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虎一邊訕笑著，一邊撓著頭皮，臉上堆滿了尷尬的神情。“喲，喲，喲，”他連連說道，“好像你比我還清楚這件事呢。可這件事從頭到尾，我是真沒經曆過呀。”
    他微微皺起眉頭，像是在努力回憶當時的場景，“那天不知道咋回事，山上的石頭突然就滾下來了，一下把我砸暈了。等我再有意識，已經是程黑牛把我背回來的。所以你問的這個問題，我實在沒法給你滿意答複。真不是我不向著你，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們幾個不成了十惡不赦的壞人啦？”
    說著，他用手翻起額頭的頭發，露出鬢角上一塊明顯的傷疤，那是被石頭撞擊後留下的痕跡。“你看到沒有？”他指了指傷疤，對梁紅英說道，“這就是那塊石頭砸我留下的。我真的是受傷被人背回來的，沒騙你。”
    梁紅英滿心期待能從他這兒得到點有用信息，可眼前這人卻像是在打太極，話語真假難辨。看他的眼神，似乎挺真誠，可他說的這些，又實在讓人難以完全相信。梁紅英心裏犯起了嘀咕，他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這時，張二虎竟伸出手來，臉上帶著哀求又獻媚的表情，試圖去拉梁紅英的手。梁紅英瞬間警覺，“蹭”的一下站起身，“啪”的一聲把筷子重重摔在桌子上，怒聲說道：“行了，不能給我滿意答複，你還想動手動腳的！”說完，轉身就打算離開。
    張二虎慌了神，急忙從座位上起身，“撲通”一聲給梁紅英跪下了。飯館裏還有其他幾個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把梁紅英嚇了一跳。她心想，你這是要幹什麽？
    張二虎帶著哭腔說道：“妹子，我真是對不住你，沒能給你滿意答複。可我自從看到你之後，就得了相思病，腿都邁不動了。今天能和你吃頓飯，那真是我三生有幸。你再問別的，但凡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訴你。”
    梁紅英一聽，心想這件事打聽不出來，我還想問問他們的底細，這四個人到底從哪裏來的。於是，她強忍著心中的厭惡，坐了下來，略作思索後問道：“那我一直想知道，你們四個原來是幹什麽的？怎麽突然就跑到曹府來了？”
    張二虎又撓了撓頭皮，麵露難色：“哎呦，說起以前，真不太光彩。我們也就是在道上混口飯吃。”
    梁紅英一聽，頓時警惕起來。看起來果然不是正正經經的百姓，既然是在道上，那不是在黑道，就是在白道，顯然不是在白道。她立刻追問道：“你快說說，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的？我看你們就不地道，每個人都鬼鬼祟祟的。”
    張二虎嘿嘿一笑，臉上帶著幾分討好：“哎呦，我們就是跟著幾個大哥，東家占占便宜，西家占占便宜。我也就是個小跟班兒，我們幾個人之中做主的是金大山。他這個人比較精明，能力也大。”
    提到金大山，梁紅英突然想起他手裏的手槍，於是接著問道：“我看到金大山手裏有把手槍，他還用那東西威脅我。這手槍他是從哪裏來的？”
    張二虎回答道：“那把手槍是鎮長送給他的。”
    “鎮長送給他？”梁紅英皺著眉頭，滿臉疑惑，“鎮長為什麽要送給他手槍？”
    張二虎倒也老實，竹筒倒豆子般說道：“他倆是朋友。說起來，他們成為朋友的經曆也挺有意思。兩人一起去逛窯子，後來就認識了。鎮長送他手槍，是因為金大山說要從咱們府裏弄幾個漂亮妞兒過去給他玩玩兒。”
    梁紅英聽了，氣得滿臉通紅，怒聲說道：“好家夥，你們幾個膽子也太大了，竟敢做這樣的事情！上一次小青，是不是你們就想送給鎮長害了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差點兒就被你們糟蹋了！”
    張二虎趕緊站起來，雙手搓著胖肚子，賠著笑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金大山拿了人家的東西，想趕緊立個功，所以就臨時把小青給抓去了。小青這丫頭長得還有幾分姿色，頂多鎮長也就是玩玩，一天半天就送回來了，不會要了她的命，你怕什麽？再說你這不是已經把她救回來了嗎？”
    梁紅英氣得猛拍桌子，大喊道：“你們真不要臉！難道你們這麽做，就不害怕曹老爺懲罰你們嗎？”
