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戰長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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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寧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冷汗浸透了單薄的睡衣。窗外,長沙的夜空依然寧靜,隻有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她顫抖著手點燃油燈,翻開那本從現代帶來的小日曆——1938年11月12日。
"文夕大火..."她喃喃自語,喉嚨發緊。
在現代的曆史書上,這場因錯誤指令引發的大火將燒毀長沙城90以上的建築,導致三萬多人喪生。而現在,距離災難發生隻剩不到24小時。
薛寧跳下床,匆忙穿上衣服。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她翻出這幾天偷偷準備的醫療包——更多的紗布、自製的消毒酒精、燒傷藥膏...自從知道日期後,她就開始悄悄儲備,借口是"以防空襲"。
"薛姐姐?"胡湘湘睡眼惺忪地從隔壁床上支起身子,"這麽早?"
"我...我去買些藥材。"薛寧努力保持語調平穩,"你再睡會兒。"
胡湘湘揉揉眼睛:"我陪你去吧。"
"不用!"薛寧反應過度地提高了聲音,隨即又放緩語氣,"你昨天照顧小滿很累了,多休息。"
出了胡家大門,薛寧快步走向城中心的教會醫院。清晨的長沙街頭已有小販開始擺攤,熱氣騰騰的豆漿油條香氣彌漫。薛寧胸口發疼——這些人不知道,他們熟悉的生活即將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薛小姐!"安娜護士長驚喜地迎接她,"這麽早來有事?"
薛寧深吸一口氣:"安娜,今天可能會有...大規模傷亡事件。我們需要準備更多的醫療物資。"
安娜疑惑地皺眉:"空襲預警?我沒接到通知啊。"
"不是空襲。"薛寧咬了咬嘴唇,"隻是一種...預感。請相信我,多準備些燒傷藥和繃帶不會有壞處。"
或許是薛寧之前的表現贏得了信任,安娜沒再多問,點頭答應去清點庫存。
離開教會醫院,薛寧猶豫了一下,還是轉向城防司令部的方向。她必須見顧清明,哪怕不能明說,也要想辦法減少傷亡。
司令部前哨兵認出了她,直接放行。薛寧剛走到顧清明辦公室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激烈的爭吵。
"...命令已經下達!所有重要設施必須焚毀,不給日軍留下任何物資!"一個陌生的男聲近乎咆哮。
"焚毀可以,但必須先疏散民眾!"顧清明的聲音比薛寧聽過的任何時候都要憤怒,"現在通知都沒發,直接放火,老百姓往哪逃?"
薛寧的血液凝固了——原來大火不是意外,而是"焦土政策"的執行!曆史上對此記載模糊,她一直以為是意外失火。
"誰在外麵?"辦公室門猛地被拉開,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軍官瞪著薛寧。
顧清明迅速走過來:"薛小姐?有事?"
薛寧強自鎮定:"我...我來報告疫情後續。不知道您在忙..."
"進來吧。"顧清明側身讓她進入,對那軍官說,"李處長,這事我們稍後再議。"
李處長冷哼一聲,大步離開。顧清明關上門,轉向薛寧時眉頭緊鎖:"你都聽到了?"
薛寧點頭,心跳如鼓:"真的要燒城?"
"上麵下的令。"顧清明聲音低沉,"今晚午夜開始,以天心閣火把為號,五處同時點火。"
"可民眾..."
"我正在爭取至少提前六小時發通知。"顧清明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但有些人認為提前通知會導致恐慌和混亂,反而不利於行動。"
薛寧的手在袖中攥緊。曆史上,長沙大火確實是在幾乎沒有預警的情況下發生的,導致無數人葬身火海。
"顧清明,"她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如果...如果有人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麽,是不是可以...悄悄做些準備?"
顧清明目光一凜:"什麽意思?"
"比如,讓老弱病殘提前"巧合"地出城探親?或者組織學生"郊遊"?"薛寧小心選擇著詞句,"不公開違抗命令,但盡量減少...傷亡。"
顧清明沉默良久,突然問:"薛寧,你到底知道多少?"
