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手插在藏青色的西裝褲兜裏，另一隻手則正把玩著車鑰匙上的鱷魚皮掛件，那掛件在他修長的手指間來回轉動，透露出一種漫不經心的優雅。
    “我說過十點過來驗收。”馬應雄的語氣平靜而堅定，沒有絲毫的波動，就像他那永遠一絲不苟的著裝一樣。
    章小嫻的身體微微一震，她感覺自己後頸的汗毛像是被靜電擊中了一般，集體站立了起來。這個男人，永遠都像一台精密運行的瑞士鍾表，分秒不差，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0959，時間剛剛好。
    “馬總提前三十秒破門而入，該不會是在對麵咖啡廳掐著表蹲點吧？”章小嫻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略帶調侃的笑容。她一邊說著，一邊迅速抓起模特脖子上的絲巾，重新係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那薄荷綠的絲巾在模特的脖頸間顯得格外清新，與馬應雄那身藏青色的西裝三件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使得他的著裝看上去愈發沉悶。
    “三十八度的高溫，還穿三件套，也不怕中暑上社會新聞。”章小嫻的目光從模特身上移開，落在了馬應雄身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馬應雄的皮鞋在水泥地上發出清脆的篤篤聲響，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章小嫻的心上。他的步伐穩健而有力，最終停在了展示櫃前，卻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毫無征兆地頓住了。
    章小嫻原本正背對著他，聽到聲音後，緩緩轉過身來。她的目光落在馬應雄身上，隻見他的食指正戳著孔雀藍藝術漆牆麵，那顏色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陽光透過落地窗斜射進來，形成一道明亮的光線，正好落在馬應雄棱角分明的側臉上，勾勒出一條明顯的明暗交界線。他的表情冷峻，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這麵牆的顏色誰選的？”馬應雄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但其中卻蘊含著一絲讓人不容忽視的威嚴。
    章小嫻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回答道：“是我。”
    馬應雄的眉頭微微一皺，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他從胸袋裏抽出一條絲帕，動作優雅地擦拭著指尖，仿佛那裏沾染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輕浮。”他的評價簡潔而直接，沒有絲毫的猶豫，“明天給我換成莫蘭迪灰。”
    章小嫻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緊咬著嘴唇，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努力克製著內心的不滿和委屈。
    “這不是孔雀藍，這是蒂芙尼藍！”她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上周發給您的方案裏，我明確寫了這麵牆要用蒂芙尼藍……”
    “方案？”馬應雄打斷了她的話，他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帶著些許怒意，“你以為這是在玩過家家嗎？”
    說著，他突然向前逼近了兩步，章小嫻甚至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那是一種混合著雪鬆香的獨特味道。
    “從選址到裝修，我投入了七位數的資金，可不是為了讓你拿著我的錢在這裏塗鴉！”馬應雄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劍，直直地刺向章小嫻的心髒。
    就在這時，玻璃門上的風鈴突然叮咚作響，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似乎也在為這緊張的氣氛增添了一絲不安。
    “打擾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仿佛一盆涼水，無情地澆在了原本劍拔弩張的空氣之中。章小嫻驚愕地抬起頭，目光恰好與逆光中的方大明交匯。
    隻見方大明身姿挺拔地站在那裏，米色的亞麻襯衫袖口整齊地卷到手肘處，露出那塊已經佩戴了十年的精工表。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影，卻也將他的麵容隱藏在陰影之中，讓人難以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馬應雄的眉峰微微一動，似乎對來人的出現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恢複了鎮定，沉聲道：“方主任？”
    方大明嘴角輕揚，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解釋道：“路過看到小嫻在，就進來討杯水喝。”說著，他還晃了晃手中的便利店塑料袋，裏麵裝著一瓶冰鎮烏龍茶，瓶身因為冷氣的緣故，凝結著一層薄薄的水珠。
    “馬總要不要來一瓶？”方大明禮貌地詢問道，語氣輕鬆自然，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緊張氣氛。
    章小嫻的目光在兩個男人之間遊移，她能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對峙。馬應雄的領針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而方大明腕間的檀木手串則散發著溫潤的光澤，宛如兩柄出鞘的利劍，在無聲地交鋒。
    馬應雄麵無表情地看著方大明，沉默片刻後，他冷冷地回答：“不必。”然後轉身離去，他的動作迅速而果斷，西裝的衣角在轉身時擦過貨架，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同時震得衣架上的衣服也跟著叮當亂響。
    隨著馬應雄的離開，玻璃門在他身後重重地合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連帶著震落了兩片枯黃的梧桐葉。
    方大明看著馬應雄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這才緩緩擰開瓶蓋，將那瓶冰鎮烏龍茶遞到章小嫻麵前，輕聲說道：“他還是老樣子。”
    “您倒是變了不少啊。”章小嫻嘴角微揚，輕聲說道，同時伸出右手，緩緩接過那瓶冰涼的飲料。她的目光卻並未落在飲料上，而是直直地落在了他的鬢角處。
    那幾縷新添的白發，在他原本漆黑如墨的發絲間顯得格外突兀。它們仿佛是歲月悄然留下的痕跡，無聲地訴說著時間的流逝。章小嫻的心頭微微一緊，不禁想起了曾經分手時的場景。
    那時的他，身著一件亞麻西裝，上麵還沾著些許油彩，給人一種有些不修邊幅的感覺。而如今，他不僅換上了一身剪裁精致的西裝，連袖扣都換成了貝殼母貝的，那溫潤的光澤在陽光下閃耀著，與他整個人的氣質相得益彰。
    這細微的變化，讓章小嫻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些陌生。她不禁想知道，這些年他經曆了什麽，才會有如此大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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