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大風起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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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前205年,彭城的桃花開得正盛,劉邦卻在馬背上聞見了血腥味。他抹了把臉上的煙灰,回頭望去,身後數十萬諸侯聯軍正被項羽的三萬鐵騎衝得七零八落,睢水河畔的屍體堆得比城牆還高。
    “沛公快走!”夏侯嬰狠抽馬鞭,馬車在碎石路上顛簸前行。劉邦望著車窗外狂奔的敗兵,忽然想起去年入關中時百姓夾道歡迎的場景,再看看如今這副狼狽模樣,不禁攥緊了拳頭。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他咬咬牙,竟將一對兒女推下馬車——那是他和呂雉的骨血,如今卻成了累贅。
    “沛公!”夏侯嬰勒住馬,跳下去抱起孩子。劉邦拔出佩劍抵住他咽喉:“再停,吾斬汝!”夏侯嬰梗著脖子道:“殺就殺!但總得給少爺小姐留條活路!”馬蹄聲漸近,劉邦忽然聽見熟悉的楚歌,那是當年在鴻門宴上,項羽軍中樂工吹奏的調子。他渾身發冷,鬆開了手。
    這一戰,劉邦輸得徹骨。父親劉太公、妻子呂雉被楚軍俘虜,五十六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他帶著殘兵逃到滎陽,躲在戰壕裏啃硬餅,聽著城外項羽的叫罵聲,忽然想起張良說的“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吾不如子房”。他抹了把嘴,對身邊的蕭何說:“去把韓信找來,就說……就說寡人願拜他為大將軍。”
    韓信來了,帶著他的“背水一戰”兵法。公元前204年,井陘口的秋風裏,三萬漢軍背水列陣,迎戰二十萬趙軍。劉邦在後方登高了望,手心全是汗——若這仗再輸,他怕是真要葬身荒野了。卻見韓信揮動令旗,漢軍如困獸般死戰,竟真的擊潰趙軍,斬了陳餘。
    “這小子……”劉邦捏碎了手中的酒樽,不知是驚是喜。身旁的張良低聲道:“項王勇而無謀,主公需用‘下邑之謀’——捐關東之地以賂諸侯,共擊楚軍。”劉邦點頭,目光落在遠處的雲層上,那裏隱約有龍虎之形,正如當年許負所說的“天子氣”。
    公元前203年,廣武澗的對峙已持續數月。項羽在陣前架起一口大鍋,指著綁在旁邊的劉太公大喊:“劉邦!再不投降,吾烹爾父!”劉邦騎在馬上,望著父親花白的頭發,喉頭滾動,卻笑道:“吾與羽俱北麵受命懷王,約為兄弟,吾父即若父。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杯羹。”
    陣中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項羽暴怒,揮劍斬斷旗杆,卻被項伯死死拉住:“天下事未可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殺之無益,隻增禍患。”劉邦看著項羽鐵青的臉,忽然想起鴻門宴上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心中竟掠過一絲不忍。但很快,他就被夏侯嬰拉進了戰壕——楚軍的弩箭擦著他頭皮飛過,釘進身後的土牆。
    “主公可知‘功高震主’?”深夜,韓信的使者來到劉邦帳中,“齊王願率二十萬大軍助主公破楚,但求假齊王之位鎮守齊地。”劉邦拍案而起:“吾困於此,旦暮望若來佐我,乃欲自立為王!”張良在桌下輕輕踢了他一腳,他猛然醒悟,改口道:“大丈夫定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遂封韓信為齊王,心中卻埋下一根刺。
    該來的終究要來。公元前202年,垓下的冬夜格外冷。劉邦裹著狐裘,聽著遠處傳來的楚歌,望向中軍帳外——韓信的三十萬大軍、彭越的十萬鐵騎,已將項羽的十萬楚軍圍得水泄不通。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那是當年鴻門宴上項羽贈他的,如今卻成了催命符。
    “大王,垓下之戰,臣請為先鋒。”樊噲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劉邦抬頭,看見這個曾在鴻門宴上生吃彘肩的莽夫,如今也已鬢角斑白。他點點頭,又看向一旁的張良:“子房,你說項羽此刻……”張良輕聲道:“項王雖勇,然兵少食盡,眾叛親離,此天之亡楚也。”
    深夜,項羽在帳中獨飲。虞姬抱著琵琶,彈的卻是楚地的《采桑曲》。“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他唱著唱著,忽然撥劍斬斷琴弦,濺起的血珠落在虞姬臉上,像極了當年鴻門帳上的酒漬。虞姬笑了笑,從腰間拔出短劍:“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劍光閃過,紅裙落地,如同一朵凋零的虞美人。
    項羽抱著虞姬的屍體,聽見帳外傳來“沛公已得楚地”的呼喊。他翻身上馬,帶著八百親衛突圍。黎明時分,烏江岸邊,漁夫劃著小船勸他渡江:“江東雖小,地方千裏,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也。”他望著江水倒映的晨光,忽然大笑:“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麵目見之?”
    劍起劍落,血染紅了烏江。劉邦趕到時,隻看見項羽的頭顱被掛在旗杆上,雙目圓睜,似要將他剜穿。他別過臉,對身旁的蕭何說:“傳令下去,厚葬項王,封項伯為射陽侯……”蕭何欲言又止,最終隻點點頭——他知道,主公這是怕項羽的英魂作祟,怕天下人說他容不得英雄。
    公元前202年二月,汜水之陽。劉邦在祭壇上接過玉璽,耳邊是山呼海嘯的“萬歲”。他望著台下的韓信、彭越、英布,忽然想起張良的提醒:“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也。”登基大典結束後,他單獨留下韓信,拍著他的肩膀說:“將軍功高,寡人賜你‘三不殺’——見天不殺,見地不殺,見鐵器不殺。”韓信叩首謝恩,卻沒看見劉邦眼中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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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後,長樂宮鍾室。呂後握著劉邦的密旨,看著被麻袋套住的韓信,歎了口氣:“先生曾說‘兔死狗烹’,今日果然應了。”韓信抬頭,看見四周的竹簾和腳下的軟墊——這是呂後特意準備的,不讓他“見天見地見鐵器”。他苦笑道:“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竹劍落下的瞬間,他忽然想起井陘口的背水一戰,想起那個在鴻門宴上對他視而不見的漢王。
    劉邦站在未央宮前,望著天邊的流雲。他想起項羽臨終前的大笑,想起虞姬自刎時的紅裙,想起韓信臨死前的歎息。忽然間,一陣大風卷起殿前的塵土,他忍不住吟道:“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呂後帶著太子劉盈前來問安。劉邦看著兒子懦弱的眼神,又想起當年在彭城推下馬車的兒女,心中忽然一陣刺痛。他擺擺手,讓眾人退下,獨自坐在台階上,望著遠處的城牆——那裏有士兵在巡邏,甲胄鋥亮,卻再也照不出那個泗水亭長的影子。
    暮色漸濃,宮牆外的市井傳來叫賣聲。劉邦摸出懷中的玉佩,對著夕陽看了又看,那上麵隱約還有鴻門夜宴時濺上的酒漬。他輕輕一笑,將玉佩扔進身旁的水池,漣漪蕩開,倒映著天上的雲霞,像極了垓下戰場上的漫天烽火。
    這一戰,他贏了天下,卻輸了所有故人。原來最鋒利的劍,從來不是青銅鑄就的兵刃,而是人心深處那道看不見的鴻溝。風起了,他裹緊龍袍,聽見遠處傳來楚地的歌謠,那調子,竟和當年鴻門帳中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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