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3章 偉大的誘惑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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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士忌的灼燒感還殘留在喉間,像一道不肯熄滅的暗火。助理在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是鍵盤快速敲擊的記錄聲。
    <。價格上浮百分之五,四十八小時。權時賢的商業情報泄露,會通過三級代理處理,確保無法溯源。”
    “嗯。”我掛了電話。
    書房裏重新陷入死寂,隻有電腦屏幕的光幽幽亮著,映著【宙斯酒店初步接觸方案】那幾個冷硬的字。空氣裏還漂浮著權時賢留下的、帶著怒意的須後水味道,以及一絲若有似無的、屬於醫院的消毒水氣味,令人作嘔。
    “智秀……”
    那兩個字又鬼魅般浮現在腦海。不是這個世界的發音習慣,更不是權時賢該對崔秀智有的稱呼。
    腦仁深處傳來一陣細微的、係統懲罰後的隱痛,像是在提醒我僭越的代價。
    我閉上眼,指尖用力按壓著太陽穴。不是崔秀智的記憶,是我自己的,屬於“我”的,那些被強行塞進這具身體時擠壓得支離破碎的、屬於另一個平凡人生的碎片——熬夜趕稿的咖啡,地鐵擁擠的氣味,還有……一個早已模糊的、被人輕聲呼喚的名字。
    智秀。
    猛地睜開眼。
    不對。
    這感覺不對。不全是係統的懲罰,還有一種……更詭異的抽離感。仿佛靈魂被硬塞進一件不合身的華麗戲服,針腳正在崩裂,窺見底下真實的、不堪的裏襯。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冰冷的玻璃映出我的倒影——崔秀智完美無瑕的臉,崔秀智昂貴慵懶的睡裙,崔秀智眼底那片冰冷的、屬於掠奪者的荒漠。
    可在那片荒漠深處,有什麽東西正掙紮著想要破土而出。是另一個靈魂的驚恐尖叫,是係統強行鎮壓下的、屬於“我”的顫栗。
    【警告:關鍵劇情人物認知偏離。啟動矯正程序。】
    那冰冷的電子音似乎還在顱內回蕩。
    矯正?它矯正的,僅僅是權時賢的認知,還是……連我這份不屬於崔秀智的“自我”,也要一並抹殺?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比係統的懲罰更刺骨。
    如果“認知偏離”到一定程度,會被“矯正”甚至“換掉”……那我現在做的這一切,是在反抗,還是在加速自己的滅亡?
    “觀眾”……他們看的,究竟是崔秀智的悲慘結局,還是一個異世界靈魂垂死掙紮的滑稽戲?
    指甲無意識地摳進掌心,帶來細微的刺痛。
    不能慌。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露出破綻。係統,觀眾,權時賢……全都是潛在的獵手。
    我需要信息。需要知道“規則”的底線,需要知道“觀眾”的底細,更需要知道……我到底是誰,為什麽會被塞進這裏。
    轉身回到書桌前,我打開一個全新的、經過數層加密的文檔。指尖懸在鍵盤上方,猶豫了片刻。
    然後,我敲下第一行字。
    【觀察記錄:日期未知】
    【對象:權時賢】 【異常點:1.提及“夢境”、“遊戲”、“棋子”。2. 對殷泰璃事件表現出非常規疲憊與厭煩。3. 無意識稱呼“智秀”待查證來源)。4. 對“宙斯”收購案反應激烈,但似乎更集中於商業層麵而非情感層麵。】 【推測:疑似出現“認知覺醒”跡象,程度未知。是否與係統所謂“矯正程序”有關?】
    【對象:係統\“觀眾”】 【異常點:1.懲罰針對“認知偏離”及“劇情透露”,對商業擴張行為無反應。2. 通過亂碼信息進行警告與威脅,提及“觀眾不滿”、“換掉演員”。3. “矯正程序”具有極強痛苦輸出,疑似具備強製手段。】 【推測:係統背後存在更高級意誌暫稱“觀眾”),其目的為維持特定劇情線感情線?)。我的存在本身可能即為最大“偏離”。】
    【對象:自我】 【狀態:記憶碎片化,存在認知混淆風險參考:對“智秀”反應)。係統懲罰可能加劇靈魂與身體排斥?需保持高度自我認知錨點。】 【目標:1.生存規避原結局)。2. 探查係統\觀眾本質。3. 測試規則邊界。4. 待定)】
    敲下最後兩個字,我停了下來。
    【待定】。
    我原本的目標很明確——活下去,肆意地活下去,碾碎所有讓我不痛快的人和事。
    可現在,“活下去”的定義變得模糊而危險。是作為“崔秀智”活下去,直到被係統“矯正”或“換掉”?還是……以“我”的身份,撕破這層劇本?
    視線落在文檔上【認知覺醒】那幾個字上。
    權時賢……如果他真的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那他會不會是……
    不。
    我立刻掐滅了這點念頭。
    他是男主角,是這個世界核心的一部分。他的“覺醒”或許是劇情更大的陷阱。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我隻能相信自己。
    以及,我能掌控的資源。
    我拿起另一部加密手機,撥通一個號碼。響了三聲後接通,對麵沒有聲音。
    “是我。”我開口,“有新委托。最高保密等級,預算無上限。”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極輕的、表示聆聽的呼氣聲。
    “第一,我要知道‘宙斯’酒店最近三個月所有異常的資金流動,尤其是境外賬戶和匿名信托。第二,查一個人,權時賢,我要他過去五年內所有的行程記錄、醫療記錄、甚至心理評估的訪問痕跡,任何異常點都要。第三……”
    我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
    “查一係列亂碼信號的來源。嚐試反向追蹤,我需要知道是誰,或者什麽東西,在給我發信息。”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後傳來冷靜的回應:“前兩項可以操作,第三項難度極高,可能需要接觸暗網深層節點,風險很大。”
    “風險我承擔,錢照付。”我沒有任何猶豫,“盡快給我初步報告。”
    電話掛斷。
    我放下手機,感覺冰冷的機器似乎還殘留著一絲令人不安的餘溫。
    窗外,天色依舊漆黑,城市的燈火不知疲倦地燃燒著,像一場永無止境的盛大演出。
    而我,既是舞台上的演員,也是試圖燒毀幕布的縱火犯。
    我拿起那杯剩下一半的威士忌,走到窗前。
    玻璃上,崔秀智的倒影舉杯,與我動作同步。
    我看著她眼底那片逐漸凝聚起來的、冰冷而瘋狂的光芒。
    輕輕碰杯。
    敬這該死的劇本。
    敬不知死活的觀眾。
    也敬……或許根本不存在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