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朔風起邊陲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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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十月,已是滿目金黃,落葉飛舞。極目遠望,田野山巔,已難尋一點綠意。偶見野菊綻放,也融入落葉枯草之中,稍不留意便錯過了。
    這條官道以黃土鋪就,平坦寬闊,車轍印還不深,顯是近期才修整過。地近邊疆,道上車馬稀少,田間也少有百姓耕作,秦玉、徐恒帶著於適並二十騎親兵在官道上疾馳,馬蹄後揚起的塵土將朗朗紅日遮住,其勢有如千軍萬馬一般。
    霍邑到隆德府有五百裏,快馬奔馳大約四五日可到,但路上要繞過澗水,又要渡過沁水,是以秦玉一行走了六日才趕到隆德府。
    接到徐慎急召軍令後,秦玉便即啟程,仍命張先為晉州主將,駐守霍邑,以趙廣為輔,駐紮在霍邑城外。秦玉本要張先遣人將徐恒送至威勝軍,但徐恒執意跟隨秦玉前往隆德府,秦玉拗不過他,也隻得依從。
    到上黨時已是十月十二申時,守城兵丁查看了官憑,便放他一行進了城。秦玉一眾直馳到刺史衙門前,命於適與親兵在門外等候,便與徐恒進了刺史衙門。守門兵丁將他二人引到二堂東廂等候。
    其時鄭國朝堂慣例,官員多在二堂東廂簽押房處置公事,但徐慎卻與別個不同,每常隻在二堂見人處事,在二堂後抱廈內歇息,因此這簽押房內隻有幾個書吏,也隻在北屋當值,秦玉、徐恒二人便獨自在簽押房南屋內喝茶等候。
    等了半晌,眼見日已西斜,才見二堂內幾個官員辭了出來,卻不見徐慎身影。又過一時,一個親隨模樣的人來喚,他兩個才出屋上階,進了二堂正房。
    二堂東屋內,徐慎正伏案看一份文書,似不聞他二人進屋。秦玉報名施禮,徐恒也施禮道:“弟恒拜見兄長。”
    徐慎這才抬起頭來,目光中有些詫異,擺擺手道:“不必多禮。三郎怎地也來了?”
    徐恒道:“莫非我這白身見不得刺史麽?”
    徐慎叱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休得戲謔。你那些陰陽怪氣,在我麵前收斂些。我不過白問一句,你便要放刁?”
    徐恒一哂道:“也罷,兄長是長兄,又是一郡諸侯,我少不得受你訓斥,哪裏敢有微詞?”
    徐慎不再理會,道:“你兩個自坐,我這裏不講官場規矩,無人奉茶。若是口渴時,那邊案上有涼茶,自去吃便是。”說罷再不看他二人,又伏首看起文書來。
    秦玉與徐恒在南窗邊椅上坐了,抬頭見門邊一張條案上放著一個大陶罐,幾隻陶碗,便知是涼茶了。但他二人才喝了茶,本不口渴,縱然當真口渴,此時也不願自去取茶,便默默坐了,隻等徐慎說話。
    又等一時,徐慎才看完文書,扶額想了片刻,提筆在文書上寫了起來。頃刻寫完,放下筆,才抬頭道:“璧城一路趕來辛苦,可餓了麽?隻是我這河東萬事以公務為要,便當真餓了,也須忍耐一時,待說過了事再吃飯罷。”
    秦玉恭敬道:“使君勿以秦玉為念,我等行軍打仗之人,有飯時才餓,沒飯時哪裏敢餓。請使君說事便是。”
    徐慎點點頭,道:“璧城這一仗打得好生威風,差些便全殲了代軍西路兵馬,你報捷文書中雖不敢居功,卻隻怕心中仍想著要我怎樣為你請功罷?”
    秦玉還未答話,徐恒卻接口道:“兄長,如何這般說話?兄長是朝廷三品大員,璧城亦是一方上將,說公事便說公事,莫要學我陰陽怪氣才是。”
    徐慎麵色一沉,道:“你這是與我說話?永業,你莫道我不知你為何來,你是恐我怪罪璧城,仗著兄弟至親,要保璧城,可是麽?”
    徐恒道:“兄長算無遺策,自然萬事皆在兄長算中,小弟我也不必否認。然璧城縱無功,卻也無罪。兄長縱然怪璧城,卻不能加罪璧城。兄長外雖儒學,內卻奉行法家之道,處事素來秉公,我豈能不知?我又何必保他?我此來,不過是代璧城向兄長分說此戰而已。”
    徐慎道:“你也不必給我戴高帽,我何曾秉公?隻不枉法而已。秦璧城是功是過,輪不到你來說。在這河東郡,我說哪個有罪便是有罪,我說哪個無罪便是無罪,為因我不枉法,無人敢說個‘不’字,縱是政事堂,也不曾駁了我的奏議。你自以為是我嫡親兄弟,要為璧城開脫,卻是多此一舉了。徐某六親不認的名聲,卻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徐恒正要說話,秦玉卻搶先站起施禮道:“使君,永業並無為秦玉開脫之意,秦玉亦不敢徇私。使君要論秦玉之罪,秦玉不敢推脫,甘願領罪。”
    徐慎看看秦玉,皺了皺眉頭,臉色卻緩和許多,道:“璧城,我先前便說了,我這裏不講官場禮數,我不耐煩虛應故事,你在河東為官,不要動輒施禮請罪,坐下說話。”
    見秦玉坐了,徐慎又道:“璧城,先前我便說過,河東萬事以大局為重,民政兵政本是一體,不可分開來說。如今你驟起大戰,便是不顧我河東大局了。百姓才分得土地,安下家來,如今大戰又起,民心還能安否?戰亂之時,哪個敢全心耕作?此戰過後,若無三年五載,我河東斷難回複今日之象了。璧城,你壞了我河東大事。”
    秦玉心下惶恐,卻又不敢起身,隻得欠身道:“使君教訓的是,是秦玉失於算計了,請使君責罰。”
    見徐恒又要說話,徐慎揮揮手中折扇,止住了他,道:“我主政河東,又是一郡主將,你戰前不細細稟報,隻以一紙呈文敷衍了事,又不等我軍令便擅自開戰,以軍法論,這是什麽罪過?”
    徐慎瞥了徐恒一眼,又道:“你定要說戰機稍縱即逝,等不得我軍令。即便如此,你呈文之中為何不將火攻之策說明白?是有何顧慮?你當真將我這河東招討使放在眼裏麽?我知道你們這些將軍,經年征戰,一言便可定數萬人生死,哪裏管百姓死活?我們這些文官又算得什麽?況且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何況我這區區一郡刺史,可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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