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冥思苦想一整天，臨近放學，許辭音終於琢磨出個好主意。
    托起臉，她側過身子去。
    “相宜。”
    “嗯？”
    “你有沒有認識的補習老師啊，就是那種數學競賽方向的。”
    筆尖停在原地。
    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眨了眨眼的功夫，相宜轉過臉看她，表情跟被雷劈了一樣。
    “你可別幹傻事啊。”
    許辭音不理解，疑惑追問：
    “什麽傻事？”
    相宜欲言又止，拍拍她的背，一臉誠懇道：
    “許辭音小姐，在參加數學競賽前，先把這道圓錐曲線算出來，我等著抄結果，好不好？”
    許辭音反應了兩秒，低頭，看一眼自己密密麻麻但毫無價值的草稿紙——
    “季相宜！”
    兩人湊著頭聊天，許辭音嘟囔。
    “不是，我是想給裴璟找一個老師。”
    “我覺得他還挺喜歡這方麵的，但是可能學起來有點吃力。”
    在心裏歎了口氣，對上她認真的眼神，相宜幹笑兩聲，若無其事地提醒道：
    “你之前不是說，你家鄰居，那個初中班主任的兒子，經常參加這種嗎。”
    半點沒聽懂她的暗示，許辭音反倒像是找到知音了一般，小聲控訴道：
    “對，我跟你講，就是因為程栩。”
    “明明上初中的時候，我都沒感覺裴璟有多喜歡數學，之前我倆還一起逃奧數班呢......”
    “就因為前段時間，程栩好像得了個什麽獎，我媽吃飯時候誇了兩句，結果，從那之後，裴璟就跟走火入魔了似的，每天抱著那幾本破書翻來翻去，還故意在客廳看。”
    許辭音眯起眼，合理推斷。
    “我懷疑他連題目都看不懂，隻是為了討我爸媽的歡心，想讓他們誇他幾句。”
    “其實根本沒必要這樣做啊，無論他學習怎麽樣，我們都是一家人，又不會不要他。”
    托起下巴，許辭音搖搖頭，表情裏帶著苦惱。
    “唉，青春期的男生實在是太難懂了，我讓他有什麽不會的去問程栩，畢竟人家拿過第一名，結果呢——”
    對上她遞過來的眼神，相宜立馬會意，往後排瞄了一眼。
    耳邊傳來許辭音的嘟囔。
    “看到了吧，一整天了，拽得要死，跟別人欠他八百萬似的。”
    10.
    冷戰第十一個小時零十三分鍾。
    把自己鎖在房間裏，裴璟抽出一個本子。
    上初中那陣，班上突然開始流行起手賬來，花裏胡哨的本子，膠帶，貼紙。
    湊熱鬧買了兩本，許辭音也跟著折騰。
    後來，那年七月份，裴璟收到了一份生日禮物。
    手賬本的封麵是卡通的，幾年過去，邊緣有些磨損，他買了塑封膜，小心翼翼地護住。
    本子很厚，比起貼紙，裏麵的照片更多一點。
    扉頁右下角，很端正地寫了“祝裴璟生日快樂”幾個小字。
    用指腹輕輕摩挲兩下，裴璟眼眶又開始熱起來。
    音音有個數碼相機，小小的一個，掛在胸前，她用它拍了好多照片。
    這本跟相冊差不多的手賬本，是她送他的十四歲生日禮物。
    雖然清楚許辭南也收到了類似的禮物，但這幾年，裴璟時常給自己洗腦。
    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
    起碼程栩沒有。
    照片很詳細地記錄了他從八歲到初中的變化，大多是個人照，少有的幾張，是兩人或三人的合照。
    翻到最常看的那一頁，裴璟盯著發呆。
    他還記得，快門按下的一刻，相機對著兩人，音音捏著他的臉，笑得很開心。
    “裴璟，你就不能笑一下？笑一下，笑一下笑一下，我拍照呢。”
    直到現在，這張照片都是他的屏保。
    雖然看起來有點傻，裴璟還是用了好幾年。
    盯著那些舊照片發呆，裴璟突然有點羨慕以前的自己。
    起碼沒長大的時候，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賴著音音，不需要理由，他們是好朋友。
    他還記得八九歲的時候，音音捧著他的臉，羨慕地念念叨叨。
    “裴璟，你怎麽這麽可愛，我好喜歡你啊。”
    他那時候不識好歹，總是很別扭地避開她的手，然後一遍遍嘟囔。
    “我是男生。”
    合上相冊，裴璟走到鏡子前。
    時間流逝，容貌改變是毋庸置疑的。
    他這幾年躥了不少個子，褪去稚嫩，臉也跟著長開了。
    輪廓變得清晰利落，眉骨硬朗，眼睫濃黑纖長，鼻梁高挺，唇角微微抿著。
    不笑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冷峻內斂的模樣，跟前些年比，確實變化很大。
    垂下眼，對上屏保裏青澀的模樣，裴璟抬頭，望著鏡子，像是在自問自答。
    “現在呢，現在不喜歡了嗎？”
    “隻是長大了而已，隻喜歡我小時候的樣子嗎？”
    守在鏡子前，裴璟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直到暗下去的屏幕再次亮起。
    家庭群裏，音音發了條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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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張果盤照片，邊上擺了三個叉子。
    胡亂擦了擦眼角，洗了把臉，裴璟抓起手機，朝門外走去。
    11.
    爸媽出差，兩個阿姨出去跳廣場舞，家裏照例隻有他們三個。
    許辭南大學是在本地讀的，離小區隻隔了兩條街，基本上每天都往家跑。
    “劉姨這次買的藍莓好脆啊，可惜草莓過季了，西瓜也不是時候。”
    漂亮的瓷盤，擺得滿滿當當、又不失精致的各色水果，一切都很完美，許辭音拍照留念。
    站在一旁，啃著她擺盤剩下的芒果核，許辭南含糊不清開口。
    “不是說叫小璟出來嗎，你發群裏幹什麽？”
    許辭音嘴硬。
    “誰說要叫他出來了？”
    許辭南看透一切。
    “那你擺三個果叉幹什麽？”
    許辭音惱羞成怒。
    “我自己用三個不行嗎，啃你的芒果核去吧。”
    看了眼自己手裏的芒果核，許辭南開始嘀咕。
    “左右都是進肚子裏，擺這麽仔細幹什麽。”
    許辭音覺得他存心找茬。
    “那你住宿舍不是一樣住，還回家睡什麽。”
    拿叉子插了塊芒果，許辭南搖頭歎氣。
    “不一樣，上了大學你就懂了，還是家好......其實也不一定是家，就是私人空間，住宿舍太累了。”
    低頭清理著桌上果皮，許辭音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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