    張二虎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連忙擺手：“怕，我倒是怕，可他們幾個不怕。他們都說了，在這兒能幹就幹，不能幹就走，來這裏就是為了掙幾塊大洋。金大山也說了，他曾經救過曹老爺的命，知道曹老爺這個人知恩圖報，就算做了錯事，他也奈何不了自己，所以就無所顧忌了。我就是個跟班兒，更做不了主。你這麽大喊大叫地吼我，也沒什麽用。”
    梁紅英聽完，氣得肺都要炸了，她真想摸出懷裏的手槍，先把眼前這個臭小子給幹掉。但她很快冷靜下來，心想動手殺人可不是小事，這可不是山上的土匪，殺幾個也無所謂。就算他們是披著人皮的狼，眼下也還披著人皮呢。於是，梁紅英強忍著怒火，咬著牙。
    一想到他們幾個和三太太走得特別近，她又問道：“你們幾個怎麽和三太太沆瀣一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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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二虎一邊喝著酒，一邊醉眼惺忪地看著她：“你說和三太太嗎？三太太這個人很有心機。金大山當了管家之後，她就賞賜了我們好幾次。當然我們也明白，她是想讓我們向她靠攏，有事情為她所用。”
    說著，張二虎從懷裏掏出一塊玉牌，在梁紅英麵前晃了晃：“你看到沒有？就這東西，也是她賞賜給我的。”
    這話讓梁紅英警覺起來，心想這三太太果然居心不良，無端買通這些人幹什麽？她害了母親，難道還想害別人嗎？現在梁紅英特別擔心父親的安全，心想有這麽一個三太太在身邊，他們會不會對父親下手？可是這麽多年了，一直相安無事，說明這三太太另有所圖。莫非她是想霸占曹府的家產？可她連個子嗣都沒有，一個女子家，又一大把年紀了，全靠男人，對父親應該不會有什麽危害，但她拉攏人，意圖肯定不純。梁紅英心裏琢磨著對策，手搭在桌子上。
    這時，張二虎悄悄地把手伸過去，又抓住了她的手。梁紅英瞬間火冒三丈，抓起酒杯，把剩下的酒潑在了他的臉上，然後怒氣衝衝地說：“要不是看在你那天接過鞭子假打我，幫我一下忙，看我怎麽教訓你。以後你再給我動手動腳的，小心我打斷你的肋骨！”
    梁紅英本以為這麽一罵，張二虎就會收斂一些。沒想到他聽了這些話不但不生氣，還嘿嘿地笑：“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心急。”
    梁紅英覺得和這樣的人多待一會兒都惡心，甩手就離開了飯店。張二虎還緊跑著去追，連飯錢都沒結。倒是小夥計追出去，才把他攔住。借這個機會，梁紅英甩開張二虎，回了曹府。
    剛回來，就見小青興衝衝地跑過來說：“紅英，你知道嗎？老爺說準備過六十歲大壽。”
    梁紅英聽了之後，這才意識到父親都已經六十歲了。
    她來曹府才第一年，就算見到父親，相處時間也不長。
    父親保養得還不錯，看上去並不像六十歲的人，這大概就是大戶人家養尊處優的效果。
    她不知道父親是每年都過壽，還是第一次過壽，便問小青：“曹老爺每一年都過壽嗎？”
    小青搖著頭說：“我來的時間也不長，聽別人說他不是每年都過壽。今年正好六十歲，是大太太要給他過壽。他自己很討厭這種繁瑣的禮節，所以堅決不願意。可二太太後來又勸他，說老爺最近不太順，辦個大壽壓壓驚、轉轉運。老爺這才應下來，讓我們著手準備，過一段時間就到了。”
    梁紅英聽了很興奮。她心想，自己能給父親過一個大壽，也很滿足。
    過完這個壽，自己就告別曹府。至於要不要處決三太太，讓母親定奪。
    如果母親說殺了她報仇，自己就躲在暗處，一槍結果了三太太。
    如果母親說給她一條生路，自己就用彈弓打她，甚至把她打殘，讓她知道這一輩子害人終害己。
    她現在已經吸取了教訓，不能明目張膽地和三太太作對了。四太太給她提的意見，對梁紅英很有幫助。
    她知道自己現在地位並不高。上次到山上去救老爺，折騰了半天沒立功。主要是那幾個抬轎的誣陷自己，讓自己沒功勞反而有了罪。
    一想到這些，她就恨金大山。還好這一次沒立功，那次去奪回整箱的金銀珠寶，她可是實實在在地讓曹老爺刮目相看了。
    想到這裏，她又想起了那個一起跟著去的十幾個小兄弟。這十幾個小兄弟都是跟著曹老爺在外邊跑腿兒的。
