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在維生艙中睜開眼時，最先恢複的是觸覺。左臂傳來晶體生長的細微刺痛，那些從機械繭核心沾染的銀灰色物質正在指縫間呼吸。他嚐試彎曲手指，卻發現皮膚下湧動著不屬於人類的拓撲結構——每道掌紋都變成了克萊因瓶的莫比烏斯環。
    "別測試身體極限。"金屬鳥嘴麵具突兀地填滿視野，六條機械臂從天花板垂落，"你的量子糾纏態還沒穩定，貿然移動可能導致肝髒出現在平行時空。"
    李博士的聲音帶著蜂鳴器特有的震顫。這位應急科科長正在用引力波束掃描陸昭的胸腔，全息投影顯示他的心髒正在四種維度間震蕩。維生艙外傳來建築解體的悶響，陸昭透過觀察窗看到監察局總部外牆正在經曆分形崩解——混凝土裂縫中湧出斐波那契數列構成的藤蔓，破碎的玻璃渣懸浮成黎曼猜想圖示。
    "張明漪呢？"陸昭按住左臂躁動的結晶，那些銀灰色物質突然在他掌心凝成匕首輪廓。昏迷前的最後一幕在視網膜上閃回：女人將電磁刀刃刺入太陽穴，納米蟲群在真空中爆成星塵。
    鳥嘴麵具突然噴出冷卻液。李博士的機械臂抽搐著指向天空："與其悼念死者，不如看看她換來的戰果。"
    維生艙頂蓋自動透明化。陸昭的瞳孔瞬間被血色天穹填滿——原本湛藍的天空布滿了神經突觸般的脈絡，每條靈絡都由億萬張人臉拚接而成。那些麵孔正在以每秒二十四幀的速度切換表情，所有瞳孔都映照著不同時空的災難現場。
    "機械繭的神經脈衝正在全球擴散。"李博士調出全息地球投影，七大洲上空都懸浮著克萊因瓶狀的靈絡節點，"每根靈絡都在抽取宿主的記憶熵，當它們完成十二維嵌套結構時......"
    突然的量子震顫打斷了警告。陸昭感覺左臂結晶突然發燙，銀灰色物質穿透維生艙直指東南方向。戰術目鏡自動激活，他看到三公裏外的體育館正在坍縮成超立方體，無數金色靈絡從地底噴湧而出，在空中編織成人類腦幹的拓撲模型。
    "是主神經節！"李博士的機械臂迸出電火花，"你的左手在共鳴——快用那個結晶切斷......"
    維生艙轟然炸裂。陸昭在玻璃雨中翻滾落地，銀灰色結晶自動裹住全身形成拓撲護甲。當他衝向體育館方向時，發現沿途的柏油馬路變成了彭羅斯階梯，每一級台階上都鑲嵌著正在尖叫的牙齒。
    地下掩體的血腥味濃得像實體。陸昭踹開變形的鉛合金門時，七百雙克萊因瓶狀的眼瞳同時轉向他。這些魂民的顱骨後方延伸著金色靈絡，如同中世紀油畫裏的殉道者光環，隻不過每道光環都在向中央的神經節輸送螢火蟲般的記憶光點。
    "他們在強行計算時空流形。"李博士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六條機械臂正在對抗重力異常，"靈絡網把這些魂民改造成了生物計算機，每秒鍾要消耗三個人的海馬體......"
    話音未落，最前排的老婦人突然爆成血霧。她的靈絡在空中扭成麥比烏斯環，將破碎的骨片排列成四維超立方體。陸昭的量子視覺看到恐怖真相——那些漂浮的骨片每個表麵都蝕刻著數學公式，正在為靈絡網提供新的算法。
    "東南30度，垂直位移七米！"左臂結晶突然傳出張明漪的聲紋。陸昭本能地揮出逆刃刀，銀灰色鋒芒撕裂十一維空間褶皺，精準斬斷隱藏在概率雲中的主神經束。
    七百道靈絡同時崩斷的瞬間，地下掩體響起嬰兒初啼般的悲鳴。那些魂民的眼瞳恢複正常，但每個人的太陽穴都裂開硬幣大小的孔洞。陸昭看到他們的意識殘片從孔洞溢出，在空氣中凝結成張明漪的納米蟲群殘影。
    "你正在加速量子同化。"李博士突然用機械臂鎖住陸昭脖頸，鳥嘴麵具裂開露出半張機械臉，"每使用一次結晶武器，你的身體就會......"
