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各顯神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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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就是這樣,天地要殺人,妖獸要殺人,連人也要殺人。
鄭到的木筏快散了,周圍人都遠遠地躲著他,因為胡屠夫的舉動,鄭到被孤立了。他手段有限,此時不得不依靠別人幫忙,還好他心中有人選。
柳春龍與柳小夢的木筏被粗壯的藤蔓連接在一起,看起來還較為穩當。鄭到還算靈活,小風咒方向不斷改變,木筏閃避著攻擊,在水麵劃出彎彎繞繞的曲線向柳家兄妹靠攏。整個過程中其餘人都警惕地與他拉開距離,生怕他木筏散架然後突然發難。
遠遠的,柳春龍也看見鄭到正緩緩靠過來,在一頭身披堅甲的妖獸撞入青葉回旋的旋風中被劃成破麻袋後,柳春龍使用了藤蔓術。手臂粗壯的藤蔓,繞著鄭到的木筏纏上了幾圈,看起來穩固不少,兩人點頭示意沒有多餘的話語。柳家兄妹與鄭到之間依然保持著微妙的距離,這種生死時刻,柳春龍不敢保證鄭到會做出什麽來,雖然二人同行時以兄弟相稱還有說有笑,但他絕不會因此就對鄭到放下戒備。很久之前他就學到了一個道理:“永遠不要考驗人性,因為人性,根本就經不起考驗。”
鄭到也把握著分寸,他知道這種程度的幫助,幾乎已經是柳春龍的極限了,他是聰明人,也沒有過於靠近,挑撥柳春龍的底線。兩方已經心理上交鋒一輪了,柳小夢卻渾然不知,還抽空衝鄭到笑了笑,看見這個笑,鄭到一直皺緊的眉頭微微舒緩了一點。
利箭依舊向著前方深入,它的目標始終隻有一個,那就是仙島!不過此時,這支在血肉中穿行的利箭卻仿佛撞上了堅硬的骨頭,一時間停滯了。
利箭最堅硬的頭部,南定武,被什麽東西牽製住了。那隻匯靈期妖獸,體型卻出奇的袖珍,像一條銀色長槍,它的撞擊帶著無堅不摧之勢,也隻有南定武才能與它糾纏。既然南定武都已停下,剩下的人便更不敢上前,他們隻能撐住,隻能等,等這個威嚴的男人,這個以區區散修之身奪得論道大會前八名的男人,等他突破這根堅硬的骨頭,為眾人開出一條路來。
因為此時此刻,隻有他才行。
漆黑的背脊從四方逼來,各種屬性的法術光芒在海麵上閃爍,這是關乎生存的戰爭,人與妖獸一起嘶吼著,放出最狠毒的絕技,誓要將對方滅亡。
如果一個團隊裏的人相互信任,通力合作,那這個團隊就能發揮出數倍於各人相加的力量;若是團隊成員隻顧自己,毫無配合,那它也能發揮出一倍的力量。可要是團隊裏出現了叛徒,那麽團隊的力量將十不存一,土崩瓦解隻在片刻。
就在眾人如此艱難的時刻。
三處位置,三支帶著詭異螺旋的水箭混在妖獸驟雨般的遠攻法術裏,直指三人,南畝耕夫、柳小夢、方子逸。何等隱蔽又深邃的殺機,這就是淮河三鬼,混亂中最陰險的掠奪者。
最先發現的是柳小夢,柳家的《木靈功》能增強靈魂,配合心眼咒,賦予了柳家兄妹二人頂級的偵查能力。一階木甲咒馬上成形,但改良水箭術的威力又豈是普通一階法術能抵擋的?水箭鑽入青黑木甲,濺起幾點木屑,一個呼吸之後,柳小夢分明還安然無恙站在木筏上。隻有鄭到看見了,水箭似乎觸發了什麽東西,白光一閃而滅,那東西保護了柳小夢。鄭到心中思索:“看來柳春龍還是忌憚東風安口中‘凶’的預言,買了什麽不同尋常的寶貝保護柳小夢。”
再說方子逸,他雖沒有柳小夢發現得快,但雷遁術賦予了他頂級的速度,他的身影伴隨著藍色電弧,瞬間躲過。然後他從掌心發出一道白色閃電,直指水中某處。三鬼之首的惡鬼張連勝,拿出一隻盾牌法器抵擋了攻擊,然後水遁加隱匿身形的水衣術,他又再次消失在了方子逸的感知之中。
南畝耕夫,直接被水箭穿心而過,可憐他練氣巔峰修為,闖蕩修仙界多年戰鬥經驗豐富,本來還有一身手段未使,卻被人暗算偷襲致死。一股涼意涼到全身各處,那顆緊張的瘋狂跳動的心已經被射穿了,再也跳不動了。仰身倒下時,水洗般的藍天,放起了走馬燈。
幼年時的父母早逝讓他早早就學會了獨立。很小的時候他便能扛著鋤頭,去地裏刨出供自己生存的糧食。
慢慢的,他成年,長得身強體壯,能打理的土地也越來越多,也可以養得起更多的人。他是個孤兒,娶了鄰村的一個啞巴。生了五個孩子,夭折了兩個。
