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瘋是被痛醒的。
    眉心像被燒紅的鐵釘釘著，順著神經往四肢百骸竄，每根血管都在發燙。
    他本能地想蜷縮，卻發現身體輕得離譜，像浸在墨色的玻璃裏——四周什麽都沒有，隻有無數半透明的碎片飄著，像被揉碎的星子。
    有碎片擦過他的臉頰，他下意識抬手去抓，指腹觸到的瞬間，一段記憶轟然炸開：三歲的自己蹲在巷口，盯著糖罐裏的橘子糖流口水，穿白大褂的男人蹲下來，掌心躺著顆裹著銀紙的糖。
    "小瘋子要吃糖嗎？"
    那聲音混著電流雜音，林瘋渾身一震——是白袍！
    他猛地鬆手，碎片"叮"地彈開，又撞上另一片泛著血光的：十二歲手術台的無影燈刺得人睜不開眼，針管紮進後頸時，白袍的聲音貼著耳畔："別怕，這是讓你變強大的藥。"
    "操。"林瘋抹了把臉，指縫間全是冷汗。
    他這才看清，漂浮的碎片裏有自己的童年、有銀月眼尾的銀紋、有虛妄揮出鎖鏈時的冷笑，甚至有白袍在實驗室按菱形裝置的畫麵——原來係統早把他的人生切成了碎片，像串在繩子上的螞蚱。
    "所以他們用這些碎片鎖死宿主的意識？"林瘋喃喃，忽然想起銀月說過，係統會"篡改記憶當鎖鏈"。
    他閉上眼，意識順著皮膚表麵的淡金紋路蔓延——那是銀月能量留下的痕跡。
    當意識觸到某片發著幽光的碎片時，他渾身一僵。
    碎片裏不是他的記憶，是根細得幾乎看不見的黑線，像蛛絲般連接著所有碎片，最終纏向虛無深處的某個點。
    "混沌之錨。"林瘋睜開眼，瞳孔裏映著那根黑線，"原來你們用這個把宿主和係統綁死。"他舔了舔發澀的唇，銀刃不知何時出現在掌心，刃身的銀光與心口的淡金共鳴，"隻要砍斷這根線......"
    "你以為這麽簡單？"
    陰惻惻的女聲像冰錐紮進後頸。
    林瘋旋身，看見虛妄站在三步外，灰白長裙被撕成布條，露出纏滿咒文的繃帶，眼尾的銀紋褪成淡紅，像滴凝固的血。
    "你該慶幸還能站著。"虛妄指尖黑霧翻湧，"上一個試圖碰混沌之錨的宿主，靈魂被撕成了三千片。"她說著抬手一揮，無數黑影從虛空中竄出，獠牙上滴著墨色黏液，直撲林瘋咽喉。
    林瘋沒躲。
    他盯著黑影眼裏的貪婪——那是被係統吞噬的宿主殘念。"十二分身，借我力。"他低喝，十二道圖騰在皮膚上浮現，二號的算籌聲、七號的符火熱度、九號的琴音震顫，混著銀月的溫暖，在體內炸成赤金洪流。
    第一隻黑影撲到麵前時，林瘋揮刃。
    銀刃劃過的瞬間，黑影發出尖嘯，竟被赤金能量燒成了星屑。
    第二隻、第三隻......他每前進一步，腳下就落滿細碎的光塵，離那根黑線越來越近。
    "你瘋了！"虛妄的聲音拔高，她手腕一翻，鎖鏈從袖中竄出，鏈身的咒文泛著幽藍，"這是係統核心，你毀了它，自己也得——"
    "閉嘴。"林瘋打斷她，銀刃突然暴漲三尺，赤金能量裹著銀光，"我來這就是為了毀它。"
    鎖鏈纏上銀刃的刹那，林瘋感覺靈魂被人用指甲摳著扯。
    他咬碎舌尖，血混著混沌液噴在刃上，赤金與墨色交融成妖異的紫，"哢嚓"一聲，鎖鏈斷成兩截。
    虛妄的臉白了。
    她踉蹌後退，身後的碎片開始瘋狂旋轉，像要把她卷進去。"你根本不知道錨點裏是什麽......"她的聲音發顫，"那是......"
