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去有風的地方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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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我是從哪來的?\"許紅豆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裏顯得格外清晰。
    謝臨風走到窗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不完全確定,但有些猜測。\"
    \"從第一次見麵開始?\"
    \"從聽到風鈴聲開始。\"謝臨風轉過身,眼神複雜,\"三十年前,我父親也聽過同樣的鈴聲。\"
    許紅豆的心砰砰直跳:\"你父親...也遇到過像我這樣的人?\"
    謝臨風輕輕點頭,走到書架前取下一本厚重的家譜。他翻到某一頁,指向一段記載:\"先父謝雲,永和三年夏,遇異世女子柳氏於雲溪山,結為伉儷。\"
    \"你母親...是穿越者?\"許紅豆瞪大了眼睛。
    \"養母。\"謝臨風糾正道,\"我生母早逝,柳氏是父親的續弦。她來自一個...非常不同的世界。\"
    許紅豆腦中靈光一閃:\"所以她教了你阿拉伯數字和現代算術!\"
    謝臨風嘴角微揚:\"還有更多。她改變了謝家很多傳統,包括茶館的經營方式。\"他的表情又黯淡下來,\"但她沒能完成"歸途"儀式,最終...留在了這個世界。\"
    \"歸途...\"許紅豆想起《異世錄》中的記載,\"就是那個能讓我回家的儀式?\"
    謝臨風沒有立即回答。他走到書桌前,從暗格中取出一個小木盒,打開後裏麵是一塊殘缺的玉佩,上麵刻著半個奇特的符文。
    \"這是"守風印",守風人的信物。\"他將玉佩放在桌上,\"每隔三十年,當"界風"吹起時,兩個世界之間的屏障會變薄。異世之人可能隨風而來,守風人的職責就是引導和保護他們,直到...他們做出選擇。\"
    \"什麽選擇?\"
    \"留下的選擇,或者回去的選擇。\"謝臨風直視她的眼睛,\"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完成歸途儀式。條件非常苛刻,而且危險。\"
    許紅豆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所以你知道我會來,一直在等我?\"
    \"我知道會有人來,但不確定是誰,何時。\"謝臨風的聲音低沉,\"直到那天,我在茶館聽到風鈴聲,看到你包上那串風鈴...我就知道了。\"
    許紅豆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原來他對她的好,他教她醫術,收留她,保護她...都隻是因為某種\"職責\"?
    \"那麽這一切...\"她艱難地開口,\"都隻是因為你作為"守風人"的義務?\"
    謝臨風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激烈情緒:\"不是!\"他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深吸一口氣,\"我是說...起初或許是。但現在...\"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
    \"掌櫃的!\"阿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縣衙來人了,說有急事找您!\"
    謝臨風閉了閉眼,迅速恢複了平靜:\"我馬上來。\"他轉向許紅豆,低聲道,\"這事還沒完。我很快回來,等我。\"
    許紅豆點點頭,看著他匆匆離去。書房再次陷入寂靜,隻有桌上的殘玉在燭光下泛著微光。
    她伸手拿起那塊玉,觸感冰涼。這就是謝臨風身份的象征,也是連接兩個世界的鑰匙之一?她翻來覆去地查看,發現斷裂處非常整齊,像是被利器一分為二。
    \"另一半在哪裏?\"她喃喃自語。
    窗外傳來謝臨風與衙役的交談聲。許紅豆將玉佩放回原處,悄悄走到窗邊。月光下,她看到謝臨風正與兩名衙役站在院子裏,神情嚴肅。
    \"...玄陰教在鄰鎮活動頻繁...\"斷斷續續的話語隨風飄來,\"...尋找一名女子...縣太爺希望謝掌櫃多加留意...\"
    許紅豆心頭一緊。玄陰教在找的,會不會就是她?
