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這麽個樣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回去了，二兒媳婦王夫人）少不得又得背後說些什麽。
    嗨，不過也罷了，她愛說讓她說幾句就是了，橫豎自己把寶玉抱過來養的，自己自然會盡心照顧好他的。
    晴雯進了房間，看到二爺寶玉坐在書桌旁，眼神一動都不動地盯著桌上的一本書看。像是在看李後主的詞。
    他前幾年，被京中其他幾個公子哥兒帶到青樓的時候，喜歡上那裏的一個藝伎，覺得她跳舞的樣子實在是好，便一頭紮進去，喜歡上了。
    在外麵偷偷買了不少上好的衣料，帶回來讓自己幫他做幾套舞衣，他好拿去送人。若不是焙茗跟自己說，自己也不知道。
    他們這樣富貴人家的孩子，不拘是小姐還是公子，大了，大抵都會在身邊放上幾個人，或者讓他們出去逛一逛，讓他們知道些人事。以後就算成婚了，也有娘子養人的，也有相公養人的，本不算什麽事情。
    自己不過一個丫鬟，雖然是大丫鬟，底下按說也管著不少人，在這大宅邸裏穿金戴銀，綾羅綢緞，山珍海味的養著，看起來蠻有尊榮的樣子。可到底算是奴仆，主人家一句話，便可以或打或殺或賣了去，他在外麵喜歡什麽人，又做些什麽，自己是沒什麽權力去過問、去管的。
    就算現在是老太太有心思，想把自己給他抬了妾，可不是正頭娘子，這些事便都不能多一句嘴。
    晴雯心裏很是通透，所以她從不多嘴，也不好奇。
    那段時間，每天總是吃過晚飯之後，說著在屋裏溫書，其實便是跟焙茗偷偷從後門跑出去了，去青樓開一個雅間，看她跳舞。
    晴雯本來以為，照這個形勢發展，以後自己還沒被抬妾，就先有個姐姐了，也說不準。
    誰知道，二爺喜歡的那個女子，也被另一家的公子看上了。
    那家公子已經行了加冠禮，娶了妻，妻子也養著幾個麵首在身邊。那家公子不像二爺一樣，到成婚還要好久，那女子便答應了那家公子，被抬進了他家，做了他第三房妾室。
    二爺自從知道了這件事，便悶在屋子裏好久，每日早飯都吃得很少，書塾裏的功課都是讓東府蓉大奶奶的兄弟秦鍾幫他代寫。
    因為他年紀還太小，不敢跟老太太也不敢跟二老爺賈政）二太太王夫人）透露此事，隻敢在房裏傷心。
    那會兒，記得那會兒他便是整日拿著李後主的詞集子，不是看，便是吟誦。渾然丟了魂的樣子。
    晴雯也沒走到他二爺寶玉跟前，隻轉身去了床榻邊，打開了箱籠，取出一套已經熨燙好的青色衣袍。
    “二爺，穿這件吧。”
    晴雯拿著衣袍，走到二爺寶玉身邊。
    寶玉從書中抬起頭，看了一眼走到自己麵前的晴雯。
    放下了手中的書，站起身來，站在原地伸展開雙臂。
    晴雯展開昨晚熨燙好的外衫，給二爺寶玉套了上去。
    “我去祖母的房裏，你和麝月不用跟著。”
    寶玉沒轉頭，淡淡地說了一句就走了。
    晴雯見著二爺寶玉無精打采的樣子，在他離開房間之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這樣重情的性子，回去了讓二老爺賈政）看到可怎麽辦啊。定會又說他這個樣子必是會耽誤前程的。
    晴雯隻是在心裏默默地想道，倒也從不去規勸二爺寶玉。
    她知道二爺寶玉的性子，他認準的事情，就是二老爺打死他，他也不會改的。
    而且，他也不是頑劣的世家公子，在書塾念書念得還是不錯的，隻不過不怎麽喜歡那些課上夫子講的書。
    但他真要下定決心去讀那些書，也能背得不錯。像這回在揚州，他跟著姑老爺林大人學書，每日勤謹得很，自己在旁邊看著，每一篇都背得很流暢，比在書塾裏念的時候，好多了。
    而且他也沒有什麽吃酒賭錢的癖好，就算去見藝伎，喜歡女孩子，也是隻喜歡一個，也不像其他家公子一樣，喜歡左擁右抱。
    像這樣生在富貴人家的公子，這樣的性子已然是少有了。
    像珠大爺那樣從小就知道好學上進的富貴家公子，實在是少之又少，遍京城也找不出幾個的。哪個世家的大娘子不為教養自己的的姐兒哥兒費盡心思，像珠大爺這樣全然不用二太太王夫人）督促和操心的孩子，那可真是少見。
    隻是，自己當他的丫鬟久了，總也是不想讓他挨打的。
    “晴雯姐姐，我們去一樓吃早飯吧，今兒有魚丸湯麵。”
    麝月看二爺寶玉去了老太太的房間，放了心進屋，找到晴雯，說道。
    晴雯關上了箱籠，順手理了理坐榻上的靠墊，聽到麝月叫她，轉過頭來。
    “去吧，好歹二爺今兒去老太太屋裏吃早飯了，你也能放寬心吃了。”
    晴雯斂去麵上的愁色，淺笑著跟麝月說道。
    麝月還小，沒必要讓她跟著擔那麽多心。早早懂事又不是什麽好事，她心地好，慢慢地她都會懂的。
    晴雯在其他丫鬟跟前，雖然偶爾有些派頭，可也是心疼這些年紀還沒多大的小丫鬟們的。除了不讓她們輕易動歪心思，要爬二爺寶玉的床，其他方麵，對她們倒是很好的。
    “可不是，二爺不好好吃飯，咱們也吃不下去。”
    麝月走上前去，攬住晴雯的胳膊，說道。
    麝月跟晴雯很親近，她知道自己的容貌不顯，又不是會討人歡心的性子，以後怕是不能留在二爺身邊了，別說是妾，就算是跟前人估計都不可能。
    可晴雯姐姐是老太太內定了的，以後是二爺寶玉的頭一房妾室。晴雯姐姐又得二爺寶玉的喜歡和倚仗，日常起居幾乎都靠晴雯姐姐安排。當初又是從老太太房裏出來的，特意劃給二爺的，有老太太和二爺在一日，她便是地位頗高的半個主子了。
    自己熬到了如今的地位，以後若是嫁人，也有機會嫁給一個管事的兒子，在府裏做個管家媳婦。要長久的做下去，總得找個依靠，主子們自有她們的貼身丫鬟，還有陪房媳婦，自己是插不進去的，也就隻有晴雯，還有些情分，看在多年姐妹的情分上，到時候總會照拂自己一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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