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微光悄然爬上窗欞。林楓小心把煮好的雞蛋放到鍋裏溫著，背著包輕手輕腳出門上學。
    林溪已經放假了，還在睡。
    大學的時間比中學寬鬆許多，即便是期末考試也留足了複習時間。試題不難，昨天考完最後一場，就算是正式放了寒假。
    臨近九點，林溪悠悠轉醒，睡眼惺忪走向廚房。鍋裏的雞蛋隻剩下些許餘溫，她一下就明白，這是林楓特意為她留的。自從她上了大學，林楓上課的時間更早，不需要人叫醒起床，早上也都是自己做飯，如果是煮雞蛋，就會專門給她留一個。
    其實林楓不怎麽會做飯，會煮方便麵，會煮雞蛋，會煮米飯，會炒土豆絲這類簡單的菜，但別的就不怎麽會了。
    開始放寒假了，林溪打算把下午的營業時間提前到四點半。等中學放了寒假，學生都回家了，店裏的營業額肯定會減少許多……
    餘光掃到所剩無幾的存貨，她心想著，又要去進貨了。她經常去的進貨點價格很公道，種類也多。雖然有些遠，但也是值得的。
    “……”
    天氣漸漸冷了，不知不覺就入了冬，街上的人大都穿上了羽絨服。
    但工地上出力幹活的人卻熱出了一腦門的汗。
    被冷風一吹，又感覺特別冷，讓人冷不丁的一哆嗦。
    在一眾皮膚黝黑、身形略顯滄桑的中年大叔中間，有個高高瘦瘦的小夥格外引人注目。衣著單薄，身上的白色外套被泥灰染上星星點點的髒汙，人年輕，動作卻十足的熟練。
    “小周，休息會兒吧！”一位大叔實在看不下去他這樣拚命，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周川對大叔微微頷首，退在一旁，找了個空地，褪下手套拿起水瓶喝水，半掀起眼皮聽工友們閑聊。
    “老袁不幹了！咱們換了個包工頭！”一個工友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寧靜。
    “啷個回事？”有人立刻追問。
    “我曉得！”另一個工友迫不及待的接話，“老袁欠了高利貸哦！聽說那些放貸的到處找他，沒找著人，就在他家門牆上用紅油漆寫了好多字！他媳婦帶著娃兒回娘家了，還鬧著要離婚呢！”
    “……嘶！你說他好好的借什麽高利貸！”眾人紛紛咋舌，滿是不解與惋惜。
    “誰知道呢！”
    “那他到底跑哪裏去了？”
    “小吳和他關係好啊，你曉得不？”有人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小吳。
    被喚作小吳的漢子猛灌了兩口水，壓著嗓子“嗐”了一聲，“別提了！他在老街那片出租屋裏貓著呢！”
    “他啊，嚇得都不敢出門，你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小吳滿臉無奈，小聲嘀咕著。
    工人們短暫休息過後就要繼續搬磚，周川又仰頭喝了一口水，喉結滾動，隨後抬手擦了擦唇角，掩下眼底情緒，準備繼續和他們一起搬磚。然而剛走兩步，不經意間一抬頭，目光毫無預兆的撞進了一雙滿是驚訝的眸子中。
    林溪就在不遠處，整個人都愣住了。她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塵土飛揚的郊區工地碰到周川。來的路上，因為施工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她無奈繞了個遠路，卻沒想到看到了一身髒兮兮的少年。
    周川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恢複了鎮定。他迅速跳下磚頭堆，腳步急切，兩三步就來到了林溪身邊。這是他第一次見林溪開三輪車，車廂裏整齊擺放著許多泡沫箱，他心下了然，林溪應該是來進貨的。
    “你怎麽在這裏？”林溪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瞧見他手上已經變黑的白手套，心裏更加震驚。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賺點外快。”就是她想的那樣。
    周川扯唇露出一抹淡笑，“好巧，姐姐。”
    的確是挺巧。
    林溪望著他，心裏五味雜陳，這麽小的年紀，怎麽就出來搬磚了呢……“你還在長個子，別太累著自己了。”她忍不住開口囑咐。
    周川“嗯”了聲，“不幹了。”
    在林溪迷茫的目光中，他幾大步走到那群工友身邊，似乎隻是交流了幾句，然後有個人拿了幾張錢給了他，緊接著他又快步走了回來。
    林溪：“？？？”這是什麽情況？
    等到她坐到後麵，瞧見前麵穩穩開車的少年，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小川啊，今天不是周末吧。”她語氣複雜。
    這小孩鐵定是逃課了。
    逃課出來兼職搬磚賺錢，唉，不知道怎麽說。
    周川眼底劃過一抹淺淺的笑意，可說出的話卻透著幾分可憐無奈：“上學不能缺了錢，我得賺錢養活自己。”
    林溪眼神柔了柔，她想起她自己了，那時候她爸媽剛去世，隻有一個眼盲的奶奶留在她們身邊，下麵還有個年紀更小的弟弟要養，她也去撿過瓶子換錢。
    “搬磚……還是不太行的。”林溪歎息，“既然你能考上晨曦的高中，我想你也是能學會的，還是要好好學習，上了大學，去找些輕鬆的兼職，加上助學貸款，也能供得起自己。”她還是第一次對除林楓之外的人說出這種“勸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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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川並不討厭，他應的比誰都高興，“我會的，姐姐說的我都聽。”
    林溪：“……”莫名想起他那不堪入目的成績單。
    “那個，姐姐學習還不錯，如果你願意，有不會的，我可以幫你輔導。”再怎麽說也不能就這麽一直去工地搬磚啊。
    “謝謝姐姐。”
    林溪：“……不用謝。”
    “……”
    夜幕降臨，屋內暖黃的燈光傾灑而下，映照在林溪和林楓的臉上。林溪坐在書桌前，手中的筆在紙上輕輕摩挲，正給林楓講解習題，可思緒卻不由自主的飄遠。
    平日裏，林溪待人接物一貫溫和有禮，可像今天這樣……對親人以外的人如此上心，可以說是極為罕見的。究其緣由，大概是在周川身上，她看到了林楓的影子。她忍不住設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隻剩下林楓孤零零一個人，那林楓是不是也會像周川一樣，小小年紀，卻要可憐巴巴獨自掙紮，努力養活自己呢？
    想到這兒，她心底泛起一陣酸澀，情不自禁“唉……”了一聲。
    “姐？你是不是累了？”林楓瞪圓了眼，小心翼翼遞過去一杯熱水，“我自己學也行，你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林溪回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累。”可她那複雜的眼神，卻讓林楓瞬間緊張起來，渾身一個激靈。
    怎麽了怎麽了？他又做錯什麽了？？？他在心裏瘋狂回想，最近沒打架呀，也沒惹姐姐生氣……金發少年一臉懵，像隻受驚的小鹿，悄悄攥緊了拳頭，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姐姐的任何一個表情。
    林溪盯著林楓看了好半天，忽然幽幽吐出一句：“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竟然是個善良的人。”
    林楓：“……”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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