    衙役很快離去,謝臨風卻沒有立即回書房,而是站在院中沉思。月光灑在他身上,投下一道孤寂的影子。許紅豆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溫潤如玉的男人,肩上扛著她無法想象的重擔。
    她輕輕推開書房門,走到院中。謝臨風聽到腳步聲轉過身,眼中帶著詢問。
    \"我聽到了。\"許紅豆直接說,\"玄陰教在找一名女子,是我嗎?\"
    謝臨風神色複雜:\"很可能。他們對異世之人和異世之物有種病態的癡迷。\"
    \"為什麽?\"
    \"傳說中,集齊三個異世之人的"信物",就能強行打開兩界通道。\"謝臨風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三十年前,他們就試圖抓走我養母...\"
    許紅豆倒吸一口冷氣:\"所以那天你受傷...\"
    \"我去摧毀了他們新發現的一個"信物"。\"謝臨風簡短地說,\"可惜沒能徹底解決這個隱患。\"
    夜風吹過,許紅豆打了個寒顫。謝臨風立刻脫下外衣披在她肩上,這個自然而然的動作讓兩人都愣了一下。
    \"謝謝。\"許紅豆攏了攏還帶著他體溫的衣衫,\"那麽...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首先,保證你的安全。\"謝臨風的聲音堅定,\"其次...如果你真的想回去,我們需要找到完成"歸途"儀式的方法。\"
    許紅豆抬頭看他:\"你知道具體怎麽做嗎?\"
    謝臨風搖頭:\"養母去世前沒能告訴我全部。那本《異世錄》缺失了關鍵幾頁。\"他猶豫了一下,\"但我知道儀式需要兩樣東西——完整的守風印,和...異世之人的真心意願。\"
    \"真心意願?\"
    \"就是...真正想回去的決心。\"謝臨風避開她的目光,\"據說很痛苦,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堅持到最後。\"
    許紅豆沉默了。她當然想回去,想見小滿,想回到熟悉的世界。但想到要永遠離開這個地方,離開...謝臨風,心裏突然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楚。
    \"我需要時間考慮。\"她最終說道。
    謝臨風點點頭:\"不急。界風最盛之時在秋分,還有兩個多月。\"
    秋分...許紅豆在心裏記下這個日期。那將是她做出最終決定的時刻。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默契地不再提起那晚的談話。謝臨風恢複了茶館的日常經營,許紅豆則繼續嚐試融合現代與古代的醫術,為鎮民看病。
    表麵上一切如常,但細微的變化正在發生——謝臨風會在她專注配藥時靜靜站在一旁,適時遞上需要的工具;她會在他伏案算賬時,默默放上一杯恰到好處的熱茶。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越來越多,言語卻越來越少。
    七月初七,謝臨風的生辰。
    許紅豆從鎮上老人那裏得知這個日子後,暗中籌劃了一個驚喜。這天清晨,她早早起床,用有限的材料做了一個簡易的\"蛋糕\"——其實更像是一種蒸糕,但她在中間夾了果醬,還用糖霜在上麵寫了\"謝\"字。
    當謝臨風像往常一樣來到前廳時,茶館已經被簡單裝飾過——許紅豆和阿福掛上了紅綢,每張桌子上都擺著小花瓶,插著新鮮的野花。
    \"這是...\"謝臨風愣住了。
    \"生日快樂!\"許紅豆端著\"蛋糕\"從廚房走出來,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謝臨風的眼睛微微睜大:\"你怎麽知道...\"
    \"花婆婆告訴我的。\"許紅豆將\"蛋糕\"放在主桌上,\"在我們那裏,過生日要吃蛋糕,吹蠟燭,許願。材料有限,隻能做成這樣了...\"
    謝臨風凝視著那個粗糙但充滿心意的\"蛋糕\",喉結滾動了一下:\"謝謝。\"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許紅豆又拿出一個小包袱:\"還有這個,送你的禮物。\"
