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鄭到十七年人生中，也見過那麽兩三次陌生修士，散修之間若是在野外碰上必定相互防備。散修最突出的特點就是窮，殺人奪寶也是常事，隻有在有人主持的安全場所下他們才能安心交流，交易靈石。
    那人見鄭到注意過來，說道：“在下方子逸，乃是一介散修。”
    看起來彬彬有禮，長得又英俊，感覺像書上寫的謙謙公子走了出來。
    鄭到露出和善的笑容：“在下鄭到，同是散修，不知道友可有何事？”鄭到既然在陳家使用法術，自然有考慮到被其他修士發現的情況，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如今各方修士正在趕來。
    一方麵，遲早是要見修士的，早點見了問問情況也好，另一方麵，就算運氣不好真碰到了歹人，在凡人城池中，若是鬥法必定死傷一片，修士界又有個默認的規矩，修士不可擾亂凡人世界，殺凡人太多被認為魔道，正道就會派人追殺。鄭到也還算有點保護。
    但他依舊沒放下防備，隨時可以祭起法術防禦或反擊，“修士之惡更甚妖獸十倍。”他不敢忘記父親教誨。更何況此人修為已與《九轉經》八層相當，隻比鄭到差了一籌，也不知他神通如何，鄭到可能反不是他的對手。
    隻見這方子逸雙瞳泛藍，鄭到竟看到其中有電弧，仿若黑雲中雷龍潛沒，一眨眼又不見了，看來他也在觀察鄭到。
    “鄭道友想必也是為這東海水患而來吧，不知道友可有意一同前往？如今各方修士雲集，魚龍混雜，前路必定凶險無比，若是同行，相互之間有個照應，遭受他人劫掠的概率將大大降低，且我們之間若是信息相互分享，到時想必也能占得一點先機。”方子逸曉之以理，鄭到也確有意動。
    “你我素未相識，我又該如何信你？”鄭到問到。
    “與我同行者還有兩人，名喚柳春龍、柳小夢乃是南山有名正道家族柳家後裔，在此在下可立下誓言，我等對道友並無半點惡意，同行時也絕不會謀害道友。”
    修士立誓不同於凡人，修士修行是以本心證天道，若是肆意違背誓言使本心受損，他日心魔入侵身死道消也隻在片刻之間。
    方子逸言辭懇懇，看起來也光明磊落，如今又有誓言束縛，鄭到放心大半。
    他假裝考慮了一會，向方子逸拱手道：“那便依道友所言。”
    片刻之後，穗豐城的街道上兩人向著城外走去，初一看似是公子與下人，再看卻像是至交好友，二人有說有笑好像相識多年。鄭到已恢複本來樣貌，衣衫也換為普通人樣式，若丟到街上混在普通人中也認不出是誰。行走江湖，低調為上，鄭到本性如此。
    交談一二後，鄭到未預料到這方子逸看來年輕，卻見識廣闊，能言善辯，天下之事都能言說幾句，且見解獨到，他聽後，心中也不由得欣賞此人。
    “沒想到鄭道友竟如此年輕，而且法力也是不俗，在下佩服。”方子稱讚。此時鄭到卸下了易容，露出本來的樣貌，他本就隻有十七歲，長相又有些稚嫩。
    他這個年紀有這種修為，隻因《九轉經》修煉速度比一般功法略快，畢竟稍稍大力一點算不得什麽厲害的神通，所以在修煉速度上有所平衡，這也是鄭到疑心自己打不過方子逸的原因。
    “慚愧慚愧，在下自小在山中苦修，才有如今這樣子，與方道友相比修為沒高出多少，見識卻是淺薄了。”鄭到一番話，也有幾分真心，方子逸能說會道讓鄭到不禁想起一位故人。
    “鄭道友謙虛了。”方子逸笑道。
    “其實在下還有一事不解想要問過方道友。”
    “鄭道友請問。”
    “如方道友所言，如今水患之地修士雲集，不知方兄為何會找在下合作，就不怕在下心懷不軌嗎？”鄭到總覺得這方子逸和自己曾經聽父親講的修士不一樣，他待人禮貌看起來是個君子，對自己好像也沒什麽警惕防備。
    “哈哈哈哈，在我眼中鄭道友與其他修士不同，是個怪人。”
    “哦？何個怪法。”
    “修士走上仙途與凡人自是有異，常言道仙凡有別，許多修士若是求財，大多高高在上，直接劫掠的也不在少數，但鄭兄卻是仁善，不僅平等對待凡人，還盡自己所能救助難民，實在是修士中的怪人。”