    "我知道。"林瘋的刀尖終於抵住那根黑線。
    他順著線望過去，看清了虛無深處的東西——不是菱形裝置，是團灰蒙蒙的光團，裏麵裹著無數半透明的人影，有老人、小孩、甚至嬰兒，每一張臉都在痛苦扭曲。
    "這是......"林瘋的手在抖。
    他想起之前在核心裏看見的畫麵：銀月作為第一代容器，被混沌啃噬時，靈魂也是這樣灰蒙蒙的。
    "宿主的靈魂。"白袍的聲音突然響起，像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潮水，"係統要維持混沌意識的穩定，需要持續的靈魂供給。
    你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不過是個能裝更多靈魂的瓶子。"
    林瘋的刀尖垂了下去。
    他望著光團裏掙紮的人影，想起巷口給過他糖的老阿婆，想起十二歲手術時攥著他手的護士姐姐——這些人根本沒出現在他的記憶碎片裏，原來早被係統吞了。
    "所以你讓我摧毀錨點，其實是要我親手碾碎這些靈魂？"他抬頭，目光穿過虛無，"你早算準了，對嗎？"
    "代價而已。"白袍的聲音裏沒有情緒，"要麽係統繼續吞噬，要麽你當劊子手。
    林瘋，選吧。"
    林瘋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銀月死時說"替我看月亮"，想起十二分身說"我們要自由"，想起自己被追殺時躲在巷子裏，聽著殺手的腳步聲，心想"我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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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這些靈魂，不也是這樣想活嗎？
    "我不選。"他突然笑了，"我偏要找第三條路。"
    "不可能——"
    "林瘋。"
    溫柔的聲音像春風拂過耳尖。
    林瘋猛地轉頭，看見銀月站在光團前。
    她還是記憶裏的模樣，眼尾的銀紋泛著柔光，白裙上沾著星子般的光塵。
    "你......"林瘋的喉嚨發緊，"你不是......"
    "我是碎片。"銀月伸手，指尖掠過他的眉骨，"但也是真的。"她轉身望向光團，"摧毀錨點會讓靈魂徹底消散，但如果有足夠的力量......"她回頭，眼裏閃著堅定的光，"可以把它們封進你的識海。"
    "我的識海？"林瘋愣住，"可我的精神體已經分裂過十二次......"
    "你融合了混沌液、銀月能量、十二分身。"銀月的手按在他心口，淡金能量從她掌心湧出，"現在的你，是最純淨的容器。"她的身影開始透明，"我用最後的力量幫你打開通道，剩下的......"
    "不行！"林瘋抓住她的手腕，"你會......"
    "替我看月亮。"銀月笑了，指尖輕輕點在他額間，"還有，告訴十二分身......他們自由了。"
    淡金能量如洪流般湧進林瘋體內。
    他感覺識海突然開闊，像有片新的天地在展開。
    光團裏的靈魂開始躁動，卻不再掙紮，而是順著那道金光，緩緩飄向他的眉心。
    "接住他們。"銀月的聲音越來越輕，"用你的瘋......"
    最後一個字消散時，林瘋感覺有什麽東西重重砸進識海——是銀月的意識碎片，帶著她的溫度，她的笑，她對月亮的渴望。
    四周的碎片突然開始崩塌。
    虛妄的尖叫被撕裂，白袍的聲音消失在風中，隻有光團裏的靈魂還在飄，像下了一場溫柔的雪。
    林瘋閉上眼。
    他能感覺到識海裏的新空間在擴張，每容納一個靈魂，就有一股暖流湧遍全身。
    混沌液不再灼燒，銀月能量不再排斥，十二分身的圖騰亮得刺眼，像十二盞燈，照亮了識海最深處。
    當最後一個靈魂飄進識海時，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強而有力，像戰鼓。
    有什麽東西在靈魂深處蘇醒，不是混沌意識，不是係統意誌，是他自己——林瘋，一個瘋子，卻也是最完整的人。
    黑暗中，那道模糊的聲音又響起："歡迎醒來，容器。"
    但林瘋隻是笑。
    他張開手，掌心躺著團淡金與墨色交融的光，那是新的力量，屬於他自己的力量。
    溫暖的力量包裹著他的意識，像回到母親的子宮。
    他知道，當他再次睜眼時，一切都會不同——銀月的願望，十二分身的自由，那些被吞噬的靈魂的期待，都將由他來實現。
    而在這片溫暖裏，他仿佛看見一輪明月，正從雲後露出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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