這個問題直擊核心。薛寧咽了咽口水:"我隻知道...今晚會有一場大火,很多人會死。而我...我想救能救的人。"
"又是你的"特殊知識"?"顧清明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薛寧沒有否認。
出乎意料的是,顧清明沒有追問。他走到窗前,背對著她說:"平安巷地勢低,又是木結構集中區,火勢會很快蔓延。胡家...最好天黑前離開。"
薛寧心頭一熱——他這是在默許她的行動!
"謝謝你。"她輕聲說。
"去吧。"顧清明依然沒轉身,"我還有事要安排。"
回到胡家,薛寧開始思考如何說服胡家人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離開。直接說有大火?太可疑了。謊稱郊外有義診?胡湘君未必答應...
"薛姐姐!"胡湘湘興衝衝地跑進來,"猜猜怎麽了?小滿的學校臨時組織去湘潭參觀,明天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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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寧一愣——顧清明動作這麽快?"太好了!湘湘,我有個想法...今天天氣這麽好,不如我們全家去嶽麓山秋遊吧?叫上張嬸她們一起。"
胡湘湘眨眨眼:"為什麽突然..."
"我昨晚做了個噩夢,"薛寧半真半假地說,"夢見平安巷起火了。心裏不安,想出去散散心。"
胡湘湘噗嗤一笑:"薛姐姐還信這個?不過...出去玩我讚成!我去跟姐姐說!"
出乎薛寧意料,胡湘君竟爽快地同意了。原來顧清明派人來通知,說今晚城裏有"軍事演習",建議婦女兒童暫時避開。
"顧長官一向穩重,既然特意派人來說,肯定有道理。"胡湘君一邊收拾簡單的行李一邊說。
午後,平安巷十幾戶人家——大多是老人、婦女和孩子——以各種理由陸續出城。薛寧和胡家姐妹則帶著簡單的野餐籃子,乘渡船過湘江,登上嶽麓山。
秋日的嶽麓山層林盡染,美不勝收。薛寧卻無心欣賞,每隔幾分鍾就忍不住看向城區的方向。
"薛姐姐,你今天心神不寧的。"胡湘湘遞給她一個橘子,"到底怎麽了?"
薛寧勉強笑笑:"可能太累了吧。"
黃昏時分,他們在山腰一處開闊地休息。從這裏可以俯瞰整個長沙城。薛寧的手表指向2337時,她看到城中突然亮起五個明顯的火點,隨即迅速蔓延成片。
"著火了!"胡湘湘尖叫著跳起來。
遠處的長沙城如同被點燃的火盆,赤紅的火舌舔舐著夜空,濃煙滾滾上升。即使隔著湘江,似乎也能聽到隱約的哭喊聲和建築物倒塌的轟響。
胡湘君臉色煞白:"天啊...城裏還有人..."
薛寧死死咬住嘴唇。盡管已經盡力,仍有成千上萬的人被困火海。她的醫學知識在這樣的大災麵前如此無力。
"我們得回去幫忙。"她突然說。
"什麽?"胡湘君驚恐地抓住她的手臂,"太危險了!"
"傷員會很多,醫院肯定不夠人手。"薛寧已經站起身,"湘君姐,你留在這裏照顧老人孩子。湘湘,你..."
"我跟你去!"胡湘湘毫不猶豫。
渡船已經停運,薛寧和胡湘湘高價雇到一條小漁船。劃船的老人家搖著頭說:"造孽啊,自己放火燒自己的城..."
越靠近城區,熱浪和煙味越濃。靠岸時,整個碼頭區已是一片火海,他們不得不繞到下遊一處未被波及的地方上岸。
街道上混亂不堪,人們哭喊著四處奔逃,有的拖著可憐的幾件家當,有的抱著受傷的親人。薛寧拉著胡湘湘逆流而上,向教會醫院方向擠去。
醫院已經人滿為患。安娜護士長灰頭土臉地在門口指揮分流,看到薛寧時幾乎哭出來:"薛!感謝上帝!燒傷太多了,我們根本處理不過來!"
薛寧立刻投入工作。她教醫護人員用幹淨的冷水衝洗燒傷處,用煮沸的紗布覆蓋,避免使用傳統的油膏以防感染。重傷員被集中到手術室,輕傷的則在走廊簡單處理。
"薛姐姐!"幾小時後,胡湘湘慌張地跑來,"平安巷那邊還有人沒出來!李婆婆和她孫子!"
