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去看看你寶玉哥哥起來了沒有？”
    老太太史氏坐在有著弧形靠背的藤椅上，一邊照著麵前折疊式的琉璃梳妝鏡，一邊用保養得宜指甲圓潤的潔淨微微幹燥的手指摸著依舊黝黑油亮的發髻，跟坐在一旁藤墩子上的三孫女探春說道。
    “好。”
    探春早在祖母起床之前，就已經梳洗好了。
    在船上上上下下，她沒穿平日在榮國公府穿的裙裝，穿了慣常蹴鞠騎馬時候穿的褲裝，是看起來像是裙子的裙褲。
    從揚州姑母家出發的時候，探春就已經把大部分的首飾頭麵收起來了，裝在箱籠裏，隻留了幾支不打眼卻質地精良做工優美的花枝釵子。耳環一副也沒留在外麵，項圈和項鏈也都收起來了，手鐲手鏈亦然。全身隻手上戴了一隻粉色琺琅的金鐲子。
    探春答應了一聲，便出了屋子，沿著屋子外麵的木製走廊往旁邊的房間走去。
    回京的船，行駛在水量豐沛的運河上，十分平穩。
    這隻木船是榮國公府家的，平常是一艘來往南北的客船，主要都是商人、商隊乘坐，修得闊大堅固又舒服。
    為了讓老太太史氏去揚州見小姑子，二房的王夫人特意安排了這艘家中最大的船隻，
    沿路商業重鎮、河運碼頭都有官府派來的人手把守，一路上都沒有什麽水寇。
    “二哥，你起來了嗎？”
    探春走到寶玉的房門前，輕輕拍了拍豎條的格柵門，向裏麵叫道。聲音清麗明快。
    二哥哥寶玉自從離開了姑母家，一路上都沉悶得很，話也變得少了，應該是離開黛玉姐姐才變成這樣的。
    昨晚，船上廚房裏的師傅，做了二哥哥喜歡的鯧魚燒年糕，他也不過多吃了幾筷子，都沒冒尖的米飯也隻扒了幾口，真不知道他這樣下去要怎麽辦。
    在榮國公府裏，三小姐探春跟二哥哥關係最好。比跟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賈環的關係還要好。
    大哥哥賈珠不是愛玩鬧的性格，又總是端著，過於一本正經，很不好親近。雖然對探春也多有關懷，可探春卻總覺得跟他走不近，或許也有年齡相差過多的緣故。
    弟弟賈環呢，母親王夫人不要他，祖母也不把他要到跟前養著，他自小跟在趙姨娘身邊長大，氣度談吐還有性格早就變得跟姨娘一樣，見不得母親和大哥哥二哥哥的好，總想從他們那兒奪走搶走些什麽。時常耍些心機，讓二哥哥挨父親的揍。探春不喜歡這樣工於心計、沒有正氣和小孩子的可愛的弟弟，隻覺得姨娘耽誤了他。讓他變得這樣不成樣子，畏縮又猥瑣。
    除了上女學，探春也會跟二姐姐迎春和四妹妹惜春一起頑，二姐姐迎春性子純良，四妹妹惜春乖巧可愛，三姐妹在祖母史氏史文潔的榮慶堂裏一同長大，姊妹之間和睦又親厚。
    寶玉已經起了身，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袍，隻用一支烏木的鏤雕祥雲簪子綰了頭發，坐在書桌邊看一本詞集子。
    他聽到門外三妹妹探春的聲音，有些懶得回答。
    也不是懶，就是感覺沒什麽力氣，沒什麽精神，早上便不想起床，強撐著自己起了床，也不想跟人說話，也不想見人，也不想吃飯。雖然肚子叫了好幾次，可精神上卻不覺得餓。
    “你先去陪祖母吧，我一會兒就過去。”
    寶玉手上鬆鬆的拿著一本線狀的書，有氣無力地說道。
    探春聽到房裏傳來的聲音，應了一聲。
    “那二哥哥，你快些過來。”
    探春轉過身看著站在一旁的晴雯、麝月，小聲問道。
    “二哥哥昨晚後來吃東西了嗎？”
    “二爺昨晚什麽都沒吃。”
    晴雯麵露愁色，說道。
    “唉...
    讓廚房給他熬了一碗青菜香菇粥，還做了一盤子他愛吃的芹菜鮮蝦丸子，愣是一口沒吃。
    最後晴雯姐姐拿去給焙茗他們吃了。”
    麝月在一旁輕輕歎了一口氣。
    “你們伺候二哥哥也是費心，祖母都記著呢。”
    探春拍了拍麝月的肩膀，點了點頭，轉身回了房。
    “探春，你二哥哥起來了嗎？”
    賈母史氏史文潔坐在桌子旁的圈椅上，姿態放鬆，正拿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銀耳蓮子紅棗湯。見探春進來，放下碗和湯匙，問道。
    “二哥哥起來了。”
    探春坐到祖母的身邊，待書和翠墨走到近旁，一人給小姐探春盛了一碗湯，一人用木架子夾了一塊油炸糕和粢飯團放到了小姐探春麵前的碟子裏。
    “起來了就好，看來今日會來吃早飯了。”
    “你先吃，不用等他。
    油炸糕就得趁熱吃才好吃。
    而且你是妹妹，要等，也是你那二哥哥等你才對，當哥哥的就是要寵著妹妹才是。橫豎沒有讓你這麽一個小丫頭等著他吃早飯的道理。”
    賈母史氏史文潔重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個蝦仁蒸餃，放到自己麵前的醋碟子裏蘸了蘸。
    “晴雯，你進來，幫我找一套衣服。”
    賈母聽到隔壁的聲音和著水流聲慢悠悠地傳進來，略安了安心。
    自己這小孫子，就是心思細膩，多愁善感，雖不至於像個女子的性子，可到底跟他堂哥賈珍、賈璉，還有他親哥哥賈珠不一樣，不是尋常男孩子的性子，不知道像了誰去了。
    小時候就是個讓人操心的孩子，如今大了，還是比別的男孩子更讓人費心。也不知道當時自己幹嘛非要把他要過來養在膝下。
    可能是看著他太可憐吧。他就跟他大哥哥賈珠不是一個性格的，偏偏老二賈政）總想按著他大哥哥的樣子來教養他，這不是亂彈琴嘛。
    三歲上，便讓他習字，背書。可他就不是他珠哥兒那坐得住的性子，也不像他哥哥一樣，從小就愛寫字讀書，給他拿一本書，就算一個字也不懂，他也能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看一下午。
    現下可費了心了。
    瞧著敏兒的樣子，並不想讓玉姐兒遠嫁到京中，給老二家的王夫人）當媳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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