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5章 偉大的誘惑者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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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掛斷的忙音像最後一聲喪鍾,餘韻在死寂的書房裏嗡嗡作響。我站在吧台前,冰涼的台麵硌著指尖,鏡子裏那張蒼白的美人皮微微扭曲,底下翻湧著崔秀智殘存的惡毒和我的冷冽算計。
金炳道。金素拉的父親。
電梯井傳來沉悶的運行聲,數字不斷跳動,像某種倒計時。
我沒有動,隻是看著鏡子,慢慢調整呼吸,將最後一絲屬於“我”的驚悸壓回眼底最深處,讓那片屬於崔秀智的、慣有的冰冷傲慢重新覆蓋上來。
“叮——”
電梯門滑開。
沉重的、踉蹌的腳步聲砸在走廊昂貴的地毯上,伴隨著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
一個男人跌撞著出現在敞開的公寓門口。
不再是資料照片上那個油頭粉麵、笑容諂媚的中年人。眼前的金炳道頭發淩亂,眼窩深陷,眼球布滿血絲,昂貴的西裝皺巴巴地敞開著,領帶歪斜,渾身散發著一種窮途末路的瘋狂和酒氣。
他扶著門框,穩住身體,赤紅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奢華到極致的客廳,最後死死釘在我身上。
那目光裏淬著毒,含著恨,還有一種豁出一切的絕望。
“崔……秀……智……”他從牙縫裏擠出我的名字,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般的恨意。
兩名保鏢緊跟在他身後,神色緊張,隨時準備上前製伏他。
我抬起手,輕輕揮了揮。
保鏢停下腳步,但仍保持著高度戒備,堵死了他的退路。
我轉過身,正麵迎向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絲被打擾的不耐。
“金理事,”我開口,聲音平穩,甚至帶著點居高臨下的疑惑,“這麽晚闖到我家,是終於決定好要簽字了,還是……輸得連最後的體麵都不要了?”
我的冷靜和嘲弄像汽油潑在他燃燒的理智上。
他猛地朝我衝過來,卻被保鏢及時攔下,隻能隔著幾步的距離,像困獸一樣揮舞著手臂,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我臉上。
“體麵?!我女兒躺在醫院裏的時候!你們誰給過她體麵?!誰給過?!”他嘶吼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都是你!崔秀智!是你這個毒婦!是你把她逼成這樣的!!”
醫院?我捕捉到這個詞。金素拉在醫院?不是殷泰熙那種作秀,是真的?
“你女兒怎麽了?”我微微挑眉,語氣依舊淡漠,仿佛在討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商品,“需要我幫你聯係更好的醫生?看在你也算是崔家老員工的份上,費用我可以……”
“閉嘴!!!”他發出一種近乎野獸的咆哮,猛地掙脫保鏢的鉗製,撲到我的書桌前,雙手狠狠拍在桌麵上,震得電腦屏幕都晃了晃。他死死瞪著我,眼球幾乎要凸出來。
“錢?!你們崔家除了用錢砸人!還會幹什麽?!你以為錢能買一切嗎?!能買回我女兒的健康嗎?!能讓她重新站起來嗎?!啊?!”
他情緒徹底失控,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淌過他扭曲的麵孔。
“她自殺了!她割腕了!!就因為受不了那些指指點點!受不了那些永遠也甩不掉的噩夢!都是因為你!因為你當年對她做的那些事!!你讓人欺負她!孤立她!把她的照片p圖發得到處都是!你毀了她!你徹底毀了她!!”
他吼得聲嘶力竭,整個身體都在劇烈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書房裏隻剩下他粗重痛苦的喘息聲。
我站在原地,聽著他的控訴,那些屬於崔秀智的記憶碎片再次翻湧上來,帶著更清晰的畫麵和更惡毒的細節——確實是她做的。一切。甚至更過分。
心底那片冰冷的荒漠似乎裂開了一條縫,一絲陌生的、屬於“我”的寒意滲了進來。不是為了金素拉,而是為了這種純粹的、能將人徹底碾碎的惡。
但臉上,我依舊是崔秀智。
我甚至輕輕笑了一下,那笑聲在死寂的空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所以呢?”我看著他,眼神裏沒有一絲波瀾,“你闖到這裏,對著我吼叫這些陳年舊事,是指望我為此流淚,還是懺悔?”
我繞過書桌,慢慢走近他,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規律的輕響,像踩在他的神經上。
“金理事,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我在他麵前站定,看著他因極度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臉,聲音輕柔,卻字字如刀,“校園裏的那些小打小鬧,不過是女孩子之間不懂事的玩笑。是你女兒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怪得了誰?”
“至於現在……”我的目光掃過他狼狽不堪的樣子,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你欠了一屁股賭債,走投無路了,就想用女兒的不幸來道德綁架我,換取一筆救命錢?你這父親當得,可真是……感人至深啊。”
金炳道像是被我的話徹底刺穿了。他臉上的憤怒瞬間凝固,然後一點點碎裂,隻剩下巨大的、空洞的絕望和難以置信。他看著我,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到眼前這個美麗皮囊下究竟藏著怎樣一個怪物。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劇烈地哆嗦著,眼淚無聲地淌得更凶。
然後,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身體軟了下去,癱坐在地毯上,雙手捂住臉,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素拉……我的孩子……”
我冷漠地看著他崩潰,內心毫無觸動,甚至有點厭煩他弄髒了我的地毯。
就在這時,癱坐在地的金炳道忽然猛地抬起頭!
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裏,所有的痛苦和絕望在瞬間燃燒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詭異的、冰冷的瘋狂和……了然。
他不再看我,而是猛地扭頭,視線死死盯住了我身後那麵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吞噬一切的城市黑夜。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癲狂的、扭曲的笑容,聲音忽然變得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砸在空氣中:
“原來……真的……都一樣……”
“你們這些‘演員’……果然……全都看不見……”
“那扇……窗……”
我的血液像是在瞬間凍結!
窗?!
他看到了什麽?!他在說什麽?!
幾乎是本能,我猛地順著他的視線扭頭,看向那麵巨大的落地窗——
玻璃冰涼,清晰地映出書房內的景象:奢華吊燈,崩潰的男人,冷漠的我,戒備的保鏢……還有,窗外無邊無際的、虛假繁榮的城市燈火。
一切正常。
沒有任何異常。
我的心跳卻漏了一拍,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脊椎急速爬升!
“你……”我轉回頭,看向金炳道,試圖從他臉上找出瘋癲的痕跡。
但他已經不再看窗,也不再看我。他癱坐在地上,低著頭,肩膀聳動著,又變回了那個崩潰絕望的父親,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話隻是我極度緊張下的幻聽。
隻有他垂落的、緊緊攥成拳頭的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絲,證明著某種極致的壓抑。
保鏢上前一步,警惕地盯著他。
我站在原地,感覺書房裏的空氣變得粘稠而詭異。金炳道那句沒頭沒尾的話,像一枚生鏽的釘子,狠狠楔進了我的腦海。
演員?窗?
他到底……知道什麽?
還是這隻是一個精神崩潰的父親胡言亂語?
我盯著他花白的頭頂,第一次,在這個完全由我掌控的空間裏,感到了一絲事情徹底脫離軌道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