    還好這些人好像和金大山並不是一夥兒的，三太太也極少接觸他們，所以梁紅英對他們的印象很好。
    還有撿回來的那幾支槍，梁紅英讓他們藏在了柴房裏。她很擔心這些東西有沒有藏好，所以就想去看一看。
    小青問她想幹什麽，梁紅英沒有跟她解釋，獨自去了。
    她先是去了那小夥子們值班兒的地方。這些人大多時候都忙著押送曹府店鋪裏的貨品，因為這世道不太平，難免會遇到搶劫、作奸犯科的，所以家裏頭有幾個能打的，還是相當有安全感。
    這十幾個小夥子有的是剛來的，有的是來過一段時間的，還有兩個是上次跟曹老爺一起被搶劫過的。
    這次梁紅英來到班房，隻有四五個人，其中一個就是上次跟著她出去搶回珠寶的小丁。
    小丁一看梁紅英來了，跑過來就招呼。他非常敬佩梁紅英的有膽有識，跑過來就喊：“姑娘，有事兒嗎？”
    梁紅英對小丁的印象也很好。上次慌慌張張跑進來給老爺報信兒的就是他。
    所以她問小丁：“我們那些家夥你都藏好了嗎？”
    小丁立刻意識到她指的是那幾杆槍，說：“藏好了，就在柴房，我帶你去看看。”
    於是他推開了班房的後門兒，兩個人就直奔柴房。這裏實際上沒什麽人來，有時候車馬隊的人會在這裏拿點兒東西修理修理破舊的馬車，大多數時候這裏都很冷清。
    小丁帶她進來之後，在一個角落裏，放著許多的稻草，他扒開稻草，露出來幾杆步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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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紅英現在對槍也懂了一些，張紫陽給她講了好多有關槍方麵的知識。
    所以她伸手拿起了一杆槍，拉栓上膛，看看裏麵有沒有子彈。
    她一杆一杆地都檢查過，有的槍裏頭有子彈，有的槍裏一發子彈都沒有。
    她拿了一把有子彈的槍對小丁說：“小丁，這槍的事千萬不要對別人說，尤其是咱們府裏的那個金大山。他們幾個人可不是什麽好人，和他走得近的人，也不要和他們透露咱們這兒的信息。你們有幾個兄弟能說得來？”
    小丁說：“就那天跟你出去的十幾個兄弟，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是曹老爺帶我們做生意，一起招進來的。都得到過曹老爺的恩惠，所以對曹老爺忠心耿耿。”
    梁紅英聽了之後很是欣喜，在小丁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說：“好樣的，以後咱們一起做幾件大事兒。這槍就先藏著，如果是手槍的話，你們可以帶在身上，步槍帶在身上太顯眼。曹老爺府裏不是也有槍嗎？上次去救你的時候，我們就帶上了，回來又還給了他。”
    梁紅英說：“這世道不太平，有幾杆槍可以保命。我們這幾杆先在這裏存放著，由你暫時保管。以後我用到你的時候招呼，你會幫忙嗎？”
    小丁對梁紅英那可是滿眼的崇拜，他就像士兵一樣打了個立正：“姑娘你就說吧，有什麽事情盡管招呼。我知道你這人有膽有識，上次你去救老爺，我們幾個就品評過，我們幾個都發自內心地讚賞你。我們也看不慣那個管家的行為，他們哪有個管家的樣子，仗著有點兒權利吃吃喝喝，一點兒也不尊重女人，見到我們正眼都不看。遇到有大事兒的時候也不敢出頭，仗著對老爺有點兒功勞，對下人們橫挑鼻子豎挑眼。幸好他這個管家被老爺撤職了，要是再這麽當下去，我看這曹府早晚會渙散。”
    梁紅英聽到這裏感覺頗有同感，她想不到小丁年齡比自己還小，說起話來還挺有道理。
    看著小夥子滿麵紅光，一副虎頭虎腦的樣子，走起路來的架勢特別壯實，一看就是從那種莊稼地裏出來，本本分分人家的孩子。不像金大山等人，一看就是養尊處優幹壞事兒的主。
    小丁又說：“我們就是曹府的小夥計，平時隻管到店兒裏搬運一些東西，有時候出遠門兒幫著押運一下，不負責在府裏聽使喚那些活計，所以我們和他們也走不到一起，不是一路人。這金大山也想把我們納入麾下，可是他還沒得逞，這管家之職就被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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