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戰長沙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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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布!再拿些紗布來!"
薛寧的聲音在教會醫院臨時搭建的帳篷裏響起。文夕大火過去一周,長沙城滿目瘡痍,但生活必須繼續。原來的醫院建築在大火中損毀嚴重,隻能在院子裏增設帳篷作為臨時診療區。
"來了!"胡湘湘小跑著送來一疊剛消毒的紗布,動作麻利地協助薛寧為一名燒傷患者更換敷料。
薛寧欣慰地看著這個進步神速的"學徒"。火災後的胡湘湘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莽撞的少女,而是一個認真負責的醫護助手。胡家暫時住在教會後院的小屋裏,胡湘湘每天跟著薛寧學習,進步驚人。
"很好,記住燒傷換藥的關鍵是輕柔和無菌。"薛寧輕聲指導,"這位先生二度燒傷麵積達30,感染風險很高。"
胡湘湘認真點頭,小心翼翼地按薛寧教的方法操作。患者是個四十多歲的碼頭工人,火災時為了救鄰居孩子被嚴重燒傷。
"薛大夫,"患者虛弱地問,"我這條胳膊...還能幹活嗎?"
薛寧檢查了一下創麵:"恢複得不錯,按時換藥,堅持做我教你的手指活動,會好起來的。"
走出帳篷,胡湘湘小聲問:"薛姐姐,他的手指關節真的不會僵硬嗎?我看那些肌腱..."
"如果堅持複健,希望很大。"薛寧揉了揉酸痛的後頸。連續七天的高強度工作,她的體力已接近極限。
"薛醫生,院長請您去會議室。"一個護士跑來通知。
教會醫院的院長布朗醫生是位六十多歲的英國傳教士醫師,在大火中堅持留守醫院,保住了大部分醫療設備。薛寧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白大褂——這是大火後唯一一件還能稱為"幹淨"的衣服——走向主樓尚未完全修複的會議室。
推開門,她意外地發現除了布朗院長和安娜護士長外,還有幾位穿白大褂的中國醫生,以及...顧清明。他今天穿著正式的軍裝,坐姿筆挺,肩章在陽光下閃著微光。看到她進來,他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薛,來,坐這裏。"布朗院長和藹地招手,"我們正在討論災後防疫計劃。"
薛寧在唯一的空位——恰好挨著顧清明——坐下。桌麵上攤開著長沙城區地圖,上麵標注了受災最嚴重的區域。
"薛醫生,"一位戴圓框眼鏡的中年醫生開口,"我是市立醫院的林主任。聽說你在燒傷治療上很有心得,使用了一種...特殊藥膏?"
薛寧瞬間明白了會議主題——她的"超前"醫療方法引起了同行注意。她謹慎地回答:"隻是根據老師教的一些改良方法。"
"改良?"林主任推了推眼鏡,"據我所知,你完全摒棄了傳統的油膏療法,改用幹性愈合理論。這在歐洲都是前沿研究。"
會議室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薛寧身上。她感到顧清明在桌下輕輕碰了碰她的鞋尖,像是無聲的支持。
"戰爭時期,我們需要最有效的方法。"薛寧選擇實話部分說,"我的老師曾在德國留學,接觸過最新研究。燒傷創麵濕潤環境易滋生細菌,幹性愈合配合磺胺藥能有效降低感染率。"
"磺胺?"一位年輕醫生驚呼,"那可是貴重藥品!"
"所以我隻用於重症。"薛寧平靜地說,"對於普通燒傷,嚴格的清潔和幹燥同樣有效。"
討論持續了一個多小時。薛寧係統地介紹了無菌操作、分診製度和簡易隔離病房等概念,這些都是現代醫院的基礎,但在1938年的中國還很少見。顧清明大部分時間保持沉默,隻在關鍵時候插話支持薛寧的建議。
會議結束時,布朗院長宣布成立長沙災後醫療委員會,出乎薛寧意料,她被推舉為三名技術顧問之一。
"薛醫生年輕有為,又熟悉西方最新醫學,正是我們需要的。"布朗院長笑著說,"當然,還要感謝顧參謀的推薦。"
薛寧驚訝地看向顧清明,後者正低頭整理文件,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掩去了表情。
散會後,薛寧在走廊被顧清明叫住:"薛醫生,能否借一步說話?"
他們走到醫院後院的銀杏樹下。深秋的銀杏葉金黃燦爛,與周圍的廢墟形成鮮明對比。顧清明從公文包取出一個紙包:"給你的。"
薛寧打開,是一套嶄新的護士服和醫用口罩。"這...太貴重了。"她輕觸質地優良的棉布,戰時這種物資極為稀缺。
"你救了很多人的命。"顧清明的聲音比平時柔和,"包括我。"
薛寧想起火災那晚他為保護她而受傷的肩膀:"你的傷..."
"快好了。"他微微活動了一下左肩,"多虧你的藥。"
一陣風吹過,銀杏葉紛紛揚揚落下。薛寧突然注意到顧清明軍裝領口別著一枚小小的銀色徽章,形狀像把利劍。
"這是..."
