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推開房門，腳步還有些虛浮，腦袋裏像是塞了一團亂麻，鈍痛感一陣陣襲來。精神力透支的後遺症不輕，但他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是在黑夜裏點燃了兩簇火苗。
    他手裏攥著一株植物，根部還帶著些許濕潤的黑色泥土，顯然是剛從地裏拔出來的。那植物通體赤紅，葉片舒展，如同燃燒的火焰，頂端一朵蓮花狀的花朵更是紅得耀眼，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灼熱氣息，將他周身那點因虛弱而產生的蒼白都驅散了幾分。
    剛一踏出房門，他就撞上了院子裏凝重到幾乎滴出水來的氣氛。
    三叔公和幾位族老圍在妹妹房間門口，一個個麵如死灰，眼底是眼底是深深的絕望和無力。孫大夫站在一旁，不住地搖頭歎氣，顯然已經無計可施。空氣裏彌漫著悲傷和一種近乎認命的死寂。
    就在這時，一陣囂張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沉悶的氛圍。
    “時間到了！林嘯天呢？考慮得怎麽樣了？是賣祖宅，還是讓你們家小姐跟我們三少爺走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人未到，聲先至。王福那公鴨嗓子般的聲音在寂靜的院落裏顯得格外刺耳。他領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家丁，大搖大擺地再次闖了進來，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和催促。他算準了時間，料定林家已經走投無路，隻能任他拿捏。
    看到王福，三叔公等人臉色更加難看，拳頭捏得咯吱作響，卻又不得不強忍著怒火。為了林雨，他們甚至已經開始絕望地討論，是不是真的要犧牲祖宅……
    “哎喲，怎麽還這副哭喪臉？看來是想通了？”王福走到眾人麵前，用一種施舍般的眼神掃過他們，語氣輕佻，“想通了就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嘛。是賣宅子還是送人，給句痛快話！我們家少爺還等著回話呢！”
    他身後的家丁們也是一臉戲謔，抱著膀子，眼神輕蔑地看著這些昔日還算體麵、如今卻落魄潦倒的林家人。
    三叔公嘴唇哆嗦著，正要開口說些什麽，或許是屈辱的妥協，或許是最後的掙紮。
    恰在此時，一個略顯懶散，卻又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插了進來。
    “吵什麽吵？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林風斜倚在自己房門框上，一手還揉著太陽穴，一副剛睡醒、精神不濟的樣子。但他另一隻手裏，卻隨意地拎著一株通體赤紅、根部還沾著新鮮泥土的奇特植物。
    那植物散發出的灼熱氣息，在這深秋的涼意和滿院的絕望中，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生命力。
    王福被打斷了話，很是不爽，扭頭看到是林風這個公認的“廢柴”，臉上的不屑更濃了：“我當是誰，原來是林家的廢物少爺。這裏沒你的事，滾一邊去！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
    他甚至沒仔細看林風手裏的東西，隻當是這小子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裏拔來的野草。
    林家幾位長輩看到林風出來，先是一愣，隨即看到他手裏的東西，眼神都有些茫然。這紅彤彤的草……是什麽？
    隻有離得最近的三叔公，在看清那株植物形態的瞬間，渾濁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呼吸都為之一窒！他死死盯著那如同火焰般燃燒的花朵，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風沒理會王福的喝罵，反而像是沒站穩似的晃悠了一下，然後慢吞吞地走到院子中央，將手裏的植物舉起來，對著陽光晃了晃，那赤紅的色澤在光線下流轉，仿佛真的有火焰在跳動。
    “王管事是吧？”林風掏了掏耳朵，一副沒聽清的樣子，“你說什麽來著？要什麽東西？我這剛從後山……嗯，對，後山溜達，撿了根挺好看的草，你要不要？”
    他把那株植物往前遞了遞，根部的泥土差點蹭到王福那身光鮮的綢緞衣裳上。
    “撿的？”王福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避開那帶著泥土的根須，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什麽破草……嗯？”
    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了。目光終於聚焦在那株“破草”上，特別是那頂端如同紅蓮般綻放的花朵，以及其中隱隱散發出的、讓他這個常年跟藥材打交道的管事都感到心悸的純陽氣息……
    王福臉上的不屑和嫌惡瞬間凝固，取而代止的是一種見了鬼似的難以置信。他猛地湊近，死死盯著那株草，鼻子用力嗅了嗅，那股灼熱純粹的氣息更加明顯。
    “這……這是……”王福的聲音都變了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陽……陽炎草？！”
    這三個字一出口，不僅是他帶來的家丁，就連旁邊原本已經絕望的林家眾人，也都齊刷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了林風手中那株還帶著泥土芬芳的赤紅靈草上！
    陽炎草！真的是陽炎草！
    雖然他們中大部分人沒親眼見過，但孫大夫剛才描述過，而且陽炎草作為二階靈草中的知名品種，其特征——通體赤紅如火，性至陽——還是有所耳聞的！眼前這株草，無論是形態還是氣息，都與傳說中的陽炎草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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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王福失聲叫道，眼睛瞪得像銅鈴，“這絕對不可能！陽炎草何等珍貴，怎麽可能被你……被你隨隨便便撿到？！”
