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夢華錄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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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月今時》第四章 茶壟舊夢
    城南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發亮,林疏桐跟著顧千帆穿過一片竹林,遠遠便望見幾株老茶樹。茶壟間立著座青瓦小院,門楣上掛著塊褪色的木牌,寫著\"鬆風廬\"——正是顧千帆方才說的別院。
    \"祖父最愛這茶壟的"瑞雲祥龍"。\"顧千帆推開竹籬笆,\"他說這茶是當年太宗皇帝親賜的茶種,要種在背陰向陽處,晨霧裏采的芽頭才帶露香。\"
    林疏桐深吸一口氣,空氣裏浮動著清冽的茶香,比茶棚裏的更純粹。她望著茶壟間嫩綠的茶芽,忽然想起博物館庫房的舊照片——那是1987年法門寺地宮出土的唐代茶碾,旁邊配著說明:\"唐代貢茶需經蒸青、搗泥、壓餅、烘幹等工序,與宋代點茶法一脈相承。\"
    \"林姑娘發什麽呆?\"顧千帆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祖父該等急了。\"
    鬆風廬的門虛掩著,推開來,正見個穿月白直裰的老者坐在廊下。他鶴發童顏,膝上攤著本泛黃的《茶經》,見顧千帆進來,立刻放下書卷,目光灼灼地看向林疏桐:\"這就是你說的"茶仙"?\"
    \"祖父!\"顧千帆耳尖微紅,\"這是林疏桐姑娘,昨日在樊樓點茶,用了"茉莉映雪"的手法。\"
    老者起身,目光掃過林疏桐腕間的珍珠帕子,忽然笑了:\"帕子上的並蒂蓮,是陳家舊樣。\"他指了指廊下的茶桌,\"坐吧,我讓阿福煮了新茶。\"
    茶案上擺著套兔毫盞,與林疏桐穿越時握著的那枚極為相似。她伸手觸碰盞沿,指尖傳來熟悉的溫潤感——或許這盞正是當年陳家嫡女所用?
    \"林姑娘。\"老者斟了杯茶推過來,\"我姓陳,單名一個"硯"字。千帆說你問起過《陳氏茶譜》?\"
    林疏桐的手一抖,茶盞險些落地。她想起昨夜記憶裏的畫麵:泛黃的紙頁上寫著\"陳硯,字伯玉,宋初茶學大家\",旁邊配著幅仕女圖,畫中女子正是帕子上的模樣。
    \"您...您是陳伯玉?\"
    \"正是。\"陳硯撫須而笑,\"千帆這孩子,從小就愛翻我書房裏的舊書。前日他拿本殘譜給我看,說譜裏記著位"茉莉娘子",善用茶沫作畫,帕子上繡並蒂蓮。\"他指了指林疏桐的帕子,\"今日見你,倒真像從譜裏走出來的。\"
    趙盼兒在旁聽得入神,突然拽了拽林疏桐的衣袖:\"你說你是從...從很遠的地方來的,莫不是和這茶譜有關?\"
    林疏桐望著陳硯期待的眼神,咬了咬唇:\"我...我確實知道些茶譜裏的事。比如...陳家嫡女後來去了哪裏?\"
    陳硯的笑容淡了些:\"她嫁了個商人,去了江南。臨走前,把茶譜傳給了我,說"茶事易散,人心難離"。\"他指了指案頭的舊木匣,\"譜就收在裏麵,你若想看,盡管翻。\"
    林疏桐打開木匣,裏麵躺著本絹冊,封皮寫著\"陳氏茶譜·續\"。她翻開第一頁,便見幅工筆仕女圖——畫中女子著藕荷襦裙,腕間係著珍珠帕子,帕角的並蒂蓮與她的帕子分毫不差。
    \"這是...我?\"她喃喃自語。
    \"是你,也不是你。\"陳硯的聲音突然變得悠遠,\"茶譜裏說,陳家嫡女的魂魄附在茶盞上,每百年便會尋個有緣人。那枚青釉茶盞,可是你在博物館見的?\"
    林疏桐猛地抬頭。她想起穿越前的茶盞,內底刻著個\"月\"字——陳硯的\"硯\",與\"月\"在古篆裏頗有幾分相似。
    \"那茶盞是陳家祖祠的祭器。\"陳硯點頭,\"當年嫡女走後,茶盞便再沒出過茶沫。直到前日,我在《東京茶報》上見人畫了幅茶棚圖,茶盞裏的光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樣。\"
    \"祖父!\"顧千帆突然插話,\"林姑娘昨日在馬行街點茶,茶沫裏畫了梅花。譜裏說,嫡女最擅"茶百戲",能畫山水人物。\"
    陳硯的眼睛亮了:\"可有疊暈法?\"
    林疏桐想起昨夜用清水畫的梅花,花瓣層次分明:\"有的。先淡後濃,像在沫餑上繡花。\"
