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大道轉角處，飄著陣陣甜香的禦貢坊，是林可馨一手打造的糕點王國。這位曾遠赴英倫深造宮廷糕點技藝的姑娘，將歐式甜點的精致與傳統糕點的韻味完美融合。每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掠過玻璃櫥窗時，店裏已飄起誘人的奶香，引得路人紛紛駐足。不到二十平米的店麵，常常排起蜿蜒的長隊，老顧客們都知道，要買她家的招牌玫瑰酥，可得趕早。
    暮春的上午，我推開禦貢坊的玻璃門時，阿兮口中常提起的那位林可馨正在整理所剩無幾的糕點。
    "先生，想買點什麽？我們這都是每天現做的！"她抬頭招呼我，聲音清亮。
    我望著櫥窗裏寥寥幾樣的點心："看來我來得有些遲了，請問，你就是這裏的老板？"
    "是的！"她笑起來時，眼角泛起細小的紋路。
    "來塊這個吧，"我指了指裹著金黃肉鬆的那款，"我喜歡肉鬆的，不好意思，我叫不上名字。"
    "這叫可靈頌！"她利落地取出最後一塊，用油紙仔細包好，又裝入了印有“禦貢坊”ogo的塑料袋中。
    她對我笑了笑，就像一位老朋友，我有些窘迫，付完錢後，我卻莫名地站在原地。玻璃櫃台映出她疑惑的神情。
    "先生，還需要什麽嗎？"
    "不，這已經夠了。"
    帶著絲絲溫暖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勾勒出她圓潤的側臉。她皮膚很白，圍裙係帶在腰間打了個結，襯得身材愈發豐腴，但是很勻稱，有點像左小青。室內正在播放著範曉萱的那首《rain》，我忽然想起阿兮說過，林可馨做糕點時，總愛哼些老歌。
    出來後，我過了馬路，便坐上了唐嬌的車，我坐在副駕駛上默不作聲，唐嬌就在一旁看著我。許久之後，她便開口問道：“陳墨，你怎麽了?”
    我輕輕地回頭看著唐嬌，問道：“這裏下車，離蛋糕店最近，這裏何時不能停車了？”
    我忽然想起那個細節……
    暮色四合時，天際突然翻起墨浪。方才還澄澈的天空，轉眼間被黑雲壓得低垂。豆大的雨點砸在擋風玻璃上，頃刻間便織成密不透風的水簾。盧晨握緊方向盤，馬路對麵那家蛋糕店的霓虹招牌在雨幕中忽明忽暗，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車流徹底凝固了。雨刮器瘋狂擺動也趕不上暴雨的節奏，後視鏡裏排起的長龍正以蝸牛速度蠕動。他瞥了眼腕表。晚上六點四十八分，再過十二分鍾，蛋糕店就要打烊。他手指已經搭在門把上，卻被突然響起的敲窗聲驚得一顫。
    騎警的雨衣在路燈下泛著冷光，麵罩上的雨水不斷滑落。"這裏禁止停車。"透過雨聲傳來的聲音像被冰水浸過。
    "就兩分鍾！"盧晨搖下車窗，雨水立刻斜打進領口，"我取個蛋糕馬就走……"
    騎警卻不容分說：“給你一分鍾，不開走我就貼罰單！”
    此時唐嬌搖了搖我：“怎麽了，還在想那件事！”
    “嗯，你在這裏許久，有遇到騎警嗎？”
    “暫時還沒有，但是不能代表什麽，也許僅僅是今天沒出現，那天堵車，有騎警疏導交通，不讓他停車也很正常。”
    “一點也不正常……”我輕聲說道。
    “為什麽，你發現了什麽？”
    “秦璐怎麽會知道，盧晨取蛋糕的時間，地點，甚至還要過一條人行道？”
    “你認為還是秦璐做的？”
    “不，我好像有了新的懷疑對象，唐嬌，你看過天樹征丸寫的《電腦山莊殺人案》嗎？”
    唐嬌搖了搖頭：“沒有，怎麽了？”
    “每個人做一件普通的小事，有可能就促成了一起意外事件，這也是最完美的犯罪。”
    唐嬌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又緩緩移向馬路對麵那家禦貢坊。我喉頭發緊，千言萬語哽在胸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車廂裏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空調出風口發出細微的嗡鳴。她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真皮座椅的紋路，腕間的銀鐲偶爾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我們就這麽坐著，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任憑窗外的人流車馬川流不息，卻始終無法打破這方寸之間的凝固時光。
    我特意安排了鄭強與阿兮在那家熟悉的咖啡店見麵，還是那個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落地窗斜斜地灑在木質桌麵上，斑駁的光影裏浮動著細小的塵埃，阿兮的母親生前很喜歡這個位置，所以這個位置，我一直留著，留著給自己懷念。
    阿兮坐在那裏，我不知道經曆過那麽多磨難的她，對父親究竟懷有怎樣的感情，是怨恨？是釋然？還是某種無法言說的複雜羈絆？至少我感受不到，也猜不透。
    鄭強站在門口，遠遠地望著她，眼神裏混雜著愧疚、忐忑和一絲微弱的期待。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邁步走了過去。
    我終究沒有勇氣目睹這場重逢的結局，在鄭強即將走到阿兮麵前時，我默默轉身離開。玻璃門在身後輕輕合上，將咖啡店裏的一切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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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上的風裹挾著初秋的涼意，我抬頭望了望天，灰藍色的雲層緩緩流動。他們之間橫亙著太多時光與傷痛，但或許，總該有個新的開始。
    我拉開車門坐進去，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兩下，最終隻是歎了口氣。引擎啟動的聲響淹沒在城市的喧囂裏，後視鏡中，那間咖啡店的招牌輪廓漸漸模糊。
    如果當初救了鄭強的是陶園園，那麽她也可以安息了，如果那個人是黃瑛，也許看到這一幕，也應該為家人團聚而感到開心，但願他們都能在往後的歲月裏，找到各自情感的歸處，平靜而幸福地生活下去。
    秦璐——這個名字像一根刺，深深紮在記憶裏，每次想起都會泛起一陣鈍痛。她到底是誰？是真實存在過的人，還是命運跟我開的一個荒誕玩笑？
    有時深夜驚醒，我會恍惚聽見她的腳步聲，仿佛她正從走廊盡頭緩緩走來。可當我猛地坐起身，房間裏隻有月光在牆上投下冰冷的影子。她究竟還活著嗎？是否在某個遙遠的角落繼續著她的生活？或者她早已長眠在某片陌生的土地，墓碑上沒有名字，隻有風偶爾掠過，帶走無人傾聽的故事。
    她的不告而別，像一把鈍刀，日複一日地割裂著我生活的完整。我開始習慣性地發呆，盯著茶杯裏逐漸冷卻的水麵，看自己的倒影慢慢扭曲、破碎。那段日子，整個世界都蒙上了一層灰敗的濾鏡，連陽光都顯得刺眼而虛偽。
    經曆了太多荒誕與失去，我開始對這個世界感到疲倦。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像脆弱的薄冰，而真相永遠藏在迷霧之後。有時走在街上，看著匆匆而過的人群，我會突然覺得一切都毫無意義。
    秦璐帶走的不僅是她自己，還有我對這個世界最後的一點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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