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 偉大的誘惑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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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壁冰冷的觸感還停留在指尖,窗外城市的喧囂被厚重的玻璃過濾成一片模糊的低鳴。我與玻璃倒影中的崔秀智對飲,那口酒辛辣灼喉,卻壓不住心底翻湧的、冰冷的亢奮。
    “叮——”
    加密郵箱的提示音突兀響起,打破一室死寂。
    我轉身,放下酒杯,點開郵件。
    發件人是我那位效率極高的助理。標題是【宙斯酒店小股東名單及近期動向分析緊急更新)】。
    郵件正文簡潔冷硬,羅列著幾個關鍵小股東的姓名、持股比例、近期財務困境。但在末尾,附加了一條簡短到近乎潦草的更新:
    【另:據未經證實的渠道消息,權時賢私人助理於約三小時前,緊急聯係了一位境外注冊的私人偵探。查詢內容未知,但授權動用額度極高,且要求絕對保密。】
    三小時前。
    那差不多就是他剛從我這棟公寓帶著滿腔怒火和疑竇離開的時間。
    私人偵探?境外注冊?極高額度?
    權時賢……
    我靠在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所以,他選擇了一條更隱蔽的路。不再正麵質問我,不再試圖從殷泰熙那條顯而易見的線索追查,而是動用了他的私人資源,開始從暗處調查。
    調查什麽?我?崔家?還是……更虛無縹緲的東西?比如,他那個荒謬的“夢境”,或者我那一聲未能完全掩飾的痛呼?
    有意思。
    我非但沒有感到被冒犯或威脅,反而像被注入了某種興奮劑。貓鼠遊戲裏,如果對手太弱,反而會失了趣味。
    他查他的,我玩我的。
    我正準備關閉郵件,目光卻無意中掃過附件裏那份小股東名單上的一個名字——金炳道。持股比例不高,隻有1.5,但備注裏標注著【近期於澳門欠下巨額賭債,債主催逼甚緊,曾多次試圖向權氏求援未果】。
    金炳道……
    這個名字像一枚生鏽的針,輕輕刺了一下我的記憶深處。不屬於我,屬於這具身體原主,崔秀智那些龐雜混亂的記憶碎片裏,似乎有這個人的模糊印象——一個總是賠著笑臉、試圖攀附崔家卻又不夠分量的邊緣人物。
    但引起我注意的,不是他的債務,而是……一種古怪的直覺。崔秀智的記憶裏,關於這個人的片段似乎蒙著一層說不清的違和感,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看不真切。
    腦仁忽然又傳來一陣細微的、係統懲罰後的隱痛。
    我蹙了蹙眉,試圖抓住那點模糊的感覺。為什麽偏偏是這個人?為什麽會在看到名字的時候,產生這種微弱的、幾近於無的排斥感?
    係統在阻止我深想?還是……
    我重新坐直身體,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調出集團內部的人事信息庫。權限足夠高,很快,金炳道的詳細檔案彈了出來。
    照片上的男人五十歲上下,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笑容謙卑甚至有些諂媚。履曆平平,在崔家某個不起眼的子公司掛了個閑職,靠著早年一點投機和聯姻,勉強擠進了宙斯酒店的小股東行列。
    看起來,就是一個典型的、即將被時代和債務吞沒的可憐蟲。
    我的目光掃過他的家庭關係欄——配偶:已故。子女:一女,金素拉。
    金素拉。
    這個名字跳入視野的瞬間,我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猝然攥緊!
    呼吸猛地一窒。
    眼前的一切驟然扭曲、旋轉!書桌,電腦屏幕,窗外的燈火……全都像被投入攪動的漩渦,變得光怪陸離!
    “呃……!”
    我悶哼一聲,死死抓住桌沿,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一股強烈至極的、完全不屬於我的情緒如同海嘯般衝刷著我的意識!
    那不是係統的懲罰性疼痛,而是一種……鋪天蓋地的、灼熱的嫉妒和怨恨!
    視野裏的一切色彩都在褪去,隻剩下病態的紅與黑交錯閃爍。
    腦海裏炸開無數混亂的片段——
    ……學校走廊裏,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校服的瘦弱女孩被推搡著撞在儲物櫃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周圍是肆無忌憚的嘲笑。而“我”崔秀智)站在不遠處,抱著手臂,臉上掛著冰冷而快意的笑容……
    ……豪華的宴會廳角落,“我”將一杯猩紅的果汁“不小心”全部潑在了一個女孩廉價的裙子上,看著她無措羞憤的樣子,“我”的聲音甜膩又惡毒:“哎呀,真對不起,不過……這種地攤貨,本來也配不上這裏吧?”……
    ……一個昏暗的巷口,幾個太妹模樣的女生圍著一個女孩拳打腳踢。“我”坐在停靠在路邊的跑車裏,車窗降下一半,冷漠地看著,然後對司機說:“走吧。”引擎轟鳴著駛離,後視鏡裏,是那個女孩蜷縮在地的、模糊的身影……
    那個被欺淩、被羞辱、被“崔秀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女孩的臉……
    清晰無比。
    就是金素拉!
    金炳道的女兒!
    崔秀智記憶裏,那個因為和權時賢說了幾句話、得了權時賢一點微不足道的善意,就被崔秀智往死裏打壓、欺淩的,可憐的同校生!
    劇烈的眩暈感襲來,我幾乎站立不穩,踉蹌著後退一步,撞在書架上。幾本厚重的精裝書嘩啦啦地掉下來,砸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絲綢。
    我扶著書架,大口地喘息,試圖將那股屬於崔秀智的、瘋狂而扭曲的嫉恨壓下去。
    原來如此。
    原來這根刺,早就埋在這裏!
    金炳道……他不僅僅是宙斯酒店一個陷入困境的小股東。
    他還是那個被崔秀智毀掉了女兒人生的父親!
    就在這時,書桌上的內部電話再次響起紅光,發出急促的蜂鳴。
    我強壓下翻騰的情緒,深吸一口氣,接起。
    <,”安保主管的聲音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緊張,“一位名叫金炳道的先生強行闖閘,說要見您!情緒非常激動,我們的人快要攔不住他了!”
    來了。
    我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所有混亂的情緒已被強行鎮壓,隻剩下冰冷的、機器般的計算。
    “放他上來。”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電話掛斷。
    我走到吧台前,看著鏡子裏那張蒼白卻依舊美得極具攻擊性的臉。
    崔秀智,你看。
    你留下的爛賬,總是要還的。
    隻是不知道,這次來討債的,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