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特和蕾貝卡的腳步在同一時間停了下來。
    聲音傳來的方向，是咖啡館裏的一間包間。從那扇關得不太緊的門縫裏，清晰地傳來了幾位女士的對話。
    "每次貴婦人之間吵架，她總是立馬跑過去調解，還把那些貴族家族的紅白喜事一樁不落地放在心上。老夫人們都笑著說她小小年紀就那麽懂事，可我卻隻覺得滲人。一個才十五歲的女孩，做出那樣的事，不覺得太不正常了嗎？"
    緊接著，另一位女士也開口了。
    "我也這麽覺得。小公女動不動就捐錢，還以溫澤艾斯公爵家的名義經營孤兒院。平民看了都誇她像個天使，但我總覺得那一切一點也不純粹…怎麽說呢，就像是為了贏得好名聲而精心算計過的。"
    "小公女身上有一半是平民的血，不是純種的貴族血統吧？所以她才會那麽在意外界的評價。用什麽聰明啦、善良啦之類的話，來掩蓋自己血統上的缺陷。"
    雖然這些聲音聽起來都溫柔而優雅，但內容分明是在肆無忌憚地詆毀莉莉特。
    "那幾個女人剛才說了什麽鬼話？"
    蕾貝卡瞪大了雙眼，一臉怒火，而莉莉特的神情卻格外平靜。
    人多的地方，就算是神聖的女神、尊貴的皇帝，甚至令人畏懼的溫澤艾斯公爵，都難免成為流言蜚語的對象。
    "所以，說我的壞話，也並不稀奇。”
    莉莉特輕聲低語，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這裏不是正式場合，不過是私人空間而已。是我偷聽了她們的閑話。所以別在意，咱們走吧。"
    但那隻是莉莉特的想法。
    蕾貝卡可完全不打算就此罷休。
    "走？開什麽玩笑。對付這種嘴巴髒的女人，就得當場教訓！"
    沒等莉莉特攔下她，蕾貝卡已經一腳踹開了房門，徑直闖了進去。
    "……！"
    幾位女士被突如其來的蕾貝卡嚇得瞪大了眼睛。
    麵對那些因慌張而僵住的女人們，蕾貝卡用她那清亮有力的聲音厲聲質問：
    "躲在黑漆漆的房間裏，像老鼠一樣嘀嘀咕咕地說著肮髒的閑話，你們就這麽開心嗎？"
    穿著華麗禮服的幾位女士最初驚恐地看著蕾貝卡，但很快鬆了口氣。
    因為這個濃妝豔抹、言行粗魯的女人怎麽看都不像出身貴族。
    其中一位女士瞪向蕾貝卡，口吻不容置疑地斥責道：
    "膽敢擅闖房間撒野，太無禮了。這次我就寬容你一次，馬上離開！"
    她的氣勢頗為強勢，然而蕾貝卡絲毫未受影響，反而挑起下巴，冷冷地回道：
    "我偏不。"
    接著，她隨手抓起桌上的水杯，猛地朝那些女人潑去。
    "呀啊！"
    女人們被潑了個正著，驚叫連連。
    蕾貝卡毫不客氣地繼續罵道：
    "你們這些連腐爛垃圾裏蟑螂都不如的家夥。把錢往身上堆，穿得再金光閃閃又怎樣？張嘴就臭氣熏天。你們這群倒了八輩子黴的女人！"
    前所未聞的惡毒咒罵讓女人們臉色煞白，有人甚至已經捂嘴抽泣。
    其中一人終於回過神來，尖聲怒斥道：
    "來人，把這瘋女人給我拿下！竟敢羞辱貴族，她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就在屋裏的侍女們向蕾貝卡伸出手的那一刻。
    "不要碰她！"
    一道清澈而堅定的嗓音驟然響徹整個房間。
    "哎……"
    女人們倒吸一口涼氣。
    噠、噠、噠。
    伴隨著清脆的高跟鞋聲，一位少女緩步踏入房中。
    是溫澤艾斯的小公女，莉莉特。
    麵對瞪大雙眼、動彈不得的眾人，莉莉特淺淺一笑，開口致意：
    "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們，真是意外之喜呢。圖鐸小姐，貝爾林小姐，還有四月小姐。"
    這個地方，並不是年紀尚小的少女該來的場合。
    也正因如此，她的登場才讓人恍若夢中。
    特別是今天的莉莉特，和平日大不相同。濃妝豔抹、華服加身，顯得格外成熟嫵媚。
    女人們麵露難以置信的神色，低聲驚呼：
    "小、小公女大人怎麽會在這裏……"
    莉莉特微微一笑：
    "這個問題重要嗎？真正重要的是，我終於聽到了你們平時不會讓我聽到的，那些發自內心的真心話啊。"
    "……！"
