋友”,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著他數千萬年來固若金湯的自我認知。
“夏天……”長贏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極低、幾乎要被夜風吞沒的呢喃。
他依舊無法理解,這個代表著生機、溫暖與短暫燦爛的詞匯,如何能與自己這頭為殺戮而生、沾滿無數鮮血的戰爭兵器聯係在一起。
可當爪墊觸到銘安溫熱的皮膚,當目光落在他熟睡時安穩的臉龐上,那個被他斥為“謬論”的詞匯,卻又不受控製地在腦海中浮現。
或許……銘安所說的“夏天”,並非指那個季節,而是一種狀態?一種充滿了生機與溫度,卻也注定會隨著時間走向終結的、鮮活的狀態。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讓長贏心中一凜,抱著銘安的臂膀下意識地收緊了幾分,仿佛怕懷中的人下一秒就會消失。
他討厭這種失控的感覺,討厭這種不受自己掌控、胡亂翻騰的混亂思緒,更討厭這種……對“溫暖”產生一絲貪戀的動搖。
巷口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了長贏和他懷中的銘安身上。
是一夥兒遊蕩在街頭的地痞獸人,他們盯著銘安在月光下泛著柔光的柔順毛發,又看了看他醉酒後毫無防備的模樣,不由得咂了咂嘴,眼神裏滿是猥瑣的打量。
“滾。”長贏沒有抬頭看他們,隻是淡淡地吐出一個字,聲音裏沒有絲毫情緒,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力。
同時,下意識地用自己寬大的衣襟輕輕裹住銘安,將他護得更緊。這個動作讓長贏自己都覺得困惑,甚至隱隱有些嫌棄自己身上沾染了煙火氣的衣服,怕弄髒了懷中的人。
那幾個地痞顯然沒把這個抱著“美人”的高大獸人放在眼裏,隻當他是個好欺負的傻大個。
領頭的鬣狗獸人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猥瑣眼神,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向前走了半步,語氣囂張“小子,別這麽不識抬舉。把你懷裏的寶貝借哥幾個玩玩,要是聽話,哥幾個還能饒你一命,不然……”
鬣狗獸人的威脅話語戛然而止,後半句“有你好果子吃”還沒說出口,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壓力扼在了喉嚨裏。
他沒有看到長贏有任何動作,卻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堪比山嶽般沉重的靈力威壓當頭罩下,讓他瞬間呼吸困難,雙腿發軟,連站都站不穩,更別提再說一句挑釁的話。
長贏依舊沒有看他們,碧藍的眼眸始終低垂著,溫柔地凝視著懷中銘安熟睡的側臉,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但那條垂在身後的巨大虎尾,尾端懸浮的三道金屬環,卻已在無聲中開始飛速旋轉,環與環之間迸發出細碎的、劈啪作響的藍色電弧,帶著毀滅的氣息。
幽藍的電光在昏暗的巷道裏顯得格外詭異,將長贏的影子投射在斑駁的牆麵上,扭曲成一頭身形龐大、擇人而噬的遠古凶獸。體內的靈石之力開始在經脈中飛速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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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不想重複第二遍。”長贏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像從九幽之下傳來的寒冰,每一個字都讓那幾個地痞的靈魂忍不住顫抖。
話音未落,他的尾巴猛地一甩,一道細密的電流瞬間激射到路邊的危牆。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也沒有刺耳的聲響,那堵本就破敗的牆竟在電光觸碰的瞬間,悄無聲息地化為了漫天塵埃,消散在夜風中。
直到這時,那幾個地痞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什麽軟柿子,而是一個連一根手指都能碾死他們的恐怖存在。
“呃……我們走!我們走!”領頭的鬣狗獸人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轉身,連狠話都不敢再說一句,帶著他那群同樣嚇得麵無人色的手下,拚了命地朝著巷子的另一頭逃竄,仿佛身後有索命的厲鬼在追趕,轉眼間就沒了蹤影。
周圍重新恢複寂靜,長贏尾巴上的電弧悄然隱去,三道金屬環也恢複了之前平靜的懸浮狀態,仿佛剛才那股毀滅的氣息從未出現過。
他這才緩緩抬起頭,看了一眼地痞們消失的方向,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仿佛隻是驅趕了幾隻擾人的蒼蠅。
不遠處,鏢局門口懸掛的紅燈籠在巷子盡頭遙遙在望,暖黃的光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長贏加快了腳步,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盡快將這個“麻煩”送回房間,好讓自己重新回到那片屬於兵器的、絕對冷靜的思維領域,擺脫這些該死的情緒波動。