他的一生都耗費在這片土地上,他刨出的糧食養活了自己,養活了啞巴媳婦,還養大了三個孩子。生活總是很忙碌,有很多事要做,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晨喂一次雞鴨,然後除草除蟲打理土地,中午吃了飯接著勞作到落日,回到家再喂一次雞鴨。
春天時下種,秋天時收獲,不知重複了幾個春秋。健壯的身體萎縮了起來,黑發也磨成了白發。生活就是這樣,他習慣了。
直到一次翻找農具的時候,他在一堆雜物中再次看見了那本灰撲撲的書。他便不再找了,拿起那本書,走到外麵,蹲在門檻前借著陽光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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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生第三個孩子的時候,大冷天的,他去開墾一處荒地。汗流浹背時,他挖到個鐵盒,裏麵躺著這本書。鐵盒拿去賣了,書隨手一丟,就過了幾十年。
他一個字也看不懂,但看見那些黑色的筆畫,他感覺重複的生活好像,有點不一樣了。這是個新玩意兒,在這麽老的年紀,在這個腿上還患有風濕的年紀,他的心竟然因為這個新玩意兒微微顫動起來。
翌日他照舊扛著鋤頭出去,卻沒有勞作,他騙了啞巴媳婦。
私塾先生出來時,他便挽過先生的手,將幾個雞蛋遞給了先生。
他有些風濕,牙齒掉了幾顆,天冷了就咳嗽個不停,身上一堆老毛病,力氣也越來越小,或許沒幾年可活了。他想了解點新玩意兒,本沒有什麽好緊張的,此時他的心竟突突跳起來。
這是一個春日的早晨,初生的太陽為萬物賦予生機,一隻燕子在池塘邊銜起一團新泥,飛過勞作著的農民們的頭頂,飛過剛長出嫩芽的樹枝,落在一處屋梁上。屋子裏傳出孩子們稚嫩的讀書聲,屋子外兩鬢斑白的消瘦老人坐在一塊石頭上。
他飽經風霜的手指在書麵一旁,對照著畫著書上的三個字。他回憶私塾先生的話,緩緩念出了那三個字:“養生決。”
人力有時盡。終於,撿來的壽命也用完了,南畝耕夫輕輕閉上眼睛,在此眾生血戰之時,隻有他一個人臉上浮現出滿足的笑容。屍體落入水中,透明人影幹淨利索地拿走了他的儲物袋。
死了的人可以躺下,但活著的人仍需戰鬥。
心眼咒的偵查能力確實不一般,水下的煞鬼馬勇即使使用了水衣術,但在柳家兄妹眼前依舊無法遁形。煞鬼馬勇自知失去了以暗對明的優勢,而柳家兄妹二人修為又皆不弱於他,他沒有把握,遂調轉槍頭向不遠處的鄭到。柳小夢見此立刻提醒鄭到小心。
鄭到一直關注著柳小夢那邊的異象,他知道淮河三鬼來了,這三人精通水係法術現在又身處大海環境,他們占據著絕對的地利。聽到提醒後,鄭到第一時間提起十二分的注意。
還不待二人第一次碰撞,南定武與那長槍般的怪魚已分出了勝負,黃色的大鍾浮在半空中,一道黃光投下,那條怪魚被定住,一時掙紮不出。南定武此時腰間竟多了一抹血跡,紅衣女子正俯身在他旁邊為他治療,他依舊站直眉頭都未曾皺一下。就在黃光鬆動,妖獸就要掙脫出來之時,南定武拋出長矛,妖獸那尖銳的頭部被打碎。他收回大鍾,同時將妖獸屍體也收入儲物袋。
這根骨頭被撞碎了,利箭又重新開始加速,對於諸位修士來說,這是多麽美妙的感覺,希望又重燃起來。
鄭到催起小風咒就跑,沒人會願意在水上和修煉水係法術的修士打。煞鬼馬勇看見他這麽幹脆,不由得愣了一下,記得上次劫掠這人時,他也是扭頭就跑,場景是何等的相像,不過這次可不一樣了,海上是三鬼絕對的主場。
妖獸與連綿的法術攻勢下鄭到壓力已經夠大了,此時還有一隻藏在暗處的毒蛇盯上了他,焦慮感縈繞在他的心頭。他先轉向躲過了一人高的浪潮,然後利用水箭打瞎了一隻朝他遊來的妖獸,再不停利用水盾的弧麵折射即將落到木筏的攻擊,就算已經做了這麽多事了,他還要留出一份心力防備猛鬼馬勇的突襲。
他不禁想,如果自己是陸揚名就好了,隻需要一劍就能掃開所有危險;如果自己生在仙劍門也好,隻需輕輕鬆鬆走長輩搭好的橋就行。可自己隻是鄭到,平凡的鄭到,已經拚盡全力了,還是那麽弱小,沒有高高的潔淨的橋走,隻能在充滿血汙的海上打滾。
一記螺旋水箭,兩記水刀從側麵射來,鄭到甚至能聽到破風聲。金身咒瞬間就用了,木筏也在盡力偏轉方向……可鄭到還是跌落水中。金身咒是二階法術勉強防住了改良的水箭術,但木筏卻徹底被水刀斬成幾段。
在中招的一瞬間,鄭到也看清了煞鬼馬勇的位置,他絕不是什麽待宰的獵物,就算他隻是鄭到也有他鄭到的辦法!
