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瘋的睫毛在黑暗中顫動兩下。
    最先湧進意識的不是焦土的灼痛，而是某種黏膩的、帶著鐵鏽味的霧氣，順著鼻腔往識海裏鑽。
    他本能地抬手去揉太陽穴，指尖卻觸到一片虛無——這裏沒有實體，隻有無數細碎的光影在周身漂浮，像被揉碎的星子落進了墨色潭水。
    "這是......"他喉間發澀，聲音在空蕩蕩的空間裏蕩開回音。
    當視線聚焦的刹那，那些光影突然凝實成畫麵：穿病號服的少年蜷縮在牆角，玻璃窗外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穿黑風衣的男人在巷子裏揮刀，血珠濺在青石板上開出紅梅；虛妄踮著腳替他係領口的銀扣，發梢掃過他手背時帶著若有若無的癢；還有邪神殘魂在戰場上空翻湧的蛇尾，鱗片上沾著他的血。
    "記憶碎片。"林瘋瞳孔微縮，後槽牙咬得咯咯響。
    他伸手去抓最近的那片——穿病號服的自己，指尖卻像戳進了水潭，畫麵立刻扭曲成虛妄的笑臉。
    有冰涼的觸感爬上後頸。
    "歡迎來到靈魂囚籠，宿主。"
    邪神殘魂的聲音不再帶著之前的暴戾，反而像浸在冰水裏的絲綢，裹著說不出的陰柔。
    林瘋猛地轉身，正看見那團暗紅霧氣在十丈外凝聚，龍首人身的虛影半隱半現，蛇尾掃過之處，幾片記憶碎片"哢"地裂開。
    "這裏是我吞噬宿主的靈魂熔爐。"虛影的血瞳掃過漂浮的碎片，"每一片，都是被我碾碎的、不甘的魂。"它忽然低笑，"包括你最珍視的那個——"
    話音未落，一片泛著銀光的碎片從林瘋識海深處竄出。
    那是銀月最後對他笑的模樣，發梢沾著血，卻偏要伸手替他擦掉臉上的傷："瘋哥，混沌的本質是無序，而你是最純粹的無序。"
    林瘋的手指驟然蜷起。
    他想起銀月消失前注入他體內的那縷銀光，此刻正順著經脈發燙，像根燒紅的銀針戳破混沌。
    "共鳴點。"他低喝一聲，銀光從指尖迸發，在虛空中劃出金線。
    那些記憶碎片突然開始震顫，金線所過之處，碎片表麵浮現出蛛網般的暗紋——正是這些暗紋，將所有碎片串聯成一張巨大的網，網心處，一團漆黑的光團正在緩緩轉動。
    "你發現了。"邪神的虛影突然暴起，數根漆黑的觸手穿透虛空，帶起撕裂空氣的尖嘯。
    林瘋旋身避開，銀芒在掌心凝聚成刃，反手劈斷最近的觸手。
    觸手斷裂處滲出墨汁般的液體，落在記憶碎片上，立刻腐蝕出一個黑洞。
    "這是連接所有靈魂的混沌共鳴點。"林瘋喘著氣後退，銀刃上的紫芒與銀光糾纏，"破壞它，就能切斷你對宿主的控製。"
    "幼稚。"邪神的虛影再次逼近，這次是整條蛇尾橫掃而來。
    林瘋揮刃抵擋，卻被震得虎口崩裂——這一擊的力量比戰場那次更沉，像要把他的魂魄都碾碎在虛空裏。
    "你以為共鳴點隻是連接？"邪神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癲狂的笑意，"它是熔爐的核心，是我吞噬萬千靈魂的胃袋！"蛇尾突然纏住林瘋的手腕，他感覺有冰冷的尖刺正順著血管往心髒鑽，"現在摧毀它，那些被困的魂會連同你一起，被永遠鎖在混沌裏！"
    林瘋的額頭滲出冷汗。
    他能清晰感覺到，共鳴點周圍的記憶碎片正在變得透明——那些被吞噬的靈魂，正在被抽幹最後一絲生氣。
    "林瘋。"
    突然有蒼老的聲音從共鳴點方向傳來。
    林瘋抬頭，看見穿白袍的身影從記憶碎片裏走出，他的衣角沾著不屬於這個空間的血，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明："三年前我選擇融合係統，就是為了今天。"
    "代價？"林瘋咬牙問。
    "共鳴點由等量的靈魂能量維持。"白袍的手指按在共鳴點上，漆黑光團立刻泛起漣漪，"要摧毀它，必須用同等的能量。"他的目光掃過林瘋染血的銀刃，"而你現在的混沌之軀，剛好是這個量。"
    林瘋的呼吸驟然停滯。