"黃埔軍校畢業徽章。"顧清明順著她的目光解釋,"我十六期。"
薛寧在現代讀過黃埔軍校的曆史,知道那是民國時期最著名的軍事學府,培養了大批優秀軍官。"你...很年輕就當上參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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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世幫了些忙。"顧清明難得地露出一絲自嘲,"不過戰場上,子彈不認識你是誰的兒子。"
薛寧第一次聽他談起自己,不禁好奇:"為什麽從軍?"
顧清明沉默片刻:"國家危亡,總要有人站出來。"他抬頭看向遠處,"我大哥死在淞滬會戰,二哥在南京...失蹤。"
薛寧胸口一緊。她知道"南京失蹤"在1938年意味著什麽。下意識地,她伸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對不起。"
顧清明似乎對她的觸碰有些意外,但沒有抽回手:"你呢?為什麽學醫?"
薛寧想起自己選擇醫學的初衷:"為了救人。雖然...有時候救不了所有人。"她想起現代醫院裏那些因各種原因逝去的生命,和眼前這個時代無數在戰火中消逝的普通人。
兩人沉默地站在銀杏樹下,某種無需言語的理解在空氣中流動。
"對了,"顧清明突然說,"軍政部那邊暫時不會來打擾你了。我父親...打了招呼。"
薛寧這才明白為何劉處長之後再沒出現。"謝謝你。不過...你父親知道我的事?"
"隻知道你是個醫術高明的女醫生,救了不少人。"顧清明看向她,"至於其他...那是我的秘密。"
薛寧心頭一熱。他在保護她。
"我該回去了,還有病人等著。"她最終說。
顧清明點頭:"我晚上來檢查防疫工作進展。"頓了頓,又補充,"公事。"
薛寧忍不住微笑:"當然,公事。"
回到臨時病房,胡湘湘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薛姐姐,顧長官又來找你啦?"
"工作上的事。"薛寧故作嚴肅,"別瞎想。"
"我才沒瞎想呢!"胡湘湘笑嘻嘻地遞過病曆本,"不過顧長官最近來醫院的次數可真多,比衛生處的巡查員還勤快。"
薛寧輕拍她的頭:"專心學習。今天教你靜脈注射。"
接下來的日子,薛寧全身心投入醫院重建和醫療改革。在她的推動下,教會醫院率先建立了係統的消毒流程:所有器械必須高溫蒸煮,醫護人員接觸患者前後要用肥皂洗手,傷口處理必須戴消毒手套...這些在現代醫院司空見慣的措施,在當時卻是革命性的改變。
起初,不少老醫生和護士抵觸這種"麻煩"的做法,但當一個星期後,醫院感染率下降了60,反對聲很快變成了欽佩。薛寧趁機開辦培訓班,係統地教授基礎醫學知識和護理技巧,學員不僅有醫護人員,還有普通市民。
"戰爭時期,每個人都能成為救命者。"她在開班儀式上說。
顧清明幾乎每天都會"恰好"路過醫院。有時帶來緊缺的藥品,有時隻是簡單詢問有什麽需要。薛寧逐漸習慣了他的存在,甚至開始期待那抹軍綠色的身影出現在病房門口。
一個寒冷的夜晚,薛寧加班整理病曆。胡湘湘早已回去休息,醫院大部分區域已熄燈。她捧著油燈穿過後院時,隱約看到角落裏有一點火光。
出於警惕,她悄悄走近,發現是顧清明獨自蹲在牆角,麵前是一個小小的鐵盆,裏麵燒著紙錢。火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照亮了那雙平日堅毅此刻卻盛滿悲傷的眼睛。
"...王連長,李排長,兄弟們..."他低聲念著一個個名字,"安息吧...我會照顧好你們的家人..."
