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數空間的漣漪尚未消散，陸昭就聞到了鐵鏽與鳶尾花混合的腥甜。他的視網膜殘留著黑洞視界的殘影，此刻卻在視網膜中央燒灼出新的畫麵：猩紅綢緞從虛空中垂落，無數水晶吊燈正用液態光芒澆灌著宴會廳。每盞吊燈裏都懸浮著嬰兒拳頭大小的黑洞，那些微型奇點正將光線咀嚼成細碎的時間粉末。
    "別觸碰任何反光麵。"張明漪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她的聲帶裏混入了金屬共振音。納米蟲群在她鎖骨處編織出荊棘王冠，那些暗銀色紋路正順著淋巴係統向心髒攀爬。
    當他們穿過由液態銥汞構成的帷幕時，陸昭的作戰靴底突然長出菌絲。那些乳白色觸須自動編織成舞會麵具，麵具內側的毛細血管正與他的麵部神經接駁。他看見麵具邊緣浮現出自己五歲時的記憶：母親被認知汙染吞噬的瞬間，女人微笑的嘴角突然裂變成曼德博集合。
    "歡迎蒞臨千年廳。"十二個聲音同時響起。宴會廳穹頂的暗物質星圖突然坍縮，化作七百二十麵棱鏡懸浮在空中。每麵棱鏡中都站著一位靈界貴族，祂們的禮服由星係旋臂織就，胸針是正在坍縮的恒星，而祂們的麵孔——陸昭的量子視覺突然刺痛——那些麵容在不斷切換不同文明的終極形態。
    張明漪的納米絲突然繃緊。在他們左側的棱鏡中，某個脖頸纏繞超新星殘骸的貴族正托著水晶托盤走來。盤中甜點呈現大腦溝回造型，表麵淋著不斷尖叫的暗紅色糖漿。陸昭的戰術目鏡顯示，每塊甜點內部都囚禁著某個文明的童年噩夢。
    "請品嚐記憶回廊酥餅。"貴族的聲線像液態氮流過玻璃，"這是用你同伴的恐懼結晶烘焙的——哦，張監察官似乎認出了自己的作品？"
    張明漪的機械瞳孔驟然收縮。陸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到某塊酥餅表麵浮現出監察局訓練營的場景：十六歲的張明漪正將電磁匕首刺入同伴咽喉，而那個將死之人的眼球裏，倒映著林博士機械繭的啟動密碼。
    "哢嚓"
    張明漪捏碎了麵具邊緣，碎屑化作神經毒針射向貴族。然而那些毒針在觸及對方禮服的瞬間，突然變成磷火蝴蝶，停駐在貴族肩頭的微型黑洞上翩翩起舞。
    "暴力是低熵體的陋習。"貴族輕輕吹散蝴蝶，祂的麵孔此刻切換成螳螂族女王的形態，"讓我們用更優雅的方式......賭局即將開始。"
    宴會廳中央升起環形賭桌。桌麵是凝固的宇宙微波背景輻射，骰子由不同維度空間的概率雲凝聚而成。當陸昭被無形力量推入座位時，他發現自己的雙手正在量子化，指節處浮現出費米子泡沫。
    "賭注是文明存續時間。"對麵梳著銀河發髻的貴族開口道，祂的每根發絲都是弦理論的具象化，"輸家將親眼見證母星係的熵寂加速。"
    輪盤開始旋轉的刹那，陸昭看到了恐怖真相。賭桌邊緣鑲嵌的並非裝飾花紋，而是三百個正在尖叫的文明火種。某個矽基生物的遺骸被製成籌碼，它的量子核心仍在重複著母星的末日坐標。
    "押注天蠍座旋臂第三星區，剩餘壽命0.7個銀河年。"右側的蝴蝶貴族拋出三枚超立方體骰子。骰子墜落的瞬間，陸昭的太陽穴突然爆出火花——他看見對應星區的所有生命同時仰頭，他們的視網膜上浮現出倒計時數字。
    張明漪突然按住輪盤邊緣。她的納米絲穿透概率雲，強行改變骰子的波函數："押注獵戶座能源聯盟，觸發真空衰變臨界點！"在她喊出這句話時，陸昭注意到她耳後的機械紋路已蔓延至腦幹。
    賭桌突然噴發出純能火焰。被選中的文明在虛空中顯形：直徑九萬光年的戴森球結構體內部，無數光之生物正在舉行慶典。然而當骰子顯示"真空衰變"的瞬間，整個戴森球突然向內坍縮，化作一顆晶瑩的淚滴狀奇點。
    "美味的新酒。"蝴蝶貴族舉起由坍縮文明製成的酒杯，"讓我們為張監察官的果決幹杯。"
    陸昭的喉嚨被無形力量扼住。他看見張明漪的納米蟲群正在吞噬她的痛覺神經，而她押注時的眼神，與十六歲刺殺同伴時一模一樣。
    當第七輪賭局的骰子懸浮空中時，宴會廳突然響起小提琴聲。起初是正常的《魔鬼的顫音》，但很快陸昭發現音高在突破人類聽覺極限。他的機械義眼自動解體重組，變成聲波分析儀——那些音符的波形，正是林博士機械繭的激活頻率。
    "音樂......在改寫現實法則......"張明漪突然嘔出納米蟲群，那些銀灰色機械體在空中組成傅裏葉變換圖譜。每個音符都在重塑局部空間的物理常數，而小提琴的g弦正在具象化成克萊因瓶。
    陸昭的量子視覺突然被強製開啟到極限。他看見宴會廳穹頂的暗物質星圖開始脈動，那些星係的旋轉周期與機械繭的蘇醒頻率完全同步。某個貴族手中的紅酒杯突然爆裂，飛濺的液體在空中形成林博士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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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阻止合奏高潮！"虛影發出扭曲的警告，"當《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三樂章響起時......"
