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特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聲音說道：
    "您已經聽院長說了吧？菲尼不想見媽媽。"
    女人淚水盈滿雙眼，哽咽道：
    "可是我真的好想見菲尼。"
    "既然那麽愛自己的孩子，那您當初為什麽把菲尼留在這裏？"
    麵對莉莉特無情的話語，女人如同被抽走全部力氣般癱倒在地，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
    "我也沒辦法啊……"
    這個女人，偷偷和父母不認可的男人交往，還懷上了他的孩子。
    當父母知道她懷孕後，憤怒地大喊：
    "你要生一個連像樣工作都沒有的男人的孩子？不行，必須打掉，就當沒發生過！”
    可女人還是和男人一起逃離了村子，堅持把孩子生了下來。
    她心裏想著：
    "我們可以用愛養大這個孩子！"
    但是現實卻遠比想象要殘酷。
    男人體弱多病，也沒有什麽本事，根本掙不到什麽錢，連一日三餐都顧不上。
    沒能找到像樣的住處，他們隻能住在馬棚角落裏，孩子經常發燒生病。
    就這樣好歹熬過了兩年，某天，男人再也沒回來。
    一天過去了，兩天也過去了……
    女人帶著孩子走遍大街小巷尋找男人，才終於明白，
    那個男人，早就一個人逃離了這個地獄般的生活。
    "但我真的很努力地想要撫養菲尼啊……"
    然而她根本找不到既能養活自己又能照顧孩子的工作。
    這樣下去，兩個人都得餓死。
    她權衡再三，最終把菲尼送進了孤兒院，自己則像逃一樣離開了。
    "但我真的不是拋棄他……我想著等情況好轉了，就來接他回家……真的……"
    女人眼眶通紅，聲音顫抖地哀求道。
    但莉莉特實在無法站在她那一邊。
    她理智上是能理解這個女人的處境的。這個女人一定也很痛苦、很無奈。
    可是……
    "就算是那樣，如果你是菲尼的媽媽，也不能就那樣放手不管啊。"
    莉莉特沒法安慰這個女人。
    被罪惡感吞噬的女人沉默不語。
    她隻是顫抖著手，遞出一個木頭雕成的小馬玩具。
    "可能是因為在馬棚長大，菲尼特別喜歡馬。我們流浪在街頭的時候，他一看到馬就眼睛亮晶晶的。雖然沒法真的帶一匹馬來……但我想著菲尼，才買下這個的。拜托你，把它交給菲尼，好嗎？"
    "……我知道了。"
    莉莉特接過了女人遞來的木雕小馬。
    莉莉特在孤兒院一處偏僻的角落輕聲說道：
    "菲尼，媽媽走了。"
    "……"
    "她說還會再來的。她說會一直來，直到你願意見她為止。"
    過了一會兒，斷裂牆角後麵，菲尼紅撲撲的臉蛋慢慢探了出來。
    莉莉特微微一笑，走到他身邊。
    她把木頭小馬遞給他，柔聲道：
    "媽媽說她非常非常愛你，她想和你說說話。菲尼，你想怎麽辦？"
    菲尼鼓著腮幫子說：
    "我討厭媽媽。"
    他雖然堅定地說著，但卻把小馬雕像緊緊地抱在懷裏。
    然後望向窗外，盯著媽媽離開的那扇門。
    他就這樣一直看著，始終沒有移開視線。
    直到夕陽灑落，莉莉特向菲尼告別，離開了孤兒院。
    半個月後，莉莉特再次來到了孤兒院。
    院長帶著有些激動的神情告訴她關於菲尼的消息：
    "菲尼的媽媽又來了兩次。菲尼本來還是一直說不想見媽媽，但就在幾天前，他終於點頭說願意見她了。"
    那位女人高興地說她見到了菲尼。
    "菲尼，你看，媽媽買了你最想吃的糖果，來，嚐一嚐，好不好？"
    "這是你最喜歡的黃色衣服，來試試看。"
    菲尼雖然沒有說討厭媽媽，也沒有跑開，但也始終沒有正眼看她一眼。
    也沒說話，隻是別過臉去，嘴巴像小鴨子似的噘著。
    女人看著菲尼，眉頭慢慢皺起。
    "你真的這麽恨媽媽嗎？"
    "……"
    "是媽媽錯了，就原諒我一次吧，好嗎？媽媽以後再也不會丟下你了，拜托了。"
    菲尼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用手指輕輕撓著那塊第一次見麵時媽媽給他的馬形木雕。
    女人強忍住哭意說道：
    "媽媽得去工作了，要走了。下次來，給你帶你最喜歡的蛋糕，好嗎？菲尼，媽媽愛你。"
    直到最後，菲尼都沒有看她一眼。
    可等女人離開後，菲尼卻靜靜地望著她剛才站著的位置，好久都沒有動。
    莉莉特走了過來。
    "你好啊，菲尼。"
    "……！"
    菲尼睜大了眼睛，撲撲小腿朝莉莉特走來。
    原本的菲尼，隻要見到莉莉特，就會撲到她懷裏，一副"我好想你"的樣子。
    但今天卻不一樣。
    菲尼沒有撲過來，而是拍拍自己圓圓的小肚子。
    "媽媽給我買新衣服了，是我最喜歡的小黃雞衣服！"
