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夢華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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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月今時》第五章 寒夜茶燈
    汴河的夜風吹得人直打顫,林疏桐跟著趙盼兒鑽進間破廟時,後頸還沾著公差刀鞘擦過的冷汗。廟門歪斜著,供桌上的土地公缺了半張臉,香案下堆著幾捆幹稻草,倒比茶棚裏的鋪蓋更暖些。
    \"你先坐。\"趙盼兒抖開自己的外衫,鋪在稻草上,\"我去河邊取點水,你...你把衣裳解了,我瞧瞧傷。\"
    林疏桐這才發現自己左臂被箭擦破了皮,血珠正滲出來。她咬著唇解襦裙,趙盼兒卻突然按住她的手:\"我來。\"她從腰間摸出個青瓷瓶,倒出些金瘡藥,\"這是我在杭州時跟藥鋪老板娘學的,治外傷管用。\"
    藥粉撒在傷口上,涼絲絲的疼。林疏桐盯著趙盼兒垂落的雙鬢——她總愛簪茉莉,此刻發間卻別著根木簪,是方才逃亡時折的樹枝。
    \"你方才...為何要回來?\"林疏桐輕聲問。
    趙盼兒的手頓了頓,低頭吹了吹傷口:\"我阿爹說過,人在絕境裏,總得有個人先站出來。你看那茶棚,我搭了三個月才攢夠茶錢;那帕子,我繡了七夜才繡出並蒂蓮。\"她忽然笑了,\"再說,你那麽會點茶,要是死在這兒,多可惜?\"
    林疏桐喉嚨發緊。她想起博物館那枚茶盞,內底的\"月\"字在月光下泛著幽光——或許陳家嫡女的魂魄,早就在某個夜裏,替她做了同樣的選擇。
    \"盼兒。\"她輕聲喚,\"你...後悔來東京嗎?\"
    趙盼兒望著廟外的汴河,河麵上漂著幾點漁火,像撒了把碎星子:\"當年我被賣到東京當歌女,以為這輩子隻能給貴人彈琵琶。可後來我學點茶,開茶棚,認識了引章、顧都頭...\"她轉頭看向林疏桐,眼睛亮得像星子,\"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地方能讓我抬頭走路。\"
    林疏桐摸出懷裏的茶譜,帕子滑出來,落在趙盼兒腳邊。趙盼兒撿起帕子,指尖撫過上麵的並蒂蓮:\"這帕子...我好像見過。\"
    \"見過?\"
    \"三年前,我在樊樓的茶棚裏幫工。\"趙盼兒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有個穿藕荷裙的姑娘,帕子和這個一模一樣。她點茶時,茶沫裏能畫出鳳凰,茶博士們都跪著看。\"她抬頭,\"後來她走了,茶棚老板說,她是陳家的嫡女,要去江南嫁人。\"
    林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陳硯說的\"嫁去江南\",難道就是眼前這個趙盼兒?可原著裏趙盼兒的出身是杭州茶坊,和陳家並無關聯...
    \"許是巧合。\"她勉強笑了笑,\"畢竟帕子這種東西,樣式總愛重複。\"
    趙盼兒沒接話,將帕子疊好還給她,轉身去河邊提水。林疏桐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陳硯的話:\"茶譜裏說,嫡女的魂魄會尋個有緣人。\"或許...趙盼兒就是那個有緣人?
