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鍾後，桑塔納穩穩停在了紅星軋鋼廠那棟略顯陳舊的辦公樓前。
    午後的陽光斜斜灑下，給灰撲撲的水泥牆麵鍍上了一層淡金，卻驅不散空氣中彌漫的鐵鏽與煤灰混合的氣味。
    方平推開車門，腳剛落地，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辦公樓旋轉門裏走了出來。
    是孫青。
    他似乎有些心事，腳步略顯匆忙，眉頭微鎖。
    方平沒有猶豫，揚聲喊了一句。
    “孫青！”
    孫青猛地抬頭，看到是方平，臉上的那點陰霾瞬間被驚喜取代，幾乎是小跑著迎了上來。
    “平哥！”
    他的聲音裏帶著顯而易見的激動。
    “您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了？”
    方平臉上掛著淡然的笑容，目光卻銳利地掃過孫青略顯疲憊的神色。
    “沒什麽事，就是過來看看張廠長。”
    “順便問問，咱們上次談的那件事，有眉目了嗎？”
    聽到這話，孫青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也變得有些複雜。
    “平哥，這事兒……恐怕有點變數。”
    方平眉梢微挑，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眼神裏透出一絲疑問。
    “哦？”
    “怎麽說？又出什麽岔子了？”
    孫青看了看四周，雖然沒什麽人，但他還是壓低了聲音，顯得格外謹慎。
    “平哥，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咱們……還是去我辦公室說吧。”
    方平點了點頭，沒再多問，跟著孫青快步走進了辦公樓。
    孫青引著方平進了他那間不算寬敞，但收拾得還算整潔的辦公室。
    他手腳麻利地給方平倒了杯熱氣騰騰的茶水，雙手遞了過去，這才略微平複了一下呼吸，開口解釋：
    “平哥，是這樣的。”
    “據我托人打聽到的準信兒，張廠長確實去找上麵反映了廠子轉讓的事。”
    “上麵領導原則上也同意了。”
    孫青說到這裏，話鋒一轉，語氣沉了下來。
    “但是，關鍵是這兩天，風向好像不對了。”
    “他突然開始頻繁接觸幾個從港城過來的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談些什麽。”
    “我旁敲側擊問過兩次，他都含糊其辭，不給準話。”
    “所以我感覺，這事兒……怕是要起變故。”
    方平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他眼底掠過一絲冷厲的光芒，嘴角卻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語氣平靜得有些嚇人。
    “好個張為民。”
    “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跟我玩起了陽奉陰違？”
    “他真以為我方平是那麽好糊弄的？”
    那平靜語氣下壓抑的怒火，讓辦公室的空氣都似乎凝滯了幾分。
    孫青見狀，心裏一緊，連忙勸道：
    “平哥，您先消消氣。”
    “這張為民現在有上頭的人點頭，廠裏的事兒他基本上能全權負責，咱們現在可不能把他惹毛了。”
    “萬一他撂挑子不幹了，或者鐵了心跟那幫港商合作，咱們這事兒可就真黃了！”
    方平聞言，嘴角那抹不屑的笑容反而更深了。
    他放下茶杯，發出“嗒”的一聲輕響，眼神銳利地看向孫青。
    “孫青，你這膽子是越混越回去了？”
    “他張為民不好惹，難道你平哥我就好惹嗎？”
    他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壓力散發出來。
    “你別管了，這件事情就包在我的身上。”
    “我倒要讓他張為民好好看看，在這江城，到底是誰說了算！”
    方平的語氣斬釘截鐵，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權衡著什麽，然後接著說道：
    “孫青，跟你說個事。”
    “明天我要動身去省城一趟，那邊有重要的事情要辦，估計得待上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今天，我就把張為民這根刺給拔了。”
    “紅星軋鋼廠，必須轉讓給我方平，這一點，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至於後續交接的細節，還有那些具體的流程問題，就交給你和黑虎去辦。”
    “記住，不要讓我失望。”
    “以後，咱們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
    孫青被方平這股強大的氣場感染，心中的擔憂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挺直了腰板，重重點頭。
    “平哥，您就放心吧！”
    “我一定盡力而為！”
    “我孫青能有今天，全靠平哥您的提攜，這件事，我就是豁出去了，也一定給您辦妥！”
    方平滿意地笑了笑，但隨即笑容又收斂了幾分，語氣變得更加嚴肅。
    “不僅僅是辦妥。”
    “在價格方麵，你也要想辦法，盡量的去壓低。”
    “至於具體怎麽做，那是你的事情，自己多動動腦子。”
    孫青的眉頭再次微微皺起，顯然感覺到了其中的難度，但迎著方平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他還是咬了咬牙，再次點頭。
    “平哥，您放心，我會盡全力去想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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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平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加重了幾分。
    “孫青，不是盡力，是必須。”
    “以後我們龍騰集團能不能在江城徹底站穩腳跟，甚至輻射周邊，這紅星軋鋼廠是關鍵的一環。”
    “這一局，至關重要，千萬，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孫青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是！平哥！我保證完成任務！”
    他隨即又有些好奇，帶著一絲探尋的目光問道。
    “那……平哥，您打算怎麽……怎麽擺平那個張為民啊？”
    方平神秘地笑了笑，那笑容裏帶著一種讓人心安又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
    “這你就不用管了。”
    “山人自有妙計。”
    “你等著看戲就好。”
    “我保證，明天這張為民，會換個態度來找咱們談。”
    孫青看著方平如此篤定自信的樣子，雖然心裏依舊充滿疑問，但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他知道，平哥既然這麽說了，就一定有他的把握。
    方平又跟孫青隨意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事情，安撫了一下他的情緒，便起身告辭。
    他拍了拍孫青的肩膀，沒再多說，轉身大步離開了辦公室。
    孫青站在原地，目送著方平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中既有期待，又隱隱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興奮。
    他知道，江城這潭水，恐怕又要因為平哥而掀起波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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