薛寧屏住呼吸,不敢打擾這私人時刻。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顧清明——卸下所有軍人麵具,隻是一個悼念戰友的普通年輕人。
一片落葉飄到鐵盆裏,火苗猛地竄高。顧清明抬頭,正好看到站在陰影中的薛寧。
兩人四目相對,薛寧尷尬地想要退開,顧清明卻輕聲說:"來一起燒些紙錢吧。"
薛寧默默走過去,蹲在他身邊。顧清明遞給她一疊紙錢:"今天是我們團在徐州突圍一周年的日子...三百二十七個兄弟,隻活下來五十六人。"
薛寧將紙錢一張張放入火中,看著它們化為灰燼:"你很愛你的士兵。"
"他們信任我。"顧清明盯著火焰,"而我帶他們走向死亡。"
"你帶他們為國家和人民而戰。"薛寧輕聲說,"這是軍人的榮耀。"
顧清明轉頭看她,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你說話...不像這個時代的人。"
薛寧心跳漏了一拍——她又一次暴露了。但顧清明沒有追問,隻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大,掌心有槍繭,卻異常溫暖。
"手這麽冷。"他皺眉,"你該多穿點。"
"南方人,不習慣湖南的冬天。"薛寧試圖開個玩笑,聲音卻有些發抖——不是因為冷。
顧清明脫下自己的軍外套披在她肩上:"別著涼。"
就像那天早晨在醫院台階上一樣。薛寧裹緊帶著他體溫和氣息的外套,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這個曾經懷疑她的男人,竟成了最理解她的人。
"回去吧,很晚了。"顧清明站起身,順手拉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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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並肩走回醫院後門,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
"明天我要去趟湘潭,"顧清明在分別時說,"三天後回來。"
薛寧點頭:"注意安全。"
"等我回來,有件事想告訴你。"顧清明的眼神異常認真。
薛寧想問是什麽,卻被他製止:"到時候再說。"
那一晚,薛寧輾轉難眠。顧清明想說什麽?關於她的身份?還是...別的什麽?她發現自己竟然在期待那個答案,這讓她既興奮又害怕。
第二天早晨,薛寧正在查房,一個穿著考究的中年婦女在護士引領下走進來。
"薛醫生?"婦女上下打量她,目光銳利得讓人不適。
"我是。您哪裏不舒服?"薛寧合上病曆本。
"我沒病。"婦女微微一笑,"我是顧清明的母親。"
薛寧手中的病曆本啪地掉在地上。
顧夫人優雅地彎腰拾起本子遞還給她:"聽說我兒子經常來這家醫院,我很好奇是什麽...吸引了他。"
薛寧強自鎮定:"顧參謀負責軍地醫療協調工作。"
"是嗎?"顧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周圍忙碌的護士和病人,"我兒子從小就不愛和醫生打交道,連發燒都不肯吃藥。現在卻突然對醫學如此熱心..."
薛寧不知如何接話,隻好保持沉默。
顧夫人突然伸手抬起薛寧的下巴,動作輕柔卻不容抗拒:"確實漂亮,氣質也好。但顧家不是普通人家,清明也不是普通軍官。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薛寧掙脫開來,正色道:"顧夫人,我和您兒子隻是工作關係。如果您沒有醫療需求,請恕我失陪,還有很多病人等著。"
顧夫人不怒反笑:"有骨氣。不過..."她從手袋取出一張照片,"認識這個人嗎?"
照片上是一個穿西裝的年輕男子,麵容與山本健一有幾分相似。薛寧搖頭:"不認識。"
"山本健二的哥哥。他一直在打聽一個會"神奇醫術"的中國女醫生。"顧夫人收起照片,"薛小姐,亂世之中,一個無親無故的漂亮女子太顯眼可不是好事。尤其當她的醫術...超前於時代。"
薛寧血液凝固——顧夫人在調查她!而且查得很深。
"我不知道您在暗示什麽。"薛寧努力保持冷靜,"我隻是個普通醫生。"
"普通醫生不會讓軍政部特別關注,也不會讓我兒子如此上心。"顧夫人轉身準備離開,又停步道,"對了,清明從小有婚約在身。對方是財政部陳次長的千金,剛從英國留學回來。"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在薛寧頭上。她機械地完成上午的工作,腦海中不斷回放顧夫人的話。婚約?難怪顧清明說"有件事想告訴你"...
午休時,胡湘湘興衝衝地跑來:"薛姐姐!猜猜怎麽了?我通過初級護理考試了!布朗院長說我可以當正式助手了!"
薛寧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太好了...恭喜。"
胡湘湘立刻察覺異常:"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沒事,有點累。"薛寧揉揉太陽穴,"下午的手術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但是..."胡湘湘猶豫了一下,"剛才我聽護士們議論,說顧長官的母親來了?"
薛寧苦笑——消息傳得真快。"嗯,來...看看醫院情況。"
胡湘湘一臉不信,但體貼地沒有追問:"對了,安娜護士長找你,說藥品庫存有問題。"
下午的手術是一例燒傷感染清創,薛寧全神貫注工作了兩個小時。當最後一塊敷料貼好時,護士匆忙進來:"薛醫生,急診室來了重傷員,需要您立刻過去!"
急診室裏,幾名士兵圍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傷員。薛寧一靠近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和...火藥味。
"哪裏受傷?"她戴上手套準備檢查。
"左胸...子彈..."傷員艱難地說,聲音異常熟悉。
薛寧猛地撥開擋在前麵的士兵,看清了傷員的臉——顧清明!他麵色慘白,軍裝被血浸透,呼吸微弱而急促。
"準備手術!立刻!"薛寧的聲音因驚恐而變調,"通知血庫備血!"
顧清明虛弱地抓住她的手腕:"薛寧...聽我說...湘潭...有埋伏..."
"別說話,保存體力。"薛寧命令護士推來擔架。
"不...重要..."顧清明固執地繼續,"情報...錯了...我們被...出賣..."
薛寧俯身靠近他:"這些等你好了再說。現在,你必須活下來,明白嗎?"
顧清明的眼神開始渙散,但仍掙紮著說:"想告訴你的...事...我..."
他的頭歪向一邊,監護儀上的心跳變成了一條直線。
"室顫!除顫器!腎上腺素!"薛寧大喊,同時開始胸外按壓。
一片忙亂中,她隻有一個念頭:顧清明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個時代冰冷的手術台上,不能死在她麵前,不能死在還沒來得及說完那句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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