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還在簌簌落下，落在他們的發間，落在他們的肩頭，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寒潭的水麵映著皎潔的明月，映著相擁的兩人，也映著青丘永恒的寧靜與溫柔。往後的歲月還很長，或許會有風雨，或許會有波折，但隻要身邊有彼此，靈汐知道，無論在青丘的山穀，還是人間的市井，他們都能像此刻一樣，沐浴在溫柔的月光裏，相守一生。靈汐握著那支桂花簪，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心裏卻暖融融的。她盯著簪頭的桂花，忽然想起青丘寒潭邊那些年複一年落下的桂花。那時的她，總是一個人坐在潭邊，看著桂花落在水麵上，隨著水流漂向遠方，不知道它們會去往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她拿起桂花簪，小心翼翼地別在發間。銅鏡裏的少女，長發上別著精致的桂花簪，眉眼間多了幾分嬌俏，那雙淺金色的眼眸裏，閃爍著幸福的光芒。靈汐抬起頭，最終隻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消散在清晨的空氣裏。窗外的陽光越來越亮，照在書齋裏的每一個角落，卻照不進沈硯之那顆布滿陰霾的心。他知道，第一章月下老兒打盹記天庭的姻緣司藏在南天門西側的雲霧裏，尋常仙娥路過時總要屏住呼吸——不是怕驚擾了神明，實在是那滿室的紅線檀香太醉人。那香氣是昆侖山上千年檀木混著月老秘製的同心花粉，聞著聞著就容易想起凡間的兒女情長，連鐵麵無私的門神路過，都要忍不住多吸兩口。司內的架子上堆滿了纏著紅線的卷宗，最頂上那本《萬曆年間姻緣總錄》的邊角已經卷得像朵菊花，封皮上還沾著去年七夕的桂花酒漬。月老就坐在這堆“紅塵債“裏，後腦勺靠著個繡著鴛鴦戲水的軟墊——那是三百年前織女送他的壽禮，針腳都快磨平了。他鼻梁上架著副水晶老花鏡，鏡片厚得像兩塊露珠，此刻正滑到鼻尖上，隨著他打盹的動作輕輕晃動。“唔“月老咂咂嘴，夢裏似乎又回到了蟠桃會，赤腳大仙遞來的桂花酒還冒著泡。他手裏的紅線在指尖繞了三圈，活像條不安分的小蛇，忽然被窗外的風一吹，線頭掃過他的癢筋。“哈——啾！“一個響亮的哈欠驚得卷宗堆簌簌掉灰，月老猛地睜開眼，鏡片後的眼睛眯成兩條縫。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瞥見案幾上擺著的銅壺滴漏，壺裏的水已經快見底了。“這人間的紅線怎麽越纏越亂。“他嘟囔著從懷裏摸出塊帕子，慢悠悠擦了擦鏡片。帕子上繡著“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是他年輕時親手繡的，如今“眷“字的豎鉤已經磨沒了。月老翻出今日的配對名錄，黃紙冊子上的名字密密麻麻，墨跡有的新鮮有的陳舊。他指尖劃過“張翠花“三個字時，紙頁突然“哢噠“響了一聲——那是被淚水泡過又曬幹的脆響。“這丫頭命裏該配個老實本分的“他喃喃自語，指尖移到斜下方的“李狗蛋“，這名字旁還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小鋤頭，“嗯，菜農，踏實。“他從架子上扯下兩根紅線，左手那根連著張翠花的命格牌，線身泛著淡淡的粉光，那是姑娘家的羞澀氣；右手那根連著李狗蛋，線尾纏著粒稻穀，沾著泥土的腥氣。月老從錦盒裏挑了點金粉，指尖沾著往兩根紅線的交點一彈，金光閃過的刹那，線身上立刻浮現出“百年好合“四個小字，像蟲子似的往線裏鑽。可就在這時，窗外的梧桐葉突然被風卷著撞在窗欞上，“啪“的一聲脆響嚇得他手一抖。兩根紅線在空中打了個旋，“啪嗒“纏成了死結，那結打得比他去年給牛郎織女係的同心結還結實，金粉濺得案幾上到處都是，活像撒了把星星。“哎喲喂！“月老慌忙去解，手指在結裏搗鼓了半天，那紅線卻像是生了根，越扯纏得越緊，線身上的小字都被勒得變了形。他急得直吹胡子，山羊胡上沾了根紅線都沒察覺，隻顧著跟那死結較勁“你這不聽話的東西“他沒瞧見，案幾邊緣垂著的另一根紅線正悄悄探頭——那本該連向城東豆腐西施的紅線尾端，不知何時沾了點豬油（許是上次灶王爺來串門蹭的），此刻正黏糊糊地勾住了隔壁王屠戶的殺豬刀掛繩。那刀繩上還纏著點豬毛，紅線一沾上去，立刻染上了股葷腥氣，線身都打了個哆嗦。此時的凡間，城南的豆腐鋪正冒著熱氣。張翠花把最後一碗豆腐腦裝進竹籃，藍布帕子是她娘留給她的嫁妝，邊角繡著朵小蓮花，洗得都快看不出顏色了。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粗布褂子，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結實有力——這都是常年磨豆子練出來的。“李大哥今天該來取豆腐腦了。“翠花嘀咕著往外走，竹籃的提手被她摩挲得油光鋥亮。剛到門口，一陣風突然卷著黃沙撲過來，她下意識地抬手擋臉，竹籃上的藍布帕子被風掀得老高，像隻藍蝴蝶直飛出去。“誰啊這是！“粗獷的嗓門震得路邊的狗尾巴草都抖了三抖。翠花扯下糊在臉上的帕子，正對上顆油光鋥亮的絡腮胡，胡子裏藏著雙綠豆眼，此刻正瞪得溜圓。王屠戶今兒個穿了件新做的黑布圍裙，是他妹子用染坊剩下的料子縫的，還泛著靛藍的光。他手裏拎著半扇冒著熱氣的豬肉，油珠順著肉皮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砸出個個小油點。剛才那帕子不偏不倚蒙住他的臉，還帶了點豆腐腦的鹵香味，嚇得他以為是哪路妖怪討肉吃。更要命的是，那藍布帕子的一角不知何時纏在了豬肉掛鉤上，繡花的線頭正巧鑽進掛鉤的縫隙裏。翠花往回扯帕子，王屠戶以為對方要搶他的肉，也使勁往回拽，兩人像拔蘿卜似的較上了勁。“你撒手！“翠花的臉漲得通紅，她長這麽大還沒人敢跟她搶東西。“你先放！“王屠戶的絡腮胡都豎了起來，新圍裙可不能弄髒了。就在這時，掛鉤突然“哢噠“一聲轉了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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