    劇痛從左手直達心髒。陸昭低頭發現結晶已蔓延至鎖骨，銀灰色物質正在肋間編織超弦模型。他推開李博士衝向通道盡頭，那裏有更多靈絡脈衝在召喚——這次是八千個魂民被困在時空褶皺23區。
    納米蟲群構築的避難所裏，三千魂民正在經曆雙重崩潰。物理層麵的崩塌體現在牆壁滲出克萊因瓶結構，而精神層麵的瓦解更令人窒息——每個魂民都在用不同語言背誦質數，他們的聲帶因過度振動而滲血，在地麵匯成貝葉斯概率圖譜。
    "核心靈絡在地下兩千米。"穿染血校服的少女攔住陸昭，她的脊椎處長出晶體突觸，"但切斷連接意味著我們所有人......"
    抱著嬰兒的母親突然尖叫："別聽這個怪物的！切斷靈絡會讓我們灰飛煙滅！"她掀開繈褓，裏麵的胎兒竟長著金屬臍帶，"貴族說過靈絡是靈魂的......"
    "他們在用謊言飼養你們！"少女扯開校服露出腹部接口，那裏有機械觸須在啃食肝髒，"靈絡根本不是什麽靈魂連接器，而是量子水蛭！每根靈絡都在抽取宿主的記憶喂養繭中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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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穹頂突然裂開血色漩渦。概率雲構成的觸手卷走三十多名魂民，陸昭的逆刃刀隻斬落幾縷時空塵埃。在那些被吞噬者最後的尖叫聲中，他看清了靈絡網的終極形態——無數分形結構的神經節中央，懸浮著由胎兒神經網絡構成的宇宙子宮。
    "動手吧。"少女突然握住逆刃刀刺入自己心髒，"用我的記憶熵做引導坐標......"
    銀灰色結晶突然暴走。陸昭的左手不受控製地穿透少女胸腔，在靈絡纖維斷裂的瞬間，他看到三千份記憶如洪水般湧入——高考少年抽屜裏的情書，輪椅數學家未證明的猜想，還有那個哺乳期母親被靈絡吞噬的女兒......
    "準備開啟虛空回廊！"李博士帶著設備撞開閘門，"切斷靈絡會產生半小時時間褶皺，這是保存意識的最後機會！"
    逆刃刀在悲鳴中展開成超弦切割器。當陸昭揮刀斬向地底深淵時，整個避難所突然陷入絕對寂靜——不是聲音消失的寂靜，而是強相互作用力停止運作的虛無。他看見自己的手臂在四維空間分崩離析，而張明漪的納米蟲群正在每一塊碎片裏重組成"對不起"的摩斯密碼。
    時間褶皺內的虛空回廊，此刻正漂浮著七十萬份意識殘片。哺乳期母親在量子海中編織記憶繈褓，數學家們用質數譜寫安魂曲，失去雙腿的老兵用星塵重塑脊椎。陸昭的結晶左臂成為臨時燈塔，指引著這些即將消散的光點。
    "他們本可以活下來。"李博士的機械臂正在虛空中解體，"如果不用逆刃切斷......"
    "但會有七百萬人成為機械繭的養料。"陸昭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帶著張明漪的電子音，"這是她計算過的......"
    某個溫暖的光點突然撞進意識海。是那個自盡的校服少女，她的量子態正在急速衰減："深層意識......繭裏不止林博士......還有......"
    虛空回廊開始坍縮。在最後的意識湍流中，所有魂民的光點突然匯聚成莫比烏斯環，環心浮現出令人窒息的真相——宇宙子宮深處，數億胎兒神經網絡正隨著機械繭的心跳共振。
    當現實維度重新穩固時，監察局的警報顯示靈絡暴走已停止。但陸昭的結晶左臂內多了顆發光的心髒，而天空殘留的血色紋路，正隨著地球自轉編織成胎心監護儀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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