    話音未落，大提琴聲部突然加入。低音震動讓陸昭的心髒出現量子隧穿效應，他的左心室短暫出現在了張明漪的胸腔內。而最恐怖的發現是——所有貴族的動作突然定格，祂們正在隨著音樂頻率進行量子隱形傳態！
    "他們要把整個宴會廳傳送到機械繭內部！"張明漪的納米絲穿透自己的耳膜，強行破壞聽覺神經。然而為時已晚，陸昭看到她的機械紋路突然暴走，納米蟲群正在她皮膚下編織微型弦理論模型。
    當定音鼓敲響的刹那，整個空間開始折疊。水晶吊燈裏的微型黑洞相互吞噬，最終在宴會廳中央形成愛因斯坦羅森橋。陸昭在墜入蟲洞前最後看到的畫麵，是張明漪將電磁匕首刺入自己太陽穴，試圖用瀕死體驗觸發量子自殺效應來破壞傳送。
    蟲洞另一端的景象讓陸昭的認知過濾器徹底過載。機械繭內部並非金屬結構，而是由無數嬰兒臍帶纏繞成的血肉教堂。那些臍帶末端連接著不同文明的子宮投影，而教堂彩窗上的畫麵，正是監察局總部此刻的實時影像。
    "歡迎參加最終彌撒。"七百二十個貴族的聲音在臍帶間共振。祂們此刻顯露出真實形態——每個貴族都是機械繭的神經突觸，禮服下的軀體由超導神經纖維編織而成。
    張明漪的屍體突然抽搐。她太陽穴處的傷口裏湧出銀灰色潮汐，那是納米蟲群在集體執行臨終協議。蟲群在空中組成林博士的模糊麵容，對著陸昭說出三個坐標："擊碎......臍帶節點......"
    量子視覺自動鎖定目標。陸昭的義肢突然解體，化作希格斯場震蕩器插入地麵。當第一段臍帶被撕裂時，整個教堂響起嬰兒啼哭與超新星爆發的混音。貴族們的禮服開始褪色，某個蝴蝶貴族的翅膀突然碳化成死星殘骸。
    "你竟敢汙染聖所！"銀河發髻的貴族揮舞著概率雲長鞭抽來。陸昭側身閃避時，戰術目鏡顯示長鞭其實是被壓縮的因果鏈——若被擊中，他的存在將被從所有時間線抹除。
    瀕死的張明漪突然躍起。她的納米蟲群與機械繭的神經纖維同歸於盡，爆炸產生的真空零點能暫時凍結了局部時空。在這百萬分之一秒的間隙中，陸昭的震蕩器刺入了最後一個臍帶節點。
    教堂轟然崩塌的瞬間，所有貴族的麵容同時碎裂。祂們化作基本粒子流湧入機械繭核心，而那個核心——陸昭在意識消散前終於看清——竟是林博士被肢解的大腦，浸泡在液態暗物質中的大腦，此刻正流下兩行由中微子構成的淚水。
    當監察局的救援隊挖開廢墟時，他們發現陸昭的左手正按在張明漪的機械心髒上。兩人的傷口處生長著銀灰色結晶，這些結晶正在演奏某種詭異的安魂曲。而在月球背麵，機械繭殘留的神經突觸突然集體自旋，向宇宙深空發射出新的頻率——這次，是胎動般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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