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近山安排父親帶著兩個人去貯木場選幾米上好的原木，然後拿到木材加工廠加工成壽材。又請了幾個木匠，連夜為蘇聰打造一付又大又厚的棺木，上麵刷了一層朱紅色的快漆。
    眾人按照遺囑安排蘇聰的後事，簡單卻不失莊重。葬禮那天，人們感念老瘋子平時為人謙和善良，很多居民自發前來悼念。林場領導也送了花圈，並在蘇聰的遺像前鞠了三個躬。父親望著蘇聰的遺像，心中默默祈禱她在另一個世界能與愛人重逢。
    人們把蘇聰的遺體小心翼翼的放進棺材裏，傻大姐頭戴孝帽跪在地上，她給蘇聰摔了瓦盆，然後肩扛靈幡在前麵引路，馬車載著棺木緩緩的駛向墓地。
    到了墓地，人們把蘇聰和徐東方合葬一處，傻大姐在墳前跪著燒紙，一邊燒，一邊哭，不肯起來。人們一邊勸傻大姐，也一邊的流淚。
    臨走時，父親隨手折了兩根柳枝，分別插在兩座棺木旁。沒有想到，到了第二年春天，這兩棵柳枝居然活了。在所有樹木都還沒有發芽的時候，這兩棵柳枝卻吐出了茁壯的紫色嫩芽。……
    處理完蘇聰的後事，生活又回歸平靜。父親依舊會在休班時去河邊捕魚、進林子打獵。而每次看到那些羊奶子樹或者采摘野果的孩子，他都會想起懂事的三巧，嘴角泛起一抹幸福的微笑，那是對生活充滿熱愛與希望的笑，也是對家人深深眷戀的笑。
    父親是一九八五年退休的，小八接了他的班，被分配到貯木場當檢尺員。退休後的他並沒有閑下來，雖說日子漸漸好起來，可以想吃什麽就買什麽。但他還是保持了勤儉持家的良好習慣，冬天出去打打獵，或者拉著爬犁去山裏弄些燒柴。夏天下下網，打打魚，種種園子。他不再種那麽多土豆白菜了，種了也吃不完。如今母親帶來的孩子都結婚出去過自己的日子了。家裏隻剩下四口人，又住著樓房，那麽多菜也沒地方放。他隻留了一小塊地，夠四口人吃的就行了。
    父親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很滿足，他沒想到苦了大半輩子，老了老了還能過上如此舒心的日子。現在一家人除了母親沒有工資，其他人都有，想吃什麽就去買什麽。
    父親也學著別人弄些花花草草的，擺在陽台上，每天精心的侍弄著。 有時候他也會去退休老人活動的地方，和那些老朋友扯些閑皮兒。
    他講的一手好書，什麽《三俠五義》《三俠劍》《童林傳》等傳統小說。這些都是得益於他年輕時在茶館裏聽到的，他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記憶力特別強，二三十年前聽過的書，現在講起來還朗朗上口、煞有介事。
    每當那些老朋友看見他，都拽著他講幾段，他也從不推脫，口若懸河、信手拈來的說上那麽幾段，每每聽的那些老朋友都忘了回家吃飯。小七就很喜歡聽父親講書，他小的時候天天晚上磨著父親給他講，父親就是再累，也要給他講上幾段，誰讓他是父親的寶貝兒子呢？
    父親就這樣過上了他退休之後的愜意生活，他沒想到幾年後，一場大病降臨到他的頭上，使他遭受了無盡的病痛折磨。
    一天晚上，小山來找父親，他說要借父親的槍去打飛龍。父親沒想別的，就把槍拿給了他，臨走的時候還告訴他，千萬別把槍借給別人，小山答應一聲就走了。沒想到這槍給他惹來了禍事。
    小山拿著槍上山打了幾次飛龍。有一天，他小舅子鋼蛋來他家串門，小山當時沒在家，鋼蛋看見了那把槍，就跟他姐姐說要拿回去玩幾天。姐姐平時嬌慣弟弟，沒和小山商量，就讓弟弟把槍拿走了。
    當天晚上，鋼蛋和一個朋友喝完了酒，兩個拿著槍就到外麵踅摸人家狗去了。鋼蛋不務正業，平時就好偷雞摸狗的，他朋友和他也是一類人。兩個人趁著月色在街上撒摸著，看看有沒有狗。
    兩人來到一家大門前麵的園子裏，看見有個黑影正蹲在地上。鋼蛋以為是狗，瞄準後就是一槍，那黑影應聲倒地。兩人急忙上前準備把狗拿走，沒想到躺在地上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鋼蛋當地就嚇傻了，本來想琢磨條狗吃，沒想錯打了人，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那個朋友扯了他一把說“快跑，一會出來人把咱倆抓住，還不得把咱倆打死。”
    鋼蛋這才如夢初醒，緊忙提著槍跑了。回到家裏，他越想越不對勁，人命關天，豈是兒戲，公安人員肯定得破案。要是找到自己頭上，那肯定得判死刑，還不如去自首了，那樣也許可以撿一條命，想到這裏，他決定去投案自首。
    派出所也接到了報案，說有一家人的孩子被人用槍打死了。公安人員不敢怠慢，派出所總共才三個公安，急忙派兩個去了現場。
    鋼蛋來到派出所的時候，派出所隻有一個公安人員值班，其他人都去了現場。
    當聽說鋼蛋是來投案自首的，那個值班的公安大吃一驚，那邊剛要去現場，這邊來投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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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公安人員把鋼蛋銬起來，起身就往現場跑。到了現場說那個打死孩子的人已經投案了，正在派出所裏銬著呢。那兩個公安長長的鬆口氣，起身往回趕去。
    這件事很快傳遍了林場，人們開始議論紛紛，說老王家鋼蛋偷狗吃，把人家孩子當狗打死了。也有人說“老王家鋼蛋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平時就愛偷雞摸狗的，這下好了，為吃口狗肉，把人家孩子打死了，這種人就該槍斃。”
    父親聽了此事並沒在意，他平時就看不上小山的老丈人，平時也不和他交往，嫌他好吃懶做，不務正業，對兒女也管教不嚴。兒子和他一樣，總是出去偷雞摸狗的，不出事才怪呢。反正和自己沒關係，他才不關心那個呢，反倒同情起那個孩子來。
    讓他沒想到的是，打死人的這把槍居然是自己的。當公安人員找到父親時候，他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呢？
    警察把父親帶到了派出所，把那把槍拿出來問他，“這把槍是你的嗎？”
    父親仔細瞅了瞅，還真是自己的，這時候他才發覺有些不對勁。自己的槍怎麽跑到鋼蛋手裏了？隨即就明白了，一定是小山把槍借給自己的小舅子了。
    父親趕忙向警察解釋了事情的經過，說是小山借走了槍，他並不知道小山又轉借他人。但畢竟槍在他名下登記，他也脫不了幹係。
    這件事在林場鬧得沸沸揚揚，原本安享晚年的父親一下子陷入了輿論漩渦和法律糾紛之中。好在那時候國家還沒有禁槍，父親才沒有攤上官司，最後隻把槍給沒收了。
    經此一事，父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原本樂觀開朗的他也變得寡言少語了。就因為自己的槍，傷害了一條無辜的生命，而死去的人還是個孩子。父親覺得對不起那孩子，此後，他每天都活在悔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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