    謝臨風接過,打開後發現是一條深藍色的發帶,邊緣繡著細小的銀色花紋。
    \"我看你常用的那條已經舊了...\"許紅豆有些不好意思,\"我針線活不好,繡得歪歪扭扭的...\"
    謝臨風輕輕撫摸發帶上的花紋,眼中閃過一絲許紅豆讀不懂的情緒:\"很美。我...很喜歡。\"
    他當場解下舊發帶,換上新禮物。深藍色襯得他的黑發更加烏亮,整個人愈發俊逸出塵。許紅豆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阿福在一旁偷笑才回過神來。
    \"還、還有!\"她慌忙轉身,\"我準備了一些特別的茶點,都是你喜歡的...\"
    一整天,茶館都洋溢著歡樂的氣氛。熟客們得知是謝臨風生辰,紛紛送上祝福和小禮物。許紅豆準備的\"蛋糕\"被切成小塊分給眾人,獲得一致好評。
    \"許姑娘,這"蛋糕"的做法可否傳授?\"一位茶客問道,\"家母下月壽辰,想給她個驚喜。\"
    許紅豆欣然應允,將做法詳細說明。謝臨風在一旁靜靜聽著,眼中帶著溫柔的笑意。
    傍晚打烊後,謝臨風提議去鎮外的湖邊散步。夕陽西下,湖麵泛著金色的波光,美得令人屏息。
    \"今天...謝謝你。\"謝臨風打破沉默,\"很久沒有這樣慶祝生辰了。\"
    許紅豆微笑:\"在我們那裏,生日是很重要的日子。朋友家人會聚在一起,送上祝福和禮物。\"
    \"聽起來很溫暖。\"謝臨風輕聲說,\"養母也曾給我做過一次"蛋糕",那時我十歲。\"
    許紅豆心頭一軟。想象著小謝臨風對著奇怪點心驚訝的樣子,不禁莞爾。
    \"看!\"謝臨風突然指向湖麵,\"螢火蟲。\"
    果然,點點螢光在湖畔草叢中閃爍,如同墜落的星辰。許紅豆看得入迷,不自覺地向他靠近了一步。
    \"我們放盞水燈吧。\"謝臨風從袖中取出兩盞小巧的蓮花燈,\"生辰這天放燈,是養母教我的習俗。\"
    他們蹲在湖邊,將燈輕輕放入水中。謝臨風用火折子點燃燈芯,溫暖的橘黃色光芒頓時照亮了兩人的臉龐。
    \"可以許個願。\"許紅豆說,\"在心裏默念,不要說出來,否則就不靈了。\"
    謝臨風閉上眼睛,長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許紅豆也悄悄許下心願——希望無論最終選擇如何,都不會後悔。
    兩盞燈緩緩漂向湖心,與倒映的星光融為一體。許紅豆正要起身,腳下一滑,差點跌入水中。謝臨風迅速伸手拉住她,兩人踉蹌了一下才站穩。
    \"小心。\"他的聲音近在耳畔,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
    許紅豆抬頭,發現他們的臉近得幾乎相貼。謝臨風的眼睛在暮色中深邃如潭,映著遠處燈火的微光。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兩人都忘記了鬆開彼此的手。
    \"我...\"謝臨風剛要開口,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
    他立刻鬆開許紅豆,警覺地望向聲源方向:\"是陳遠的信號。出事了。\"
    \"怎麽了?\"
    謝臨風麵色凝重:\"玄陰教的人進鎮了。我們得回去。\"
    回鎮的路上,謝臨風一直保持著警覺,時不時回頭查看是否有人跟蹤。許紅豆的心砰砰直跳,不知是因為剛才的親密接觸,還是潛在的威脅。
    茶館安然無恙,但阿福帶來了令人不安的消息——有陌生人打聽\"會奇怪醫術的外鄉女子\",已經去了趙德昌的藥材鋪。
    \"陰九幽親自來了。\"謝臨風沉聲道,\"他從不輕易出動,這次...\"
    \"是衝我來的。\"許紅豆握緊了拳頭。
    謝臨風沒有否認:\"今晚我守在前廳。你和阿福待在後麵,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出來。\"
    \"但這樣你太危險了!\"
    \"我有準備。\"謝臨風從櫃台下取出一把長劍,\"這不是普通的劍,上麵刻有克製玄陰功法的符文。\"
    看著他冷靜沉著的樣子,許紅豆突然意識到,這個平日裏溫文爾雅的茶館老板,其實是個身懷絕技的江湖高手。他有多少麵是她還不了解的?