    "當然，我並不認為親密的朋友們聚在一起暢所欲言是件壞事。所以，關於今天聽到的那些話，我不會在正式場合提出，也不會把事情鬧大。隻是……"
    莉莉特微微一笑，紅唇輕啟：
    "我也是個普通人，受了傷，情緒寫在臉上，也是沒辦法的事呢。"
    她這番話，無疑是在宣告：今後不會再對你們抱有好感。
    方才還趾高氣揚地逼迫蕾貝卡的女人們，此刻臉色如紙一般慘白。
    因為，成為溫澤艾斯小公女的敵人，就等同於在貴族圈中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她們顧不得貴族的體麵，一個個跪下，緊緊抓住莉莉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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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公女大人……我們是一時糊塗，才會說出那種話。求您寬宏大量，饒了我們這一次吧……"
    "您不是一位心地仁慈的人嗎？"
    然而莉莉特沒有回應，隻是輕輕地將觸碰到自己的手一一拂開，語氣平靜卻冷淡：
    "你們不需要道歉。因為，失去了信任之後，道歉也沒有意義了。"
    "……！"
    她不再看那群女人一眼，而是轉向蕾貝卡，說道：
    "我們走吧。"
    看到那些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女人們，蕾貝卡嘴角一翹，毫不猶豫地跟上了莉莉特的步伐。
    兩人走出咖啡館，正準備上馬車時，忽然有位女子撩起裙擺跑了出來。
    是剛剛還在房間裏的其中一人，四月小姐。
    她正是幾天前在茶會上，向莉莉特表達自己傾慕公爵，懇求能有一次見麵的機會的那位小姐。
    四月的眼神裏滿是敵意，聲音尖銳地喊道：
    "小公女，您知道自己正在阻礙公爵大人的前程嗎？"
    意料之外的話語讓莉莉特停下了腳步。
    四月帶著憤怒與顫抖，繼續說道：
    "雖然因為畏懼公爵大人，沒有人敢明說，但現在已經有不少貴族在背後譏笑他，說他連一個像樣的妻子都沒有，也沒有合法的繼承人，是個毫無價值的男人。甚至有人說，溫澤艾斯公爵家，已經注定走向衰落了！"
    聽著這番侮辱性的言論，莉莉特的雙眼猛然睜大，寒光閃現。
    "所以我們這些貴族小姐，才想接近公爵大人，並不是貪圖"公爵夫人"的身份，而是想為他建立一個穩定的家庭，讓他重新奪回昔日的榮耀！"
    "可公爵大人對我們連一點興趣都沒有啊！這全都是因為小公女您！"
    四月哽咽著，帶著怨恨的目光看向莉莉特。
    "他是怕自己唯一的女兒哪怕受一點點傷害，所以才幹脆不與任何女人接觸的！"
    這句話像一記鈍器，狠狠砸在了莉莉特的後腦。
    她隻覺得心髒劇烈跳動，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但她拚盡全力壓抑住洶湧的情緒，用冷靜低沉的聲音回應：
    "爸爸不願意見女人，是因為還沒有遇到一位真正讓他動心、足夠有魅力的女士。並不是因為我。"
    說完，她轉身上了馬車。
    隻希望四月沒有察覺到她那雙微微顫抖的眼睛與指尖。
    馬車駛向城堡的路上，蕾貝卡笑得格外暢快。
    "你生氣的時候還挺有氣勢的嘛。"
    "……"
    "不過你其實可以再凶點。你可是溫澤艾斯的小公女誒。下次再碰上那種賤女人，別廢話，直接扇她倆大耳光！"
    她正興致勃勃地出謀劃策，卻忽然皺起了眉。
    因為她看到坐在對麵的莉莉特，臉上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
    "不是吧？話都懟完了你怎麽還這表情？現在覺得剛才火力還不夠猛？"
    過了一會兒，莉莉特才輕輕開口，聲音低低的：
    "連你也覺得……我是在妨礙爸爸的前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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