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5章 凋零

字數:2107   加入書籤

A+A-


    可他的心思早已飛到九霄雲外,指尖的白子像是有千斤重,落下去的每一步都雜亂無章。他看著謝臨舟的黑子在棋盤上步步為營,看著自己的白棋節節敗退,卻毫無還手之力。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棋盤上的局勢便徹底明朗了。謝臨舟的黑子如黑雲壓境,將白棋圍得水泄不通,隻剩下幾處零散的空地,根本無力回天。沈硯秋放下手中的白子,低聲道:“我輸了。”謝臨舟笑著收起棋子,黑子落入棋罐的聲音清脆悅耳。“沈兄承讓了。”他的語氣依舊溫和,可沈硯秋卻不敢看他的眼睛,怕從那裏麵看到一絲憐憫,或是一絲察覺。青竹端著新沏的茶走進來,見棋盤已收,便笑著說:“看兩位公子談得投機,小的特意泡了今年的雨前龍井。”謝臨舟接過茶盞,指尖碰到溫熱的杯壁,抬眼看向沈硯秋,見他依舊低著頭,便笑道:“今日天氣好,不如去園子裏走走?聽說沈府的菊花開了,正該賞玩。”沈硯秋心裏一緊,下意識地想拒絕。他怕和謝臨舟獨處,怕自己控製不住情緒,可看著對方期待的目光,拒絕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他隻能點了點頭,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好。”兩人並肩走出書房,秋日的陽光落在身上,帶著暖洋洋的溫度。園子裏的菊花果然開得正好,黃的、白的、紫的,一團團一簇簇,爭奇鬥豔。風吹過,花瓣輕輕搖曳,帶著淡淡的香氣。謝臨舟走在前麵,偶爾停下腳步,指著一朵開得格外豔麗的墨菊笑道:“這花倒是少見,像極了夜裏的星辰。”沈硯秋跟在後麵,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謝臨舟的背影上。他穿著石青色的錦袍,腰間係著玉帶,步履輕緩,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那一刻,沈硯秋忽然覺得,若是能一直這樣走下去,哪怕隻是遠遠看著,也是好的。可這念頭剛起,就被他狠狠壓了下去。他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一片清明的克製。“沈兄怎麽不走了?”謝臨舟回過頭,疑惑地看著他。沈硯秋定了定神,快步跟上,臉上努力擠出平靜的神色:“沒什麽,隻是看這花開得好,多看了兩眼。”謝臨舟看著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裏似乎藏著什麽深意,卻又轉瞬即逝。“是啊,花開得再好,也有謝的時候。”他輕聲道,“倒是人心,若是藏了太多東西,怕是會累。”沈硯秋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刺中。他抬起頭,撞進謝臨舟的目光裏,那裏麵沒有探究,隻有一種淡淡的溫和,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可他卻莫名覺得,謝臨舟或許什麽都知道了。這個念頭讓他渾身發冷,連秋日的暖陽都驅不散那份寒意。他慌忙移開視線,聲音有些發顫:“謝兄說笑了。”謝臨舟沒有再說話,隻是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微妙。方才還融洽的氛圍,像是被什麽東西打破了,隻剩下沉默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張力。沈硯秋跟在後麵,隻覺得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難。他知道,自己對謝臨舟的感情,早已超出了普通的朋友之誼。那份藏在心底的喜歡,像藤蔓一樣瘋狂生長,早已纏繞住他的五髒六腑,讓他無法呼吸。可這份感情,注定是見不得光的。就像園子裏那些開在陰影裏的菊花,隻能在無人看見的角落悄悄綻放,一旦被陽光直射,便會枯萎凋零。他看著謝臨舟的背影,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又酸又澀。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偽裝多久。他隻知道,自己像是走在懸崖邊上,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滿了整個花園。謝臨舟告辭離去時,站在門口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沈兄,凡事別太為難自己。”沈硯秋站在台階上,看著謝臨舟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直到那抹石青色徹底看不見了,才緩緩低下頭,握緊了藏在袖中的手。掌心裏,不知何時已全是冷汗。夜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園子裏的菊花在暮色中輕輕搖曳,像是在無聲地歎息。沈硯秋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再也回不去了。那潛藏在心底的暗流,遲早有一天,會洶湧而出,將他卷入未知的命運裏。他隻能盡量表現得自然一些,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他的異常。夜色越來越深了,書房裏的燭火搖曳著,將沈硯秋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映在牆壁上,顯得格外孤寂。他坐在書桌前,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那幅畫,直到燭火燃盡,天邊泛起魚肚白,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內室休息。他深吸一口氣,拿起狼毫筆,筆尖在宣紙上落下,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墨痕。他知道,無論心裏有多麽不安,明天都要麵對。謝臨舟輕輕歎了口氣,那聲歎息很輕,卻像羽毛落在沈硯秋的心尖上,帶著說不出的滋味。“若是有什麽難處,不妨說出來。”他的語氣很真誠,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或許,我能幫上忙。”沈硯秋的心猛地一顫,一股暖流從心底湧上來,瞬間傳遍四肢百骸。在這個人人都隻看重他身份、他前程的世界裏,第一次有人這樣對他說,願意聽他的難處,願意幫他。他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想把所有的心事都說出來,想告訴謝臨舟自己那些見不得光的歡喜和恐懼。可話到嘴邊,卻被那根深蒂固的恐懼死死堵住。他看到過巷子裏被人追打的戲子,隻因傳聞他與某位公子有染;也聽說過鄉下被浸豬籠的少年,隻因和同村男子走得太近。那些血淋淋的例子像警鍾,在他耳邊反複敲響。他不能說,也不敢說。沈硯秋用力掐了掐掌心,借著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抬起頭,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真的沒什麽,謝兄多慮了。”他的聲音依舊有些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