    他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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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也是媽媽買的。"
    莉莉特看著他出神了一會兒，然後笑了。
    "衣服真漂亮，糖果看起來也很好吃。菲尼真幸福啊。"
    聽到這話，菲尼笑得像朵花一樣，用力點了點頭。
    他蹦蹦跳跳地在孤兒院裏跑來跑去，對著誰都說：
    "我媽媽給我買衣服了！我媽媽給我買糖了！"
    "我媽媽啊……"
    莉莉特看著這一幕，眼神有些複雜。
    這時，院長走到她身邊。
    "從他媽媽第一次來找他那天起，菲尼整天都在說媽媽的事呢。"
    "……"
    "雖然在媽媽麵前還一副不開心的樣子，但心裏啊，果然還是很高興媽媽回來了。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是啊。"
    莉莉特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點了點頭。
    那天，她和孩子們愉快地玩了一陣子後才離開孤兒院。
    菲尼雖然小小地抽噎了一下，卻不像以前那樣一把抱住她的裙子嚎啕大哭，說"帶我一起走"。
    幾天後，菲尼的媽媽來找莉莉特。
    "客人沒說名字，隻說是"菲尼的媽媽"，小姐您聽到這個應該就知道是誰了。"
    聽到瑪麗這話，莉莉特神情一驚，快步走向會客室。
    莉莉特推開客廳的門，看見一位穿著與這間華麗房間格格不入的女人站在那兒。
    是菲尼的媽媽。
    她甚至不敢坐下，臉上帶著明顯的局促不安。
    當她看到莉莉特時，立刻低下了頭，幾乎要把額頭貼到地麵。
    "對、對不起，沒提前得到允許就貿然來訪……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配來見您……"
    "沒關係。那麽您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呢？"
    女人猶猶豫豫地低聲開口，慢慢地講述了她的故事。
    她隻要有時間就去看菲尼。
    菲尼漸漸向她敞開心扉，開始願意見她，和她對視、打招呼，甚至也會接受她帶來的禮物並露出喜歡的表情。
    "巧克力蛋糕，好吃～"
    看著一邊嚼蛋糕一邊開心說話的菲尼，女人笑得像花一樣燦爛。
    "多吃點，媽媽下次還給你買。"
    那蛋糕幾乎花光了她一周的工資，但隻要是菲尼想吃的，她願意再買一百次。
    就這樣，到了她第五次去看菲尼的那天，她像往常一樣和他說再見：
    "媽媽要走啦，菲尼。下次再來看你，會帶很多你喜歡的禮物哦。"
    以前，隻要她說要走，菲尼都會裝作沒聽見，故意看向別處假裝沒看到她離開。
    但這一次不一樣。
    菲尼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抓住了她那條破舊的裙角。
    "不要走！"
    "……！"
    女人的眼神猛地一顫。
    她努力壓住自己顫抖的聲音，盡量平靜地解釋：
    "菲尼，這個地方是小朋友住的，媽媽不能留下。可是睡六晚後媽媽就會再來的。"
    可菲尼沒有鬆手，反而大聲喊道：
    "不要走！"
    女人紅著眼對莉莉特說：
    "無論怎麽勸，他都不肯放手，最後還是院長強行把他拉開的……"
    她丟下痛哭的孩子，像逃跑一樣離開了孤兒院。
    她唯一能對孩子說的隻有那句話："菲尼睡六晚，媽媽就回來了。"
    想到那一刻，女人的眼眶再次濕潤，她用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擦去眼淚，繼續說道：
    "我現在在一個商人的家裏當女仆。"
    那座宅邸有十來名女仆，大家住在宅邸一側一間房裏。
    她的空間很小，小到隻夠放下一張剛好躺得下的床。
    但由於住在宅邸裏，吃住都有保障，她也開始慢慢攢下一些錢。
    "可如果我現在把菲尼帶走，就得辭職。"
    她不在乎是否會失去這個好不容易才習慣的工作。
    但問題是，她沒有可以撫養菲尼的房子，也沒有足夠的錢。
    她會不得不帶著孩子重新流落街頭。
    到那時，她甚至連一片麵包、一塊餅幹、一件像樣的衣服都給不了菲尼。
    所以，她原本沒有打算現在就把菲尼接走。
    她打算像現在這樣，趁有空時去見菲尼，等到終於有能力和菲尼一起生活，再把他接回來。
    就算要花上很久很久的時間。
    但是……
    當她看到那個孩子緊緊抓著她那條破舊裙角不肯鬆手的時候，
    她強行壓抑住的心再也忍不住了。
    "我想和菲尼一起生活。"
    她再也不想和他分開了。
    她不想再放開那隻小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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