    那一夜出奇地平靜,預期的襲擊並沒有到來。但第二天一早,鎮上傳來了令人不安的消息——趙德昌的藥材鋪深夜遭竊,丟失了幾味珍貴藥材;更奇怪的是,鎮東頭的老槐樹上,被人用刀刻下了一個詭異的符號,形狀如同三隻交錯的眼睛。
    \"玄陰教的標記。\"謝臨風查看回來後告訴許紅豆,\"他們在宣示存在,也是一種挑釁。\"
    \"為什麽不直接來抓我?\"許紅豆不解。
    \"因為忌憚。\"謝臨風的眼神變得銳利,\"他們知道我在保護你,沒有十足把握不會貿然出手。\"
    接下來的日子,鎮上的氣氛越來越緊張。陌生麵孔增多,茶館的客人卻減少了。許紅豆注意到,謝臨風開始頻繁地外出,有時直到深夜才回來,身上還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藥氣息。
    她嚐試問過幾次,但謝臨風總是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題。直到有一天,她在幫他整理房間時,無意中發現床下藏著一個帶血的包袱。打開一看,裏麵是幾件染血的黑色夜行衣和幾枚玄陰教弟子的腰牌。
    許紅豆手一抖,腰牌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謝臨風竟然在暗中獵殺玄陰教的人?這個認知讓她既震驚又心疼——他獨自承擔了多少危險?
    當晚,謝臨風回來後,許紅豆直接端出那個包袱,放在桌上。
    \"解釋一下?\"她努力保持聲音平穩。
    謝臨風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恢複平靜:\"必要的防禦。\"
    \"你一個人去對付他們?這太危險了!\"
    \"我有幫手。\"謝臨風輕聲道,\"陳遠他們一直在監視玄陰教的動向。我們隻是...清除一些外圍眼線,延緩他們找到你的速度。\"
    許紅豆眼眶發熱:\"如果出了什麽事...\"
    \"不會的。\"謝臨風突然握住她的手,\"我答應過要保護你,直到你做出選擇。這個承諾,我一定會守住。\"
    他的手溫暖而有力,掌心有常年練劍留下的繭,粗糙卻令人安心。許紅豆突然有種衝動,想永遠握住這雙手,不再鬆開。
    \"謝臨風,\"她輕聲問,\"如果...如果我選擇留下呢?\"
    謝臨風的眼神瞬間變得異常複雜,有驚喜,有猶豫,還有深深的憂慮:\"那我會非常高興。但...你不想回去嗎?你的家人,朋友...\"
    小滿。許紅豆心頭一痛。她最好的朋友還在醫院,還等著她回去...
    \"我不知道。\"她誠實地說,\"我想念我的世界,但這裏...\"她抬頭看著謝臨風,\"這裏也有我在乎的人和事。\"
    謝臨風深深地看著她,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然後鬆開:\"還有時間考慮。秋分之前,你都可以慢慢想。\"
    第二天,許紅豆決定不再被動等待。她開始整理自己記得的所有現代醫學知識,結合這些月來學到的中醫理論,編寫一本簡易的醫書。如果最終要離開,至少留下些有用的東西。
    謝臨風發現後,主動提供幫助,不僅貢獻出家中珍藏的醫書供她參考,還耐心解答各種專業問題。兩人常常在書房工作到深夜,燭光下並肩而坐的身影映在窗紙上,引來路過鎮民的會心微笑。
    \"你應該記錄下這些知識。\"一天晚上,謝臨風看著許紅豆密密麻麻的筆記說,\"即使...即使你回去了,這些也能幫助很多人。\"
    許紅豆點點頭,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養母...她留下了什麽嗎?\"
    謝臨風的眼神變得柔和:\"很多。她改良了茶葉的烘焙方法,引進了幾種新的烹飪技巧,還教會了鎮上婦女更高效的紡織技術。\"他頓了頓,\"最重要的是,她改變了人們對"異鄉人"的看法。三十年前,像你這樣的外來者會被視為妖孽;而現在,至少大多數人願意接受新事物了。\"
    許紅豆若有所思:\"所以她選擇留下是有原因的...\"
    \"她愛上了我父親,愛上了這個世界。\"謝臨風的聲音帶著懷念,\"但她始終思念原來的家鄉。我記得小時候,常常看到她一個人望著月亮發呆...\"
    這番話讓許紅豆陷入沉思。夜深人靜時,她常常取出那串風鈴,輕輕撫摸。銅鈴在月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仿佛在回應她的觸摸。
    \"小滿,\"她對著風鈴低語,\"如果我回不去了,你會原諒我嗎?\"
    風鈴無聲,隻有夜風輕輕拂過,帶來遠處桂花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