    他猛地看向林風，眼神銳利如刀，試圖從這個“廢柴”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小子！你老實交代！這陽炎草你是從哪裏偷來的？！”
    在他看來，林家絕對不可能買得起陽炎草，唯一的可能就是偷！可青陽城裏，誰家有陽炎草？除了他們王家……難道？！王福心頭一跳，難道是自家藥圃裏丟的那幾株……不對，自家藥圃裏並沒有陽炎草！
    林風被他吼得耳朵嗡嗡響，皺了皺眉，一臉無辜地攤手：“偷？王管事你這話說的，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啊。我就是看它長在路邊，紅彤彤的挺喜慶，順手就拔回來了。喏，你看這泥，還新鮮著呢。”
    他晃了晃手裏的陽炎草，根部的黑土確實濕潤新鮮，不像是存放了很久的樣子。
    “路邊？！”王福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你當陽炎草是大白菜嗎？還長路邊？！青陽城附近百裏之內，根本就沒有野生陽炎草的生長環境！”
    “哦？是嗎？”林風眨眨眼，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那我運氣還真不錯。可能是哪位前輩高人不小心掉的吧。”
    這副油鹽不進、滿嘴跑火車的樣子，差點把王福給活活氣死。他指著林風，手指都在哆嗦：“你……你……”
    “我什麽我？”林風打斷他，將陽炎草往三叔公麵前一遞，語氣輕鬆，“三叔公，孫大夫，你們看看，這玩意兒是不是叫陽炎草？能治小雨的病不？”
    三叔公和孫大夫早就按捺不住了。孫大夫一個箭步衝上來，小心翼翼地接過陽炎草，雙手都在顫抖。他仔細地觀察著葉片、花朵，又湊近感受那股純陽氣息，臉上的愁容和絕望被一種狂喜和激動所取代。
    “沒錯！錯不了！這……這絕對是陽炎草！而且看這色澤和氣息，年份至少在十年以上！足夠了！足夠救雨小姐的命了！”孫大夫激動得老臉通紅，聲音都哽咽了。
    三叔公和其他林家長輩聽到這話，眼眶瞬間就紅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隻是死死地盯著那株草，仿佛看到了林家最後的希望。
    王福和他帶來的家丁們，臉色則變得極其難看，像是被人當眾狠狠抽了幾巴掌，火辣辣的疼。
    他們是來逼債、來趁火打劫、來看林家笑話的。他們算準了林家拿不出陽炎草，隻能任由他們搓圓捏扁。
    可現在……林家這個最不起眼的廢柴少爺，居然真的拿出了一株貨真價實的陽炎草！還是在他們限定的時間即將到達的最後一刻！
    這他媽簡直就像是寫好的劇本，專門為了打他們王家的臉！
    王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看那株灼灼生輝的陽炎草，再看看林風那副雲淡風輕、甚至還帶著點“你看我撿到寶了”的得意表情，隻覺得胸口堵得慌，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哼！就算……就算這是陽炎草又如何！”王福強撐著最後的顏麵，色厲內荏地說道，“來路不明！誰知道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林風挑眉，打斷他，“王管事，我撿到的東西，怎麽用，好像輪不到你來管吧？你剛才說什麽來著？要我們林家賣祖宅？還是要我妹妹去給你家三少爺當侍妾？”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院子：
    “現在，我們有陽炎草了。你那兩個條件……我們林家，一個都不答應！”
    “你！”王福被噎得說不出話，一張胖臉漲成了豬肝色。
    “哦對了，”林風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懶洋洋地補充道，“麻煩王管事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我們林家雖然現在是落魄了點，但也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上來踩一腳的。想趁火打劫？也得看看自己牙口夠不夠硬！”
    這話簡直是把王家的臉皮徹底撕下來，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王福帶來的那幾個家丁，原本還氣焰囂張，此刻也都蔫了，看著林風的眼神充滿了驚疑和忌憚。這個以前任打任罵的廢柴，今天怎麽跟換了個人似的？不僅拿出了陽炎草，說話還這麽噎人！
    “好！好！好！”王福氣極反笑，連說三個“好”字，眼神怨毒地剜了林風一眼，又掃過那些揚眉吐氣的林家人，“林風！林家！你們給我等著！這件事，沒完！”
    撂下這句狠話，王福再也待不下去，猛地一甩袖子，帶著他那幾個同樣灰頭土臉的家丁，狼狽不堪地轉身離去。那背影，怎麽看怎麽有種落荒而逃的倉惶。
    看著王家人吃癟離去的背影，院子裏先是一片寂靜，隨即爆發出難以抑製的歡呼和喜悅的哭泣聲。
    “太好了！小雨有救了！”
    “蒼天有眼啊！”
    幾位族老激動地圍住孫大夫和那株陽炎草，商量著如何盡快煉製藥液。
    而林風，則在眾人的激動和感激中，悄悄靠回了門框，看著眼前這劫後餘生般的景象，感受著妹妹房間裏那股寒意似乎都被陽炎草的熱力驅散了幾分，一直緊繃的心弦終於鬆弛下來。
    精神力透支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但他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嗬，打臉的感覺……還真挺爽。”他低聲嘀咕了一句，迎上三叔公和幾位族人看過來的、充滿了震驚、感激和探究的複雜目光，隻是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扮豬吃虎，初體驗，感覺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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