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5章 田耕紀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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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深重,寒意透過薄薄的窗紙滲進來,連蔓兒卻覺得胸腔裏有一把火在燒,灼得她五髒六腑都隱隱作痛。桌上油燈的光暈微微晃動,映著她緊握的拳頭和蒼白的指節。
“記住,你什麽都不知道。”
沈諾最後那句話,像淬了冰的釘子,牢牢釘在她的耳膜上,反複回響。不是商量,不是提醒,是命令。他終於撕破了那層看似引導、實則掌控的薄紗,將她徹底拉入他布下的棋局之中。
縣衙戶房、核查戶冊、絕戶宅基地……這些詞在她腦子裏翻滾,交織出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她不知道那兩戶絕宅藏著什麽秘密,但沈諾如此謹慎,甚至不惜深夜前來警告,其下埋藏的定然是足以掀翻整個村莊,甚至更可怕的東西。
她是他選中的棋子,一枚需要“謹言慎行”、必要時甚至可以隨時舍棄的棋子。
冰冷的恐懼沿著脊椎爬升,但與此同時,一種被強行壓抑許久的、不甘被擺布的逆反心理,也如同暗火般悄然竄起。他憑什麽認定她會乖乖聽話?就憑那點似是而非的“回護”和那些冰冷的律法條文嗎?
連蔓兒猛地站起身,在狹小的廂房裏來回踱步。心跳得厲害,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即將踏入未知險境的、混合著恐懼和興奮的戰栗。
她不能坐以待斃。她必須知道那兩戶絕宅裏到底有什麽!
暗流湧動
第二天,連家村看起來與往常並無不同。日頭升高,炊煙嫋嫋,村民們照常下地勞作,婦人們在家門口閑話家常。
但連蔓兒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村裏似乎多了幾個麵生的“貨郎”,眼神精明,不像真正做小買賣的,總在不經意間打量著村西頭的方向。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緊張感。
午時將近,裏正早早候在了村口,神色間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焦慮。很快,幾個穿著皂隸公服、麵色嚴肅的縣衙書吏出現在了村路上,手裏拿著厚厚的冊簿。
核查開始了。
書吏們挨家挨戶地盤問、登記,語氣刻板,問題細致得讓人心驚。村民們大多畏官,問什麽答什麽,不敢有絲毫隱瞞。隊伍緩緩向著村西頭移動。
連蔓兒的心也隨著那隊伍的移動越提越高。她借口去河邊洗衣,選了一處地勢稍高的坡地,遠遠地注視著那邊的動靜。
終於,書吏們停在了那兩戶早已荒廢、院牆坍塌的絕戶宅前。裏正的臉色明顯變得更加緊張,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一個為首的書吏翻看著冊簿,指著那兩處宅基,厲聲問裏正“這兩戶,丁冊記載早已絕戶,為何地契未曾注銷?這些年,賦稅由誰承擔?宅基可有被人侵占挪作他用?”
裏正支支吾吾,眼神閃爍“回、回官爺……這,年頭久了,小老兒也記不清了……許是,許是……”
“記不清?”書吏冷哼一聲,目光如電,“裏正掌管一村戶冊,如此緊要之事,豈是一句記不清就能搪塞過去的?莫非其中有什麽隱情?”
周圍看熱鬧的村民也竊竊私語起來,看向那兩處荒宅的眼神充滿了猜測和不安。
連蔓兒屏住呼吸,手心全是冷汗。她知道,關鍵時刻到了。沈諾警告她“什麽都不知道”,但此刻,她若是真的“不知道”,裏正很可能無法交代,整個村子都可能被牽連。
就在裏正快要支撐不住時,人群外圍,一個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
“官爺明鑒。”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沈諾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裏,青衫落拓,神色平靜。他緩步上前,對著那為首的書吏微微拱手,姿態不卑不亢。
“沈公子?”書吏顯然認得他,或者說,認得他所代表的某些東西,臉上的厲色稍稍收斂了些,“此事與你有關?”