    廟外突然傳來馬蹄聲。林疏桐猛地站起來,趙盼兒也攥緊了茶筅。馬蹄聲漸近,卻在廟門前停住。顧千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林姑娘?趙娘子?\"
    林疏桐幾乎是撲過去的。顧千帆倚著門框,左肩纏著布,血已經滲了出來。他身後跟著個穿青衫的書生,手裏提著藥箱。
    \"這是樊樓的周掌櫃,找了個大夫。\"顧千帆走進來,\"傷口不深,敷了藥便好。\"
    趙盼兒接過藥箱,瞥了眼周掌櫃:\"周老板怎知我們在這兒?\"
    \"我讓船家去樊樓報的信。\"顧千帆看向林疏桐,目光軟了些,\"你倆倒會挑地方,這破廟還是我去年查私茶時來過的。\"
    林疏桐這才注意到,顧千帆腰間的玉佩不見了——定是在地道裏給了她之後,又被人搶了回去?她摸了摸懷裏的玉佩,突然想起陳硯給的茶譜,忙掏出來:\"陳老爺說,茶譜裏有嫡女的點茶心得,或許能幫我們。\"
    顧千帆接過茶譜,借著月光翻了幾頁,突然頓住:\"這裏有段批注,是陳硯寫的:"茶沫如鏡,可映人心;茶事易散,人心難離。"後麵還有個日期,是去年今日。\"
    \"去年今日?\"趙盼兒皺眉,\"去年今日怎麽了?\"
    顧千帆沒說話,指了指茶譜最後一頁。那裏畫著幅小像,是個穿藕荷裙的女子,鬢邊插著茉莉,帕子上繡著並蒂蓮——和林疏桐的帕子,和趙盼兒描述的陳家嫡女,分毫不差。
    \"這是...我?\"林疏桐喃喃道。
    \"是你,也不是你。\"顧千帆的聲音低了些,\"陳硯說,每百年,陳家嫡女的魂魄會附在茶盞上,尋個有緣人。那枚青釉茶盞,是我祖父當年從陳家舊宅裏求來的,後來進了博物館。\"
    林疏桐想起穿越前的場景:茶盞在展櫃裏發光,玻璃上倒映著自己的影子。原來...不是茶盞選了她,是她的影子,和茶盞裏的魂魄重疊了。
    \"所以...\"趙盼兒突然抓住她的手,\"你就是陳家嫡女?\"
    林疏桐搖頭:\"我叫林疏桐,來自一千年後。但我的魂魄,或許...曾是她。\"
    廟外的風突然大了,吹得供桌上的殘香搖晃。趙盼兒望著林疏桐頸間的珍珠,又看了看茶譜上的小像,忽然笑了:\"管你是誰,隻要你會點茶,能和我一起撐過這難關,便是我趙盼兒的姐妹。\"
    顧千帆將茶譜小心收進懷裏,目光落在林疏桐腕間的帕子上:\"明日我讓人去陳家舊宅查查,或許能找到更多線索。蔡京要茶譜,無非是想借陳家的名聲謀私利——那茶譜裏記著的,可都是製茶的良法,能讓他多賺幾倍的錢。\"
    \"他還想奪我的茶棚。\"趙盼兒接口,\"前日他派人來傳話,說要出五十貫買我的茶棚。我沒應,他就使人在茶裏下蒙汗藥,想搶了去。\"
    林疏桐握緊她的手:\"那我們便開更多的茶棚,教更多人點茶。你教茉莉香,我教疊暈法,讓全東京的人都知道,好茶不是權貴能壟斷的。\"
    顧千帆望著她發亮的眼睛,突然笑了:\"好。明日我就讓周掌櫃去聯絡茶商,就說馬行街有個會"茶百戲"的林姑娘,要開新茶棚。\"
    夜漸深,廟外的汴河傳來漁船的梆子聲。林疏桐靠著供桌打盹,迷迷糊糊間,看見茶譜上的小像動了——陳家嫡女眨了眨眼,衝她笑了笑,然後化作點點熒光,融入她的帕子。
    趙盼兒輕輕給她蓋上外衫,顧千帆則守在門口,望著天上的月亮。月光落在他的玉佩上,泛著溫潤的光——那是他祖父留下的,也是陳硯留下的,更是所有愛茶之人留下的。
    風裏有茉莉香飄來,混著茶香,混著希望。林疏桐在夢裏想:或許這一千年的跨越,從來都不是偶然。她是來赴一場茶約的,和趙盼兒,和顧千帆,和所有在茶壟間彎腰采茶的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