薛寧心頭一緊——李婆婆是巷子裏最年長的老人,腿腳不便,孫子才五歲。"我去看看。"
"太危險了!"安娜拉住她,"火勢已經蔓延到那邊了!"
"不能丟下他們。"薛寧迅速裝了一包紗布和燒傷藥,"湘湘,你留在這裏幫忙。"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胡湘湘出奇地固執,"我熟悉巷子結構!"
火勢比薛寧想象的還要猛烈。距離平安巷還有兩條街,熱浪已經灼得皮膚發疼。濃煙讓呼吸變得困難,她們不得不彎腰前行,用濕布捂住口鼻。
拐進平安巷時,薛寧的心沉了下去——整條巷子幾乎都在燃燒,木結構的房屋像火柴盒一樣劈啪作響,火舌從門窗噴湧而出。
"李婆婆家在最裏麵!"胡湘湘喊道。
薛寧猶豫了一秒——衝進去幾乎是自殺。但孩童的哭叫聲從火海深處傳來,讓她無法轉身離開。
"我進去!你去叫人幫忙!"她對胡湘湘喊道。
"不行!我去!我比你瘦小,跑得快!"不等薛寧阻攔,胡湘湘已經貓腰衝進了火巷。
"湘湘!"薛寧的喊聲被一陣爆炸聲淹沒。她急得跺腳,正準備不管不顧地跟進去,一隻強有力的手拉住了她。
"薛寧!你瘋了嗎?"
她轉頭,看到顧清明滿臉煙灰,軍裝被汗水浸透,眼中滿是怒火和...擔憂?
"湘湘進去了!李婆婆和孩子還在裏麵!"薛寧抓住他的手臂,"求求你,救救他們!"
顧清明罵了句什麽,迅速對身後的士兵下令:"準備濕毛毯!水龍隊跟上!"
然後他做了個讓薛寧震驚的動作——將一桶水澆在自己頭上,又往她頭上也澆了一桶。"跟緊我,別亂跑!"
兩人衝進火巷。熱浪幾乎瞬間蒸幹了身上的水分。薛寧眯著眼,在濃煙中艱難辨認方向。顧清明一手拉著她,一手用濕毯子擋開墜落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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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薛寧指向前方——胡湘湘正拚命拖拽著李婆婆,小孩子在一旁哭喊。
一根燃燒的房梁突然從上方砸下,顧清明猛地推開薛寧,自己卻被擦中了肩膀。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
"顧清明!"薛寧撲過去,看到他肩頭一片焦黑。
"沒事。"他咬牙站起身,"快救人!"
他們合力將老人和孩子轉移到相對安全的空地。胡湘湘的衣袖著了火,薛寧迅速用濕毯子撲滅。小女孩的手臂有大片燒傷,老人則吸入了過多濃煙,呼吸微弱。
"必須馬上送醫院!"薛寧檢查完傷勢說。
顧清明點點頭,吹響哨子。幾名士兵衝破火牆趕來支援。就在他們準備撤離時,一聲巨響傳來——胡家的老宅在烈火中轟然倒塌。
胡湘湘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就要往回衝。顧清明一把拉住她:"來不及了!"
"可是...可是家裏的照片...媽媽的嫁妝..."胡湘湘淚如雨下。
薛寧緊緊抱住她:"人活著最重要。那些...隻是東西。"
回程比來時更艱難。顧清明的肩膀傷得不輕,卻堅持背著李婆婆;薛寧和胡湘湘輪流抱著孩子;士兵們用濕毯子為他們開路。
當終於衝出火區,看到等在前方的救護隊時,薛寧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顧清明單手扶住她,對醫護人員喊道:"優先處理燒傷和吸入性損傷!"