    “舉手之勞罷了。”鄭到有些不好意思，若是讓他大費周章去救人，他肯定就不會了，而且方子逸隻說他仁善，卻不提他當神棍欺負凡人，他心中暗暗慶幸：“保住了麵子。”
    “修士修行千難萬險，往往自身難顧，誰還會去關心旁人呢？”方子逸似有所感說到：“鄭兄仁善，天地卻不仁善，如今朝廷隨時可能與北蠻部落開戰，自身難保，對這臨海水患恐怕是隻有聽之任之了，過些時日瘟疫四起還不知要有多少凡人喪命，而我等卻也隻有漠然視之。”
    方子逸微微沉吟，如星般眼眸更添幾許深邃：“再說我等修士，能修成者又有幾人？今日去爭奪機緣，或許明日就慘死，比之凡人還不如。蒼天之下，芸芸眾生，豈非草芥？你我二人雖走上修仙路，但不到登仙之極境，又與這草芥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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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到抬頭望天，隻見陰雲密布，或許又有一陣雨要下了，難民們蜷縮在屋簷之下，街道上彌漫著一股臭味，家家戶戶門鎖緊閉，難民入城來偷盜劫掠者也有不少，穗豐城當時及時封城，才沒讓難民逃入多少，如今城外景象比之城內還不如十倍。
    良久，鄭到緩緩開口：“即使是路旁的雜草，不還是在盡力活下去，盡力向著天空生長嗎？”
    方子逸又仔細看了鄭到兩眼，接著說到：“鄭兄果真不是尋常修士，可惜現在沒酒，不然我真得為此話敬你兩杯。”
    出城來，找到驛站，尋得雨鬣，這馬肉眼可見得胖了一圈。鄭到本就沒養過馬，連天趕路，他都是最好的飼料使勁喂，結果讓雨鬣不瘦反胖了。
    “好俊的馬兒。”方子逸稱讚到。
    雨鬣仰著頭打了一下響鼻，鬃毛飛舞，就這麽看來是有幾分馬中方子逸的感覺。
    “可惜隻是凡馬，讓方兄見笑了。”
    “我看這馬兒頗有靈性，他日若是吞服合適的靈草，進化為妖獸，再收為靈寵也是不錯。”
    “這也隻有看運氣了”，鄭到牽起雨鬣，“走吧，咱們也別讓柳家兄妹久等了。”
    在途中鄭到說起雨鬣的來曆，又說到自己花了許多錢財。方子逸好心提醒，說鄭兄你這交接價格可超出了市上最好馬匹的三成。
    鄭到突然想到了那個一臉悲苦的中年人，心想：“自己莫不是被一個凡人給騙了？”鄭到思索間忽而一笑，“這路錦年遭逢大難，還能想著賺我一筆，當真是個心智堅毅之人。”經此事鄭到才知人的智慧不可小覷，就當是花錢買了個教訓。
    兩人一馬繞了一圈，來到另一個城門外，那裏有人正在救濟難民，三個拖車停在那裏，車上裝著米粥還有饅頭，許多下人模樣的人將食物分予難民。餓慌了的人推嚷著將他們圍作了一個大大的圈，在眾人中心有兩人卻是與眾不同。
    那男子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身勁裝，作凶惡狀，頗像廟裏受人膜拜的凶神，他對那女子似有護衛之意，眾多難民不得接近分毫。
    那女子年方二八，正值青春年少，柳葉彎眉，明眸皓齒，美麗動人，一襲素色衣裳上紅線繡著葉紋，淡粉色長衫外披，頭上小小的銀飾葉子晃晃悠悠。鄭方二人見她時她正在幫忙分發食物，身姿靈巧，一舉一動間盡可見其溫柔良善。
    她見二人，喜笑顏開，朝兩人揮手，笑靨如花，皓腕如雪。
    鄭方二人看去，在光禿禿的大地和灰蒙蒙的天空之間，她像許久未見的，綻放於春日的一朵鮮花。
    這時方子逸看著那女子，臉上也泛起了笑容，用鄭到聽得見的聲音笑道：“今日若是有夢，那必是美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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