    \"果然。\"陳硯取過茶筅,\"我教你個"鬆風入盞"的手法。當年嫡女用這招,能讓茶沫裏浮出鬆濤聲。\"他握住林疏桐的手,\"手腕要穩,茶筅要斜,擊拂時力度要勻——\"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喧嘩。幾個穿皂衣的公差踢開竹籬笆,為首的絡腮胡舉著塊木牌:\"開封府捕快,陳硯何在?\"
    顧千帆擋在陳硯身前:\"王煥之又來鬧什麽?\"
    \"顧都頭!\"絡腮胡賠著笑,\"蔡太師說了,陳家私藏禁書,要查抄茶譜!\"
    陳硯的手一抖,茶筅\"啪\"地掉在地上。林疏桐想起原著裏蔡京與歐陽旭勾結,曾多次陷害忠良。她護著陳硯後退兩步,瞥見趙盼兒正攥著茶盞,指節發白。
    \"顧都頭,林姑娘,你們帶著茶譜先走!\"趙盼兒突然衝過來,\"我引開他們!\"
    \"不行!\"林疏桐拉住她,\"你昨日才被歐陽旭糾纏,今日再出頭...\"
    \"我沒事!\"趙盼兒甩開她的手,抄起茶桌上的茶筅,\"我在杭州當歌女時,被地痞追著跑過三條街,還能怕這幾個公差?\"她衝顧千帆擠了擠眼,\"顧都頭,你帶林姑娘和陳老爺去後園,我引他們去茶壟!\"
    顧千帆猶豫片刻,咬牙道:\"趙娘子,後園有地道,出了地道往河邊走,我讓船家等你。\"
    趙盼兒點頭,轉身衝公差笑道:\"幾位官爺,我家老頭子耳背,你們跟我來!\"
    林疏桐望著她的背影,心跳如擂鼓。陳硯拉住她的手,從袖中取出茶譜:\"帶著這個走,裏麵有嫡女的點茶心得,還有...和我當年的往來書信。\"他的目光落在她頸間的珍珠上,\"記住,茶事易散,人心難離。\"
    顧千帆拽著她往後院跑,林疏桐回頭看了眼——趙盼兒的茶筅在陽光下閃著光,像朵倔強的茉莉。她摸了摸懷裏的茶譜,又摸了摸頸間的珍珠,忽然明白:這一千年的跨越,或許從來都不是偶然。她與這個時代的羈絆,早在陳家嫡女將茶譜傳給陳硯時,就已埋下了種子。
    後園的地道裏黴味刺鼻,顧千帆舉著火折子,照見牆上青苔斑駁。林疏桐跟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耳邊傳來趙盼兒的笑聲:\"官爺,這茶壟可真深,你們找得到路嗎?\"
    \"快到了。\"顧千帆的聲音發緊,\"出了地道就是汴河,船家姓周,你報我的名字,他便帶你走。\"
    地道盡頭是個木柵欄,推開時發出吱呀聲。林疏桐剛要邁步,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她轉頭,正見顧千帆捂著左肩——一支羽箭擦著他的耳際釘在牆上,箭尾還沾著血。
    \"顧都頭!\"林疏桐撲過去扶住他,\"你受傷了!\"
    \"沒事。\"顧千帆扯下腰間的玉佩塞給她,\"拿著這個,去樊樓找我的副手,他會給你找大夫。\"他指著地道深處,\"快走!趙娘子還在引開他們!\"
    林疏桐的手在發抖。她望著顧千帆蒼白的臉,又看了看懷裏的茶譜,突然想起陳硯說的話:\"茶事易散,人心難離。\"她咬了咬牙,把茶譜塞進顧千帆懷裏:\"你帶著譜走,我去救趙娘子!\"
    \"不可!\"顧千帆抓住她的手腕,\"蔡京的人不會放過你!\"
    \"那又如何?\"林疏桐抽出他的手,\"我和這個時代,早該有個了斷。\"
    她轉身衝進地道,身後傳來顧千帆的呼喊,混著公差的吆喝。地道裏的光線越來越暗,林疏桐摸著牆壁往前跑,指尖突然觸到塊凸起的磚——那是塊機關,輕輕一按,地道頂傳來悶響,露出個圓形的天窗。
    月光從天窗灑下來,照見茶壟間站著的身影。趙盼兒的鬢角沾著草屑,茶筅上還滴著血,卻仍舉著它衝公差笑著:\"官爺,這茶壟的土鬆得很,你們踩穩了沒?\"
    林疏桐撿起塊石頭砸向公差,正中一人膝蓋。那公差慘叫著摔倒,其餘人慌忙去扶。趙盼兒趁機跑過來,拽住她的手:\"快走!周船家在河邊等!\"
    兩人跌跌撞撞往河邊跑,林疏桐回頭看了眼——地道口的天窗還亮著,顧千帆的身影在光裏若隱若現。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博物館看的《千裏江山圖》,畫裏的江河奔湧,兩岸茶壟連綿,像極了此刻的汴河。
    \"趙娘子。\"她喘著氣問,\"你說...我們能活著看明天的太陽嗎?\"
    趙盼兒笑了,指了指河對岸的燈火:\"能。我在杭州時,被賣過三次,被人打過七回,可我總覺得,總能等到個好時候。\"她拍了拍林疏桐的手,\"你這麽會點茶,這麽明白事理,肯定能等到。\"
    河風裹著茶香撲來,林疏桐望著遠處的燈火,忽然覺得心裏有了底。她摸了摸頸間的珍珠,又想起陳硯的茶譜——或許,所謂穿越,不過是命運的一場安排。而她要做的,就是在這場安排裏,活成自己的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