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秋風悲畫扇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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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棟道:“崔左丞,盧太尉與陳征西爭兵權之事天下皆知,自出兵伐蜀之時便已有之,待陳征西功成歸來更是愈演愈烈。諸君豈不見陳征西坐擁滅國之功,還都後反要賦閑休養,豈非招盧太尉之忌乎?盧太尉將親兵親信遣往駐梁都各衛兵馬之中為將,難道不是欲攬兵權?若無盧太尉做主,天璿衛婁營統製任惠區區三千兵馬,又近在都畿,他如何膽敢聚眾嘩變?這等大罪,豈是區區任惠可承當的?任惠兵變若成,陳征西罪責難逃,從中受益者非盧太尉還有何人?這樁樁件件,還要何實證?若有實證,也無需我台諫上疏彈劾,隻需大理寺拿人便是。”
袁端三人聽了,麵麵相覷,一時皆默然無語。
郭信道:“我聽聞前日禦前議事,盧太尉還要百般強加陳征西罪責,你政事堂三位宰輔皆在座,難道便不察其中深意?陳征西甫經喪弟之痛,還要自承罪名,若當真如此,豈不寒了天下功臣之心?他兩個武將之爭,滿朝皆知,唯獨你政事堂不知?還要何實證?”
韓棟歎口氣道:“若說政爭之事,原也尋常,天下間哪個衙門沒有?他兩個都是我大鄭的功臣,便想掌兵權也是人之常情,並非過處。難道陳征西便沒有爭都宣撫使之心麽?但政爭也要有法度才是,若是使出下作手段,便為人所不齒,若是為爭權以致戕害人性命,那更是罪無可恕了。何況陳肅乃是朝廷命官,五品將軍。初時盧太尉遣人往各衛中為官,也是滿朝皆知,卻無人阻止。我等雖知他此舉是為爭權,然這是他分內之事,亦是朝廷法度準許之事,那便由他去爭便是。但如今朝廷五品將軍無緣無故身死,竟無人擔責,那便是宰相之過了。袁相公、宋相公、崔左丞,若是被這等人掌控朝政,豈不是他想殺哪個便殺哪個?哪裏還有我等臣子活命之路?這便是群臣憤起彈劾之故了。”
袁端三人已聽得肅然起來,個個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郭信道:“袁相公、宋相公、崔左丞,此事無實證,也無從得實證,然縱無實證,政事堂卻也不可放任。需知方今天下各國皆是武將肇始,若被他得了大權,我鄭國危矣。幾位相公若為區區實證誤了事,誤了國,那便是鄭國的罪人。隻怕千載之下,罵名仍不可絕。請諸公自思之。”
袁端悚然一驚,急忙站起,恭肅施禮。宋質、崔言見他如此,也一同站起施禮。
袁端道:“多承韓知諫、郭中丞賜教,我等惶愧無地,袁端在此謝過。然盧象山畢竟是朝廷重臣,我政事堂也無權處置,況且此事牽動朝堂,也不能輕舉妄動。但請二位放心,此事我等定如實稟奏聖上,請聖上聖裁。若聖上...若聖上猶豫難決,我等必以死相爭。”說罷又是深施一禮。
韓棟、郭信也站起身來還禮,韓棟道:“有相公此言,我等便放心了。我鄭國朝政,全賴三位。”
郭信道:“聖上若不納諫,郭信自當犯顏直諫,便叩死在紫宸殿前,亦在所不惜。”說罷又施一禮,轉身便去。
韓棟見了,也隻得施禮辭去。袁端三人直送到政事堂院門外。
回到屋內,袁端看看案上奏疏,道:“默之,吩咐四位中書,暫且放下手中事,先將這些奏疏寫出節略來。”又看看手中韓棟、郭信兩份奏疏,道:“這兩份便不必寫節略了,原件呈送聖上就是。”
崔言應了一聲,抱起那疊奏疏,出屋去了。
五十幾份奏疏,四個中書舍人直忙了一個時辰有餘才寫好節略。看看天已近午時,袁端不願再等,恐午後鄭帝要歇晌,便尋了一個書函將奏疏盛了,與宋質、崔言一同去紫宸殿見駕。
紫宸殿內,鄭帝穿著家常天青色素淨長袍,盤膝坐在榻上,榻下排了一溜三張官帽椅,袁端三人分坐其上,洪福侍立一旁。
鄭帝皺著眉頭看完韓棟、郭信兩份奏疏,又看看案上滿滿一函奏疏,臉上滿是不耐之色。但見三位宰輔目光灼灼看著他,卻又不得不看,隻得隨手將兩份奏疏撇到案上,又撿起幾份奏疏翻了翻,一目十行看了節略,便又放下,抬起頭道:“這些人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禁軍嘩變,與盧太尉何幹?陳肅橫死,又怎能牽扯到盧太尉?全沒半點憑據,不過是風聞臆測,便要加罪於朝廷重臣。言官也還罷了,這許多官員怎地也如此不知起倒?莫不是有人從中串連煽動?”
崔言道:“陛下,若是有人串連,斷不會如此之快。昨日陛下詔旨才頒下,今日便有這許多人上疏,除非有人有未卜先知之能。”
鄭帝斜了一眼崔言,道:“哦?若是無人串連,又怎會這許多人一同上疏,同言一事?難道還能當真是心意相通麽?”
崔言道:“陛下,急切間臣未及細看全部奏疏,卻也大略粗覽一遍。這些奏疏遣詞用語雖不盡相同,卻所言皆為一事,所述皆為一理,那便隻能是不約而同了。臣以為,陳肅之死,使得朝中群臣人人自危,政爭以致害人性命,曆來為人所不齒,百官又豈能不群起而攻之?”
鄭帝又皺起眉頭,卻未言語。袁端道:“陛下,這事前因後果臣等皆是深知的,是以初時臣等也以為此事與盧太尉全無幹係。然這些官員們不知內情,盧太尉與陳都司爭兵權之事又是舉朝皆知,百官猜忌盧太尉便在常理之中了。一個朝廷正五品官員無端身死,眾官員們自然物傷其類,這也是常情了。如今這許多官員上疏彈劾盧太尉,雖無實據,所言卻並非全無道理,臣等便不得不自思,臣等中樞官員是否太過輕忽了,這其中或另有隱情也未可知。但此案事關朝廷三品大員,臣等不敢擅專,這才請陛下聖裁。”
宋質道:“陛下,此案案犯任惠已伏誅,已難以查明原委。但數十位官員群情激憤,若不加以安撫,隻怕不利朝政民心。盧太尉也曾言道:此案生在軍中,便該一位大將擔些罪責才好。盧太尉為我大鄭武將之首,縱無實證,便擔些罪責也是份所應當之事,想來盧太尉也定能以朝局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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