教會醫院已經超負荷運轉。薛寧顧不上休息,立即投入救治工作。胡湘湘雖然受了驚嚇,但很快振作起來,協助照顧較輕的病患。
淩晨時分,當薛寧處理完最後一個重傷員時,已經累得連手指都抬不起來了。她靠在走廊牆邊,眼前一陣陣發黑。
"給。"
一杯溫水遞到麵前。薛寧抬頭,看到顧清明站在跟前,肩上的傷已經簡單包紮過。他的軍裝外套不見了,白襯衫沾滿煙灰和血跡,卻依然挺直腰背。
"謝謝。"薛寧接過水,一口氣喝光。
顧清明在她身邊坐下,也罕見地顯出了疲態:"統計出來了,傷亡...比預想的少。你救了很多人。"
薛寧搖搖頭:"是大家共同努力。"
"不,是你。"顧清明轉頭看她,火光映在他的瞳孔裏,"如果不是你提前...預感,平安巷不會隻留下空房子。"
薛寧不知如何回應。她望向窗外,整個長沙城仍在燃燒,夜空被映得通紅。"為什麽會下這種命令?"她輕聲問。
顧清明的下頜線條繃緊了:"為了不讓日軍得到任何物資。但執行出了問題...通知太晚,火勢失控。"
兩人沉默地看著這場人為的災難。薛寧知道,曆史上這場大火後,國民政府處決了三名負責人,但已無法挽回數萬人的生命和千年古城的損毀。
"你的肩膀需要重新包紮。"薛寧注意到顧清明的繃帶滲出了血。
"小傷。"
"感染了就麻煩了。"薛寧堅持道,"去診療室。"
在診療室裏,薛寧小心地清理顧清明的傷口。燒傷麵積不大,但很深。她使用了自己帶來的藥膏,希望能減少感染風險。
"這是什麽?"顧清明聞了聞藥膏。
"磺胺類藥膏,能預防感染。"薛寧沒有隱瞞。大火之後,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顧清明沒有追問,隻是在薛寧包紮時突然說:"我父親是顧維鈞。"
薛寧手一抖——顧維鈞?民國著名外交家?"那個...巴黎和會上的顧維鈞?"
"你知道他。"顧清明語氣平淡,不是疑問。
"曆史書上讀過。"薛寧老實回答,隨即意識到自己又暴露了——普通醫學生怎會熟悉外交史?
但顧清明似乎並不在意。他繼續說:"顧家有些影響力。如果你需要...保護,可以找我。"
薛寧心頭一暖。在這個混亂的時空中,這是她能得到的最珍貴的承諾了。"謝謝。"她輕聲說,手指不經意間擦過他的脖頸,兩人都是一怔。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薛寧終於走出醫院。晨光中,長沙城已成廢墟,縷縷青煙從斷壁殘垣間升起。她站在台階上,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一件還帶著體溫的軍外套披在她肩上。顧清明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別著涼。"
薛寧攏了攏外套,聞到淡淡的硝煙和血味,還有屬於他的一種清冷氣息。她轉身想道謝,卻在對上他眼睛的瞬間忘了詞。
晨光中,兩人就這樣靜靜站著,身後是忙碌的醫院,麵前是燒焦的城市。無需言語,某種默契在灰燼中生根發芽。
"薛小姐!"一個陌生的男聲打破了這一刻。
薛寧轉頭,看到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來,身後跟著兩名士兵。
"我是軍政部衛生處的劉處長。"男子自我介紹,目光卻在顧清明和薛寧之間來回掃視,"聽說您在燒傷治療上有特殊方法?部長想請您去一趟。"
顧清明上前半步,不動聲色地擋在薛寧前麵:"薛醫生剛通宵救治傷員,需要休息。有什麽事可以找我。"
劉處長臉上堆笑,眼神卻冷了下來:"顧參謀,這是衛生部門的事。您父親雖然位高權重,但手也伸不了這麽長吧?"
氣氛驟然緊張。薛寧疲憊的大腦終於反應過來——她的非常規醫療方法引起了官方注意。在戰時,這可能是好事,也可能非常危險。
"我跟劉處長去。"她輕輕按了下顧清明的手臂,示意他別衝動,"正好有些防疫建議想匯報。"
顧清明眉頭緊鎖,但最終點頭:"我派人護送。"
劉處長皮笑肉不笑:"不必了,我們有車。"
上車前,薛寧回頭看了一眼。顧清明站在原地,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眼中是她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車門關上,駛過滿是瓦礫的街道。薛寧知道,大火之後,她的處境將更加複雜。而顧清明那句"可以找我"的承諾,不知為何,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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