落水瞬間借著水花,兩記水箭飛射而出,馬勇反應過來後立馬使用了水盾,但他看見了難以置信的一幕,弧形水盾上的兩支水箭竟在頑強地向裏麵鑽入,那上麵的螺旋是那麽熟悉,正是他們的三人用的得心應手的絕技,水鑽術!
在一隻妖獸眼裏,那塊水域明明什麽都沒有,卻突然爆出一片血霧,而後血霧一動又什麽都沒有了。鄭到一雙黑色眸子不停環視,煞鬼沒有死,他還得警惕萬分,他此時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他摸了摸青衫之內的那件衣服,安心了一點:“還好沒有損毀。”
鄭到身旁一艘艘木筏快速繞過,而他在水中不停應付各種妖獸,法力快速消耗。這煞鬼陰險萬分,再也沒出現過,根本不給鄭到攻擊機會。鄭到在明處一直被妖獸消耗,他在暗處養精蓄銳,在他看來,鄭到落水時唯一的攻擊機會沒有殺掉他,此時他已經處於不敗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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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卻沒算到其餘修士。方子逸駕著木筏正從後麵衝來,三鬼之首惡鬼張連勝緊隨其後。
三鬼剛剛挑選偷襲對象絕對不是隨意為之,三人,南畝耕夫闖蕩修仙界多年想必積蓄不少,柳小夢修為極高同是練氣巔峰她還要超出許多人一籌看起來是塊肥肉,方子逸成名已久自不用說。如此安排自然能使收益最大化,誰知道柳小夢方子逸都有手段,最後隻有南畝耕夫那邊成功。三鬼之首的張連勝親自對付方子逸,已經足夠尊重了,可還是不能奈何他。
看見方子逸,鄭到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戰場之事瞬息萬變,三個方向九發水鑽術,交錯襲向方子逸。猛鬼劉武也在此時趕到,三人果斷選擇先解決方子逸,鄭到在三人眼中根本不能和方子逸相比。三鬼同時默契出手,此時已成了三方合擊必殺之勢。
鄭到也不禁為方子逸捏了一把汗,可下一刻他隻有驚得睜大眼睛。
方子逸竟一下消失了,隻有一串藍色電弧淌過水麵,白色水汽蒸騰而起。三鬼還是大大低估了雷遁的速度,九發水鑽術,一發沒中。
隻見二十丈之外方子逸出現,一艘船形法器被他放出,踩在腳下。他臉上竟然沒出現任何緊張神情,還是那番風度,好像他是來郊遊踏青一樣。
鄭到踩著水,剛想叫他,話還沒說出口。
隻見他將手上一團藍色閃電投入水中。雷池術!淮河三鬼和鄭到全在攻擊範圍裏!
海水被雷池術的光照了個通透,電蛇自方子逸腳下洶湧而出。雷法的威力強大是出了名的,三鬼水遁已經遁的夠快了,還是被雷蛇追上咬了幾口,背上火辣辣地疼。
而鄭到幾乎是硬抗了這記雷池術,就算他已經使用金身咒防住了外部的灼燒,但身體內部還是被電流穿透。
麻了,這下他徹底麻了。
略微抽搐的身體落向水下,方子逸駕船離開,好像根本不認識他似的。鄭到也來不及思考為什麽方子逸要連他一起攻擊,也不會思考自己和方子逸到底算不算朋友這種事。
海水已衝入他的耳鼻,腦海中滿是翁鳴,窒息感不斷傳來,鄭到麵朝下方,眼前是幽藍深海,真眼咒看見了一幅至少有十隻妖獸麵朝他衝來的地獄繪圖。
他隻想控製自己的手從懷中取出那張符籙,但他做不到。身體已經罷工了,大腦也即將罷工,窒息帶來了一陣陣的眩暈。鄭到真的覺得很累,隻要閉上眼睛,他就會跌入輪回通往來世,就不用承受這些痛苦了。肉體沉重下墜,但靈魂能輕盈上升,如果放下一切就這樣緩緩上升該多安逸啊。
畢竟人力有時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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