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羅妮卡的身影一消失，貴婦們一個個長長地舒了口氣，像是剛從老虎嘴裏撿回一條命。
    她們慌慌張張地行了個禮，逃也似的離開了宅邸。
    一位貴婦急著要走，但還是停下來，勉強擠出個笑臉對莉莉特說：
    “小公女，今天這茶會……唉，真可惜了。”
    她頓了頓，又補上一句：
    “下次您再辦，可一定要請我呀。”
    莉莉特看著她們的背影，心裏稍稍鬆了口氣。
    ‘還好，她們不是討厭我才走的。’
    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轉眼間，花園裏就隻剩下莉莉特、奧利維婭，還有格朗德男爵夫人。
    最先開口的是格朗德男爵夫人，她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地說：
    “哎喲我的天，剛才貝羅妮卡皇妃殿下突然冒出來，魂兒都快給我嚇飛了！”
    她緩了口氣，又補充道：
    “不，‘嚇飛了’都說輕了，剛才那氣氛……簡直讓人喘不過氣！”
    莉莉特身體微微前傾，小心翼翼地問：
    “男爵夫人，貝羅妮卡皇妃殿下……她和別的貴婦們，關係很差嗎？”
    格朗德男爵夫人想都沒想，立刻點頭。
    “沒錯，差得很！”
    她看著莉莉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壓低了些聲音繼續說：
    “不瞞您說，這位皇妃殿下，出身可一點都不光彩。”
    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
    “她老家是個偏得不能再偏的地方，一個聽都沒聽說過的男爵家的小女兒。”
    “能進宮，被陛下看上，生下皇子，還坐上皇妃的位子……嘖嘖，這簡直是走了登天的大運！”
    男爵夫人撇了撇嘴。
    “不過啊，可能是爬得太快了，她的品性嘛……”
    她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一絲不屑。
    “唉，實在沒什麽好話可講。高傲、奢侈，脾氣還壞得要命！”
    “她可不光是對下人凶，對貴族夫人也一樣不客氣！”男爵夫人語氣加重。
    “隻要有誰稍微讓她不順心，您猜怎麽著？她當著所有人的麵，直接就給人一耳光！”
    莉莉特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扇、扇耳光？”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不是嘛！”男爵夫人歎了口氣。
    “那位夫人當場就懵了，又羞又怕，後來再也沒在社交場露過麵，聽說最後都嚇得跑到國外去了。”
    莉莉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回想起貝羅妮卡，雖然隻是匆匆一麵，但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太強烈了。
    那個女人明明在笑，可那笑容底下，藏著一種讓人脊背發涼的扭曲。
    ‘果然……不是我的錯覺。’她心想。
    格朗德男爵夫人看著莉莉特緊鎖的眉頭，了然地繼續說：
    “所以啊，那些貴婦一看見皇妃殿下，腿肚子都轉筋，就怕哪個字說不對，惹惱了她，落得跟那位夫人一樣的下場。”
    她話鋒一轉，帶著點兒好奇。
    “不過說真的，今天她倒是意外地……安靜？”
    何止是安靜！
    今天貝羅妮卡簡直可以說是和藹可親了，不僅一直笑眯眯的，還誇了小公女好幾次，連奧利維婭夫人也一起誇了。
    要是那些熟悉她平日作風的人看到，眼珠子都得掉下來！
    男爵夫人笑了笑，猜測道：
    “不過話說回來，皇妃殿下再囂張，對著前公爵夫人您，還有溫澤艾斯家的小公女，總得給幾分麵子吧。”
    她停頓了一下，看著莉莉特，又調侃起來：
    “又或者呀，是被我們莉莉特小公女的可愛給迷住啦？”
    莉莉特被性格爽朗的男爵夫人說得有點不好意思，隻能尷尬地笑了笑。
    ‘我又不是卡莉娜那種萬人迷，’她心裏嘀咕，‘第一次見麵，怎麽可能就對我另眼相看？’
    更靠譜的解釋，恐怕還是因為溫澤艾斯家的名頭吧。
    可莉莉特心裏還是覺得不對勁。
    ‘貝羅妮卡皇妃，那可是皇帝捧在手心裏的人啊。’
    這樣一個受盡寵愛的女人，為什麽要特意來拜訪連皇帝都有些忌憚的溫澤艾斯公爵家？
    還對自己說了那麽多好聽的話？
    莉莉特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時，一直沉默的奧利維婭開口了，她的表情很凝重：
    “皇妃殿下今天能來是給了我們麵子，我們心領了。但莉莉特，以後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她看著莉莉特，一字一句地說：
    “她這個人，絕不能輕易靠近。”
    “是，奶奶。”莉莉特嚴肅地點頭應下。
    與此同時，在晃動的豪華馬車裏，車壁上印著醒目的皇室紋章。
    貝羅妮卡斜倚在天鵝絨的靠墊上，高傲地交疊著雙腿。
    她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傳聞是真的啊……那孩子，一點都不像她那個厲害的爹，也不像她那個精明的祖母。”
    就像一隻小綿羊，迷迷糊糊闖進了狼窩，怎麽看怎麽紮眼。
    ‘怪不得，’貝羅妮卡嗤笑一聲，‘當初那個大祭司氣得跳腳，非說那孩子不是老公爵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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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那個老家夥和他那幫嘍囉，早就不知道死哪兒去了。