    他想起戰場最後一刻，自己被能量鎖鏈抽幹時的虛弱；想起虛妄的屍體還躺在焦土上，眼尾的血紋還沒幹；想起銀月說"你是最純粹的無序"時，眼底的光。
    "所以我要拿命換？"他的聲音發啞。
    "不隻是你的命。"邪神的虛影突然發出尖笑，"還有你所有分身的魂，所有被你視作家人的魂——"
    "夠了！"林瘋突然暴喝。
    他的皮膚下，暗金與墨色的紋路瘋狂翻湧，十二分身的氣息在識海裏炸成十二道驚雷。
    銀月留下的銀光裹著紫芒，在他周身凝成旋渦，"我選。"
    他的話音剛落，共鳴點突然劇烈震顫。
    林瘋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順著銀芒往共鳴點湧——不是被抽離，而是他主動推出去的。
    那些透明的記憶碎片開始重新凝實，虛妄的笑臉、血刃最初的冷硬、白袍遞給他係統時的手，都變得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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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瘋了！"邪神的虛影發出尖叫，蛇尾上的鱗甲開始崩裂，"這會讓你徹底......"
    "閉嘴。"林瘋的銀刃抵住共鳴點，紫芒與銀光在刃尖凝成刺目光斑，"我本來就是瘋子。"
    就在光斑即將觸到共鳴點的刹那——
    "等等。"
    熟悉的、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從虛空中炸開。
    林瘋猛地轉頭，看見另一個自己從記憶碎片裏走出。
    那是林瘋本我，天人初期的氣息像座山壓下來，眼底卻沒有半分情緒波動："你要摧毀的，是困住萬千靈魂的牢籠，不是它們的歸途。"
    "那怎麽辦？"林瘋的銀刃微微發顫。
    本我抬手，指尖點在林瘋眉心。
    有滾燙的金光順著他的經脈竄遍全身，那是屬於係統核心的力量，帶著幾分熟悉的、冰冷的溫度："我曾是係統的一部分，而係統，本就是邪神用來篩選宿主的篩子。"他的身影開始透明，"現在，用這力量，重塑共鳴點。"
    "重塑？"
    "把牢籠變成門。"本我的聲音越來越輕，"放它們回家。"
    最後一個字消散時，金光徹底融入林瘋體內。
    他感覺識海裏有什麽東西"哢"地裂開，混沌的無序與係統的規則在體內交織，像兩條蛇纏繞著往上竄，直抵天靈蓋。
    共鳴點的漆黑光團突然轉為金紫雙色，那些記憶碎片開始往光團裏鑽，帶著哭嚎聲、笑聲、罵聲，最後都化作點點星光，飄向虛空深處。
    邪神的虛影發出垂死的尖叫，蛇尾和龍首開始崩解，像被風吹散的墨。
    林瘋抬頭看它，發現那血瞳裏除了憤怒，竟還藏著一絲......釋然？
    "你贏了。"虛影最後說，"但混沌不會結束。"
    話音未落，它徹底消散在虛空裏。
    林瘋站在原地，看著自己掌心還在發燙的金光。
    那是本我留下的，帶著係統核心的溫度。
    他能感覺到，這力量正在重塑他的混沌之軀，把無序與規則揉成新的、更暴烈的東西。
    "下一站，該去接虛妄了。"他低笑一聲，銀刃上的紫芒比任何時候都亮，"還有血刃，白袍......所有被邪神困住的人。"
    他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還在轉動的金紫共鳴點。
    有細碎的星光落在他手背上，像極了銀月替他擦血時，發梢掃過的癢。
    "等我。"他對著虛空說，聲音輕得像句誓言。
    而在他看不見的識海裏，那縷金光正化作鎖鏈，將新的力量牢牢鎖在心髒位置——那是本我留下的最後禮物，也是下一場戰鬥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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