“無關。”沈諾淡淡道,目光掃過那兩處荒宅,語氣平穩,“隻是此前借住村裏,恰好看過幾眼舊檔。依稀記得,這兩戶雖絕,但其遠房族親多年前曾來料理過後事,並留下話,宅基暫留,以待後世子孫或許歸來認領。此事當時似乎也在裏正處有過簡單記錄,或許年代久遠,冊簿繁雜,一時難以查找。”
他頓了頓,繼續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至於賦稅,因其田產早已變賣充公,僅餘宅基,按《戶律》,荒蕪宅基無產出者,可不征賦稅。想必是因此,才一直未曾注銷地契。”
他說的條理清晰,引用的律法條款也精準無比,一下子將裏正從“失職”的嫌疑中摘了出來,變成了隻是“冊簿繁雜,一時難以查找”。
那書吏盯著沈諾,眼神閃爍了幾下,似乎在權衡什麽。最終,他哼了一聲,合上冊簿“既然沈公子如此說,想必是有些依據。此事暫且記下,待回衙後再仔細核查舊檔。”
一場眼看就要爆發的危機,竟被沈諾三言兩語悄然化解。裏正長長鬆了口氣,看向沈諾的眼神充滿了感激。
連蔓兒遠遠看著,心中卻並無輕鬆之感。沈諾出麵了,他用他的方式保下了這個秘密,但也意味著,那個秘密的重要性,遠超她的想象。而他昨晚的警告,更像是一種對她“聽話”程度的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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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私語
是夜,萬籟俱寂。
連蔓兒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毫無睡意。白天發生的一切在她腦海裏反複上演。沈諾冷靜自若的身影,書吏淩厲的盤問,裏正驚慌的眼神,還有那兩處沉默的、仿佛藏著無盡故事的荒宅……
她翻來覆去,最終猛地坐起身。
她要知道答案。
悄無聲息地披衣下床,她像一隻靈巧的貓,溜出房門,融入濃重的夜色裏。她沒有去村西頭的荒宅——那裏目標太大,而且她相信,沈諾既然出麵保下了那裏,短時間內反而不會有人敢去動。
她去了一個相反的方向——連家存放舊物和少量糧食的倉房。那裏堆放著一些連守誠都未必記得的、年代久遠的雜物。
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她小心翼翼地翻找著。灰塵彌漫,蛛網纏手,但她顧不上了。一種強烈的直覺驅使著她。
終於,在一個積滿厚灰的破舊木箱最底層,她摸到了一本用油布包裹著的、極其古舊的冊子。她的心跳驟然加速。
她顫抖著手打開油布,就著月光,勉強辨認出冊子封麵上模糊的字跡——《連家村戶冊·附記(元隆七年至元隆二十一年)》。
元隆年間!那是將近三十年前了!
她迫不及待地翻開冊子,紙張早已發黃脆化,墨跡也多有暈染。她借著月光,艱難地辨認著上麵的字跡。大多是些零散的記錄,某戶添丁,某戶嫁女,某戶遷出……看起來並無特別。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手指翻到最後一頁,幾行略顯潦草、仿佛倉促寫就的小字,猛地撞入了她的眼簾
“……元隆二十一年秋,西頭連仲海、連季山兩戶,七口人,一夜之間……暴斃。死狀淒慘,疑為……時疫。然……然未見紅斑高熱,反見口唇青紫,疑似……中毒。上報縣衙,未果。恐惹禍端,族中議,秘而不宣,對外隻稱急症絕戶。宅基封存,不得擅動。切記!切記!”
連蔓兒的呼吸驟然停止,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凍僵了!
暴斃!七口人!中毒!上報未果!秘而不宣!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原來……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絕戶!是疑似被毒殺,並且上報縣衙後石沉大海的慘案!連家祖輩選擇了隱瞞真相,草草了事!
那麽沈諾……他如此關注這件事,甚至不惜動用手段壓下縣衙的核查,他到底是想掩蓋這樁陳年舊案,還是……他想查清這樁舊案?
而他讓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是真的怕她惹禍上身,還是……怕她窺破某些與他相關的秘密?
就在她心神劇震、渾身冰冷之際,倉房外,忽然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幾乎融入夜風的歎息。
連蔓兒渾身汗毛倒豎,猛地抬頭——
隻見倉房那扇破舊的木門邊,不知何時,悄然立著一個青色的身影。
沈諾就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手中那本泛黃的舊冊,眼神在冰冷的月光下,深得見不到底。
“看來,”他的聲音低沉如夜霧,聽不出絲毫情緒,“你還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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