    她想起那個又老又胖的男人，不屑地哼了一聲。
    “滾了正好。長得就讓人不舒服，還一天到晚端著大祭司的架子，看著就煩。”
    不過，那些雜魚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莉莉特。
    “那孩子，還真是挺可愛的。”
    貝羅妮卡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眼神裏閃過一絲玩味。
    她舔了舔紅唇，聲音帶著一絲蠱惑。
    “這樣的孩子……跟我走近些，倒也不錯。”
    她的嘴角緩緩勾起，形成一個足以讓男人失魂落魄的魅惑弧度。
    皇帝和無數貴族，都曾拜倒在這笑容之下。
    一個陽光暖洋洋的午後。
    莉莉特慵懶地窩在柔軟的大床上，把掛在脖子上的魔力石湊到唇邊，小聲呼喚著。
    魔力石的光芒閃爍起來，連接了另一頭：她的父親，溫澤艾斯公爵，還有諾埃爾。
    藍色的魔力石裏，傳來父親低沉而略帶驚訝的聲音：
    “你說……貝羅妮卡皇妃，她來找你了？”
    “嗯，是的。”莉莉特應道。
    公爵的聲音帶著一絲沉吟：
    “貝羅妮卡……她出身不高，根基也不穩，按理說沒什麽太大的勢力。”
    莉莉特卻很平靜，似乎早就想過這個問題：
    “但也不能小看她。爸爸你想，一個沒背景沒勢力的人，能一直抓住皇帝陛下的心，這本身就很不簡單了。”
    魔力石那頭沉默了一下。
    “爸爸，您別擔心，”莉莉特趕緊放軟了聲音，“奶奶也在我身邊呢，我自己也會很小心的。”
    聽到女兒條理清晰的話，公爵的聲音裏充滿了信任：
    “嗯，我知道。”
    那聲音溫柔而堅定，沒有一絲懷疑。
    莉莉特聽著，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光說我了，”莉莉特轉開話題，“爸爸你和諾埃爾那邊怎麽樣？都還好嗎？”
    魔力石那頭頓了一下，才傳來一聲：
    “……嗯。”
    這一瞬間的遲疑……是她想多了嗎？
    莉莉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真的沒事？”
    “嗯。”這次回答得快了些。
    莉莉特心裏還是有點不踏實，但沒有再追問。
    隔著魔力石，她又看不見，爸爸要是不想說，她也沒辦法。
    她隻好認真地叮囑：
    “爸爸，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聽出女兒語氣裏的擔心，公爵的聲音也柔和下來：
    “你也是，在那邊要好好吃飯，記得每天都要吃肉。”
    “知道啦。”莉莉特笑起來，“諾埃爾呢？你想跟我說什麽嗎？”
    魔力石裏傳來諾埃爾努力發出的聲音，有點斷斷續續：
    “想……你……莉莉……”
    聽著這磕磕絆絆卻充滿真心的聲音，莉莉特臉上的笑容更溫柔了。
    “我也想你，諾埃爾，也想爸爸。”
    她在心裏補充：還有西蒙大人，卡莉娜，還有大家……我好想你們。
    再等幾個月，等我的成人禮舞會，我們就能見麵了！
    她默默握了握拳，結束了通信。
    莉莉特絕對想不到，就在魔力石光芒熄滅的另一頭，是怎樣一幅景象。
    溫澤艾斯公爵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此刻被厚厚的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隻露出一小部分，看著活像個沒纏好的木乃伊。
    公爵麵無表情地開口，聲音聽不出什麽起伏：
    “不就是額頭擦破點皮嗎？用得著包成這樣？”
    諾埃爾一聽這話，小臉通紅，猛地對著他打手勢。
    公爵現在已經能看懂她不少手語了。
    諾埃爾飛快地比劃著：
    【才不是一點點！您昨天回來的時候滿身都是血！我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公爵看著她，沒說話。
    【今天！您必須！休息！】
    諾埃爾又比劃著，一臉的認真和堅持，不容反駁。
    公爵看著她這副模樣，心裏暗想，我要是真堅持出門，這小丫頭搞不好會急哭吧？
    他隨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不，她才不是哭哭啼啼的性子。’
    他勾了勾嘴角。
    ‘她八成會直接撲上來，死死抱住我的胳膊不讓我走。’
    想到諾埃爾像隻小貓一樣掛在自己身上耍賴的畫麵，公爵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聲。
    聽到笑聲，諾埃爾愣了一下，隨即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像煮熟的蝦子。
    看著這個原本清冷得像月光一樣的諾埃爾，因為自己而露出這樣生動的表情，公爵心裏泛起一種陌生的、癢癢的感覺。
    ‘就像……有根羽毛輕輕掃過心頭。’他想。
    公爵壓下心頭那點異樣，開口吩咐：
    “去叫西蒙來。我喝杯茶，順便處理幾份不急的文件。”
    諾埃爾眼睛裏的擔心立刻煙消雲散，瞬間亮了起來，像是有星星落了進去。
    “好的！”她用力點頭，笑容燦爛得像雨後的太陽。
    而就在這時，遠在千裏之外的帝都。
    莉莉特怎麽也沒想到，會突然麵對一個讓她措手不及的訪客。
    貝羅妮卡皇妃又來了！
    她站在門口，風情萬種地笑著，衝莉莉特揮了揮手：
    “我來看你了哦，溫澤艾斯的小公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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