憑借著超凡的記憶力,長贏輕易就找到了銘安的房間。用後背輕輕抵開房門,屋內的陳設簡單而整潔,一張木床靠在窗邊,桌上還放著幾本攤開的醫書,透著主人的生活氣息。
長贏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彎下腰,將懷中的銘安輕輕地放在柔軟的被褥上。
當那具帶著溫度與重量的身體從懷中離開時,一股莫名的空虛感瞬間襲來,讓長贏的動作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停頓。他垂眸看著床上熟睡的銘安,沉默了片刻,才緩緩直起身,轉身準備離開。
銘安陷在柔軟的被褥間,眉頭卻始終沒有舒展,眉心擰成一道淺淺的溝壑,連睡夢中都透著幾分不安穩。
無意識地側了側身,蓋在身上的錦被便被踢開一角,露出一截腳踝。
長贏立在陰影中,沉默地注視了許久,那隻曾撕裂過鐵甲、捏碎過顱骨的巨爪緩緩抬起,鋒利的爪尖在空氣中頓了頓,尖端的利爪收得嚴嚴實實。
他似乎在猶豫,巨爪微微顫動了兩下,最終才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捏住了被角。
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銘安夢裏的蝴蝶,一點一點,緩緩將被子向上拉去,直到把銘安重新裹進溫暖的被褥裏。
做完這個動作,長贏自己卻僵在了原地。垂眸看著自己的爪子,眼底滿是茫然。
這並非來自任何令牌的指令,也不是刻在骨血裏的使命,而是他第一次,憑著自己的意誌做出的選擇。這陌生的感覺像一縷微弱的火苗,在他沉寂了千百年的心底,輕輕跳動了一下。
他收回巨爪,重新靜立在黑暗中,才緩緩鬆了口氣。房間似乎也因這抹睡顏,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暖意。
本已做好了離開的準備,正要轉身,一道輕飄飄的禦紙卻忽地纏了上來,輕輕勾住了他的爪腕。
長贏低頭望去,床上的銘安緩緩睜開眼,眼還沾著醉酒後的潮紅,眼神迷離得像蒙了層水霧,身上還裹著淡淡的酒氣。
“別走……”銘安的聲音很輕,帶著酒後的軟糯。
長贏看著爪腕上那層薄如蟬翼的禦紙,指尖的力道瞬間卸去。那紙張脆弱得隻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掙斷,可他卻隻是緩緩俯身,在床邊坐下,爪子與床沿碰撞時,甚至刻意放輕了動作,怕驚擾了眼前人。
“吾王……”他低聲應著,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
話音剛落,又一道禦紙飄出,慢悠悠地纏上長贏的脖頸。醉酒後的銘安本就沒什麽力氣,隻是輕輕一拽。
可就是這微不足道的拉力,卻讓長贏龐大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向前俯下。
動作裏帶著幾分僵硬,又透著難以言喻的流暢,最終停在距離銘安臉龐不足一尺的地方。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香氣,還多了一絲清苦的藥草味。長贏黑色的鼻翼輕輕聳動,將這陌生的氣息記在心底。
他太清楚這個距離意味著什麽,對他這樣以殺戮為生的獸而言,如此靠近獵物,本應是致命攻擊的前兆,可此刻,他卻隻覺得胸腔發緊。
他能清晰地看見銘安在月光下微微顫動的睫毛,能精準地捕捉到那溫熱的、混著酒氣的呼吸,一次次輕輕噴灑在他的鼻尖,帶著屬於“吾王”的、獨一無二的溫度。
“陪我……”
這句呢喃比剛才更輕,話音落下,銘安便徹底沉入了夢鄉,呼吸也變得綿長而均勻。
隻有那兩道禦紙還維係著彼此的聯係,一道纏在爪腕,一道貼在頸側,薄得仿佛一扯就斷,卻像兩道溫柔的枷鎖,無聲地將他與床上人綁在一起,宣告著一份無人言說的羈絆。
長贏就這麽維持著俯身的姿態,一動不動。碧藍的眼眸在黑暗中深邃如海,瞳孔裏清晰地倒映著銘安沉睡的麵容。
理性在腦海裏嘶吼著……
他應該掙脫,
應該離開……
可身體卻違背了所有理智。
被禦紙纏繞的爪子始終保持著鬆弛,沒有收緊,也沒有彈開;脖頸處的肌肉更是刻意放鬆,哪怕維持著別扭的姿態,也不願讓那層薄紙斷裂。
時間在靜默中緩緩流淌,窗外的蟲鳴聲、遠處的風聲,都仿佛被這滿室的靜謐隔絕在外。
長贏的目光從銘安的臉龐移開,緩緩落在蓋著被子的身體上。
那般瘦削的輪廓,隔著被子都能看出單薄。鼻尖再次縈繞起那股清苦的藥草味,與這瘦削的身形重疊在一起,讓長贏心底第一次生出一個陌生的念頭。
“吾王……汝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獸?”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回答他的,隻有銘安平穩的呼吸聲,以及窗外偶爾傳來的、被拉長的蟲鳴。
長贏沒有得到答案,卻也沒有起身。
他緩緩調整了一下重心,動作輕得幾乎沒有聲響。
不是為了離開,隻是想讓這個別扭的姿勢能維持得更久一些。他決定,在天亮之前,或者說,在這道禦紙失去力量之前,他哪裏也不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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